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ames Mansfield
Pedro·Costa是一位来自葡萄牙的另类电影人,他用自己的摄影机忠实地纪录着生活最本质的一面。很多人觉得他的电影很“难看”,甚至难以坚持看完他的一部电影。但他仍执着为人们呈现那些意味深长的影像。
LWLies: 想谈谈你的那些电影吗?
Costa: 好呀,因为每当你谈起某件自己从中学到很多的事情,你便会发现自己说了很多自己此前从未思考过的事情。我尽量不会去重复而是试图思考得更深入一些,从而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我喜欢在一些电影之间建立联系,那对我来说也很好。而最美好的部分之一便是放映这些电影。
LWLies:这也是促使你制作下一部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吧?
Costa: 确实如此。这里存在着一种明显的链接,因为在同一地点我会使用相同的人物和镜头。有时电影中的某个词语便会给我带来一种灵感,最终我会发现某些新的东西。对我来说那就像是一种隐喻,边散步边思考着。制作电影本身就如同散步。这个过程对于观众和我来说都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即使在我没有看到制作完成后的电影成品。
LWLies:你会重新看你自己拍过的那些电影吗?
Costa: 我从来不会重看它们的。仅有一部我的电影看上去很舒服,那便是我拍的过于Straub和Huillet的电影。每次看我都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LWLies: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对哪些事情产生了兴趣?
Costa: 我最先对音乐产生了兴趣。我感到很庆幸的是我生活在一个好时代,那时我还很年轻,周围发生了很多事,而那些有思想的乐队们是令我感到兴奋的。那时听Wire和PiL 制作的音乐感觉非常好,就如同是看Godard的电影一般。走出影院后你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时相邻的商户们可能会出一些令人兴奋的“新招儿”,但并不算是商业竞争。同时葡萄牙发生了革命,法西斯专政结束,大街上到处都是无政府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从13岁到22岁我拥有当时的一切,那个时代的音乐、电影和政治。这也使我逐渐认识到John·Ford的电影要比那些左翼改革者和共产主义者所宣扬的带有很强政治性的纪录片要好上百万倍,那些人常会说“电影就是枪”、“用电影来改变世界”之类的口号。说实话,看小津、沟口和Ford等人的电影是需要耐心的。
LWLies:这些名导是否给你带来了某些灵感?
Costa: 一位名叫Serge·Daney的法国著名评论家的一句名言是我记忆犹新的。他说之所以我们喜欢某些电影,是因为我们在这些电影中看到了我们自己。当然是你在看电影,但同时电影也在看着你长大。电影告诉你生活和谈话的法则。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深深喜欢这些电影人给我呈现的那些世界。我也可以立刻意识到一部电影不适合我,因为它没有看着我。这是多么有诗意的名言呀!你可以即刻感觉到它的深意。Straub和Godard的电影可以了解我的感受,你会意识到,那如同一个宗教,一个俱乐部。你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你属于一个俱乐部而不是另一个。我自己的电影拥有同样的感受。如果你遇到了一部合适的电影,你就会感觉它仿佛正在看着你、保护你,告诉你应该这样做或那样做。那不是剧本,不是你的想法。那是一种更真实的更能产生共鸣的东西,它要比我们的生活本身更丰满。
[NextPage]LWLies:你是怎么想起要拍一部《不变的你》这样的电影的?
Costa: 我认为这部电影很特别而且与我拍过的其他电影都不同,但归根到底是那些想法和形式上的东西不同以往我所做的。那始于我和Jeanne·Balibar建立了友谊。我们在七八年前的一个电影节上相遇,我们一起看电影并发现了我们彼此所共有的敏感特质。在她发行了第一张唱片后,一天她让我帮她拍一个视频。当她在复听歌曲时一个灵感向我袭来。在她的演唱会上我为她拍摄。但我不打算做个《闪耀光芒》式的电影,对于那种只是拍拍那些乐队成员聊天喝酒的DVD我并无兴趣。
LWLies:与你为Straub和Huillet拍的纪录片相比,这部片子你是如何完成的?
Costa: 当我和Jeanne与其他音乐家在一起的时候,我采取了与另一部片子相同的手法:拿着小摄影机小心翼翼的绕着他们拍摄,我会尽可能的接近他们而又不能打扰他们,紧密地关注哪怕一微妙内发生的事情。在你剪辑的时候你会觉得那一刻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细微,细微到你很容易就忽视掉它。这两部电影具有相同的魅力,因为那是我为我喜欢的人们拍摄的。我所做的就是让他们得到永恒。我最喜欢小说式的电影,你可以让其中的形象更好些,例如那些演员们,因为你可以剪切掉那些糟糕的部分。我想让Straub和Balibar比他们生活中的自己更高大,比影像中的他们更高大。我的电影结构非常小说化,因为我必须让他们看起来更像英雄,更像我所认为的那般伟大,不留一丝遗憾。
LWLies: 《旺妲的房间》和《前进青春》这两部电影你并未和任何电影制作团队合作,你的拍摄过程是怎样的呢?
Costa: 拍摄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对我来说一切都在改变。为了《前进青春》这部电影,我除了周日以外每天都在拍摄素材,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我在生活中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在工作。我用五六周的时间完成了我的第一部电影,那种奢华的环境却是我难以适应的。我那时认为自己制作电影的速度很慢。在我拍摄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我开始真正地发现了电影,认识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所以我要求我的制片人再给我两三天时间。当然我并不是真的做电影很缓慢,我只是不希望拍摄结束。我想让生活的复杂性成为我电影的一部分。当我开始拍摄《前进青春》时,Vanda告诉我她怀孕了,一年后她的孩子出现在了我的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当然你不必为你的制片人也安排这样一个剧本。
LWLies: 你是如何说服那些Fontainhas居民同意你和他们一起居住并为他们拍摄那么长时间的?
Costa: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以另外一种方式完成这部电影的可能性:没有任何电影团队,没有大卡车,没有资金,只有我和我的摄影机。他们看到了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困难。我上午九点到他们那里,那时他们的咖啡店和理发店刚开门儿,下午七点关门。我必须让他们看到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街道,那是确信无疑的。
LWLies: 在制作《旺妲的房间》这部电影时,当你看到周围存在如此多的毒品的时候,你是否感觉很矛盾呢?
Costa: Vanda从十五岁就开始吸毒,那是不争的事实。每天她都会吸海洛因和可卡因就如同我吸烟一样平常,所以如果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小时之内你就会发现这件事的。对于我这样一个导演来说,当我遇到伦理问题时我会默默地独自寻求解决方式。我并不是想展示那些毒品,但那是难以避免的。在《旺妲的房间》中根据制作条件去展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我试图做的更人性化些。那并不是一部关于毒品的电影,而是通过我的眼睛观察到的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房间,这样的一种家庭和这样一个世界。那不是真正的Fontainhas,也不是真正的Vanda,那是我们彼此观察彼此的眼睛。许多人不喜欢这部电影,因为他们认为我不该以那种方式去拍那群人。我被指责这部电影被拍得过于美丽了,被批评没有解释这群人通过何种手段得到钱而去购买毒品的。很简单,钱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他们没有钱所以他们必须要搞到钱,之后用钱购买毒品。钱瞬间消逝在空气中。在大多数相关题材的电影中,当吸毒者开始吸毒并逐渐进入状态并发傻时,都会采用摇晃抖动的镜头来拍摄。但我不会这样做。他们其实在思考一些严肃的事情。我只是真实地呈现Vanda和其他那些吸毒者的真实状态。很多纪录片导演认为你应该把这种电影拍的丑陋。在伦理上我虽然无权把他们那些吸毒者美化成英雄,但我就是想那么做。我从Chaplin和Ford那里学到的第一点就是要“走出去”而不是“走进来”。
LWLies: 你在拍电影时是如何保持恰当的拍摄距离的?
Costa: 我不相信摄影机能解开或发现任何人的神秘之处。那样很假,所以我不会假装我很接近。我只是保持一般的拍摄距离,而不会因为我认识某个人就想方设法能让你也感觉到他此刻的情感。我从来不会认为我了解一个人或是我能体会他的感受。我不是Ventura这样的黑人或者说我们不是同一社会阶层的人。我不是出生在佛得角,我也没有20年的吸毒经历。在拍摄的结尾他对我说的话很简单:“别以为你有摄影机就可以看穿我。”我认为这是我拍电影过程中学到的最好课程之一,去考虑你所创造的你与你想要的电影之间的距离,尽可能的接受我与他的巨大差异,一片深不见底的永恒的海洋是我们两个人都无法跨越的。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对这部电影不感兴趣,也不意味着我们不是好朋友。
LWLies: 你是否打算再次和这些人合作?
Costa: 那是他们所期待的。当一部电影拍摄接近尾声时,我们又在为下一部电影做准备。他们所寻求的一些东西我没理由拒绝。我认为下一部和他们合作的电影将是关于那些孩子的,更年轻的一代人。在《前进青春》的最后一个镜头 Ventura 躺在床上有些许呻吟,Vanda的新生女儿在他的旁边发出了一些声音,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很好的对话。我将此作为一种暗示:Ventura安息了,但新的面孔出现,以及那如同密码般的我们无法明白的对话。
(实习编辑:罗琰 实习翻译:王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