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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高音符
受访者:李亦男,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教授,《赢得尊冷》编剧/导演
日前,戏剧《赢得尊冷》在蓬蒿剧场上演,其名为英语“In The Dreamland”的戏谑式音译。该剧用三位“90后”男孩的150个梦作为材料来源,用纪实剧场的方式让三人在舞台上面对观众讲述自己的真实梦境,而舞台上呈现出的是一场万花筒般绮丽、可爱的梦,以奇异的方式反映社会现实。
在全剧一开始,影像中三位做梦的年轻人以各自不同的姿态酣睡着,眼球滚动,似乎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奇怪的场景。场灯大开,三个做梦者向观众介绍了他们花十周时间记梦的过程。随后,他们开始了对自己真实梦境的讲述:在动物园当饲养员喂养三头雄狮;爱上了一位富有的已婚主妇;在办公室和一位并不认识的漂亮女孩接吻;父亲不允许自己收养一只捡到的流浪狗,离家出走流落街头……最后,全剧终结在一个关于大海的梦境上。三位表演者在一个漂浮着死鱼尸体的发臭的海面上,各自划着一条小船在暴风雨中努力向前争锋,而前路却是一个瀑布悬崖的顶端。没有出路的绝望之中,音乐响起,红色的海洋影像吞没了三个努力想在破椅子堆成的废墟上站起来的人。
记者:《赢得尊冷》这个戏的创作历时半年时间,以梦成戏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李亦男:今年暑假8月份我还在慕尼黑的时候,忽然想做一个小一点儿的新戏,想区别于我前面两个40人参与的集体创作。三个90后中国男孩子的梦成为这个小型的纪实剧场项目的开端。
他们三人记梦的过程就此开始,一直持续了十周时间。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8月暑假的时候,三个学生住在各自的家里;他们梦到父母家人比较多;9月份开学回到学校,与之相应的就梦到学校生活。我让他们每周每个人提交五个梦。每晚睡觉时,他们都会把一个小本放在床头,早起一睁眼,就会把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梦的蛛丝马迹立刻记录下来。在演出后与观众的交流时,有一些观众说自己多年一直有记梦的习惯,积攒了厚厚的几本笔记。这么多人对记梦感兴趣,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感兴趣的是中国的社会现状,想用纪实剧场这种形式做一种另类的现实主义艺术。收集完这些梦以后,我发现实际上梦中的世界比一些所谓的“现实主义”创作、甚至比新闻报道、网络消息等对现实世界的号称“真实”的反映要更加真实。
记者:在创作剧本的时候,如何从150个梦中选材?
李亦男:对这150个梦,我首先从内容上做了分类。一共可以分为五大类:关于父母家人、关于异性、关于学校,还有各种奇幻情境,比如在大海上,在沙漠中,上天入地,高空坠落等,最后一类是关于电子游戏的,因为其中一个男生喜欢打电子游戏。这三个男孩子来自不同省市,性格也不大一样,但实际上他们有很多共同之处,这些共同之处就是中国90后男孩的共同点。我从这五类梦里选出了一些跟中国的社会现实有直接关系的,用拼贴法拼到了一块儿。在我的剧本里,我试图用这些梦做拼图,展现一幅万花筒般的图景。
记者:作为导演,对节奏的处理、物品的使用是怎么构思的?
李亦男:我想舞台上应该有很多的椅子,椅子可以有很多排列组合方式。15把排列整齐的椅子当然是有所隐喻的,据我自己的想法,这象征着我们当代生活中一个一个的年轻个体。他们看上去不同,但又十分同质,这和90后的状态相似。90后生长在媒体时代,通过电视、网络媒体的巨大影响,长成了千篇一律的样子。这也是我这几年带学生的感触,原本艺术院校的学生是特别有个性的,但是我带的年轻一代学生却都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外貌也因为化妆、发式的关系全都差不多。这只是我作为导演一个人的想法,我坚决反对导演怎么想观众就应该怎么想,剧场应该保留多元、开放的阐释可能性。因为有了椅子以后,影像反而显得累赘了。直到演出的前两天还做了很多段影像,但大部分都去掉了,只保留了开头和结尾两段。
记者:您在《赢得尊冷》之前还做了《有冇》和文献剧《家》两个纪实剧场。在创作时,三个戏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李亦男:我一开始做戏的初衷是舞台一定要跟当下社会现实有关。我对文学不信任,对活生生的发生在生活里、发生在中国土地上的故事感兴趣,它们太有奇幻色彩了,好多东西都是编剧绞尽脑汁都编不出来的故事,生活已经太精彩了,我们真的不需要文学。我想探索一种方式,把当下的鲜活有趣的真实直接放在舞台上。这三个戏,我都是用了很长的时间作调研。调研中收集的活生生的、精彩的真实,都是文学手段创作不出来的。这三个戏的主题也有相通之处,《有冇》和《家》都与贫富分化、城市化中出现的人的物化问题相关。《赢得尊冷》也有很强烈的社会性主题,除了人的异化主题之外,也加入了当代社会其他的问题,比如经济急速发展的中国在整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中所处的地位,也包括个体和国家的关系,这是用收养流浪狗那一场中儿子和父亲的关系作影射的。这个戏的主题比前两个戏更加丰富了,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展现在宏大口号的影响下“90后”青年的现状。
(编辑: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