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俊
今年前两个月,香港“黑帮片教父”杜琪峰有3部影片首映:《蝴蝶飞》搭上内地贺岁末班车;韦家辉、刘青云重新归来,代表着银河映像工作室最佳水准的《神探》正在内地热映;前后拖拉长达4年多的《文雀》在柏林电影节上始露真面目。作为香港目前唯一一位只拍摄本港题材的导演,杜琪峰去年登上《法国电影手册》封面。他告诉《外滩画报》,未来十年,他的电影会朝着文学化的方向发展,“伟大的电影都是文学性比较高的”。
“我们要不要再一起玩一把?”
香港,观塘区。编剧、导演韦家辉站在当年奋战过的工作室里,盯着墙壁上几十张风格迥异的电影海报,若有所思。杜琪峰推门进来,叼着大雪茄,笑容和多年前一样,试探性地问这位搭档。
担任杜琪峰8年助理的丁云山目睹了这一幕。这是2006年,杜琪峰开创的银河映像电影工作室走到了第10年。
银河映像坐落在香港日益荒凉的工业区观塘,前身是家面包厂。1996年,银河映像首部影片《一个字头的诞生》建构了杜琪峰、韦家辉、刘青云这个黄金三角,当时加拿大电影研究教授PeterRist认为,这意味着“一个实验的诞生”。
1996年开始,杜琪峰进入全盛时期:和韦家辉在此并肩制造出近40部带有香港烙印的风格化影片;三度获得金像奖最佳导演奖。
2004年,拍完《大块头》后,韦家辉离开,转投中国星公司。2006年,他和杜琪峰故地重聚,是为了银河映像10周年出版的图书《银河映像,难以想象》接受访问。
杜琪峰这一语,玩出了部《神探》。
2月21日,刘青云主演,杜琪峰、韦家辉联合执导的《神探》在内地公映。3月初,《神探》将在巴黎首映。丁云山一语道破《神探》创作的初衷:“这是部承前启后之作,意义在于昭示银河映像的未来之路”。
作为香港仅存的一个只拍摄本港题材的导演,杜琪峰2007年登上《法国电影手册》封面;主编让-米歇尔·富东亲自撰写序言《一个人的战争》,称杜琪峰是扎根香港传统文化并使之发扬光大的巅峰人物。最近5年,杜琪峰是最频繁参赛国际三大电影节的香港导演,只是至今没斩获任何国际奖项。
“硬朗的,真诚的……杜先生绝对是电影这个游戏的高手”,这是《纽约时报》对杜琪峰的评价。
有距离的性情中人
一位香港《东方日报》记者采访杜琪峰时,会例行公事地问:“你最近骂人了吗?”末了还再补充一句,“今年金像奖你会参加吗”?
香港影坛有三大“恶人”:徐克、林岭东和杜琪峰。杜琪峰居“恶人”之首;见诸报端最多的是坏脾气、爆粗口、拒绝领奖。2006年4月,香港金像奖颁奖礼上,杜琪峰凭借《黑社会》夺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数项大奖,但他以拍片为由缺席出席。第二天,全香港的报纸上只能刊登他1990年凭《抢火》获奖时高举奖杯的照片。杜琪峰已经三度拿大奖,却次次故意缺席。金像奖主席陈嘉上解释说,“他只是不喜欢这个游戏规则而已”。
丁云山表示:“因为有距离感,可能你们把杜琪峰本人妖魔化了。”
杜琪峰本人最厌恶的大佬,莫过于传统港片中的那种滥情形象:装腔作势戴着大墨镜,抽着大雪茄,拿腔拿调说话……正如美国电影研究家DavidBordwell的看法,银河映像的特色在于:“让吴宇森为代表的滥情英雄主义走向冷静黑暗。”作为江湖黑帮片中大佬的“大佬”,杜琪峰却改变不了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刻板形象。
“私下里的杜琪峰很可爱、很性情,是个老顽童。”和杜琪峰有过多次合作朋友、北京影视公司王强(化名)告诉记者。
杜琪峰穿V领羊毛衫、牛仔裤、尖头皮鞋,右手夹着支大雪茄,左手满足地摸着自己日益凸出来的大肚子。和王强约好上午10点见面,9点55分,他已经洋洋得意地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这是他的经典常态。”王强向记者描绘他们见面的情景。
王强眼里,杜琪峰是个“有情趣”的人,美食、美酒、雪茄,是其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元素。杜琪峰会牵着老婆的手,在阳澄湖边听农户讲解识别大闸蟹的学问;他能把剧组搞得像烧烤摊,到处摆满食物;他抽的雪茄是几百元一支的上品,在他的影响下,徐克、任达华都爱上了雪茄。
“他有个习惯,完成拷贝后,从来不在首映礼看自己的影片”。丁云山透露,他连续4年参加戛纳电影节,工作之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以影会友,最大的爱好是带着丁云山尝遍法国南部波尔多地区名酒庄的红酒。
杜琪峰家里有4个大酒柜,珍藏着从全世界各地搜寻而来的百余瓶顶级红酒,其中不乏1980年代出产的拉斐、拉图以及木桐等法国顶级酒庄的名酒,每瓶价值近万美元。“红酒俨然就是他的第二个老婆。”王强评价说。杜琪峰的大半资产都耗在收藏红酒上,据估计,至今花费已高达五六百万港币。
杜琪峰好酒,醉酒之后,会一个劲儿冲人笑。“老杜笑,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交流;其实他不善言辞,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王强这样理解,“他永远这么亲和,但亲和就成了距离。”
杜琪峰甚至和老搭档韦家辉也保持着这种距离感。据电影《跟踪》的导演游乃海透露,在拍片现场,从来看不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的场景。一般情况下都是:韦家辉在家里写好剧本,由游乃海送到片场给杜琪峰,两人之间的沟通全靠游乃海。
韦家辉归来拍《神探》时,他和杜琪峰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丁云山告诉记者,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片场,工作人员都觉得惊讶。“《神探》中的人物比较复杂,需要两个导演都在现场工作,不能用以前的老方法,导演也想尝试一些新的合作方法。”丁云山表示。[NextPage]
靠右脑拍片的无线艺人
在《蝴蝶飞》剧组,只要有人喊一声“老杜来了”,观塘区占据了一条街的剧组立马会骚动起来。
女主角李冰冰向本报记者这样描述:刚才还闲散的工作人员,开始卖力表现,有人端茶送水、有人忙着移凳子、有人忙着架机器、有人莫名跑来跑去……演员都赶着调整情绪,假装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李冰冰是杜琪峰电影的首位内地女主角,她告诉记者:“梅丽尔·斯特里普在《时尚女魔头》中的样子,完全就是杜琪峰的魔鬼工作状态。”在片场,监视器背后的那把椅子永远没有其他人敢坐,副导演也不敢凑在旁边看监视器,这块领地的掌控权只属于杜琪峰。
“我办案不是靠左脑,而是靠右脑”,《神探》里,刘青云扮演的“精神病”探长陈佳彬有这么句台词。丁云山认为,这句台词能准确概括杜琪峰的创作方式。
大多数导演拍戏,要靠左脑,需要逻辑、思维缜密。杜琪峰则靠右脑,凭感觉,凭借一时兴起。刘青云和杜琪峰有长达10几年的合作经验,“银河映像,难以想象”的书名是出自他在接受采访时的原话,也是对其作品奥秘的概括。
杜琪峰毕业于第3届香港无线的艺人培训班,和周润发、林岭东是同学。师弟梁家辉对记者透露,当时老师认为周润发可以当男一号,“杜琪峰?可能是男三号吧。要不然,可以先去帮帮哪个导演的忙,先多学习一下?”后来,杜琪峰当了助理导演,师从王天林。1979年底,杜琪峰在内地粤北实景拍摄了第一部电影《碧水寒山夺命金》,但他对该片极度失望。之后,他埋头在电视台干满了7年,才鼓起勇气再战电影,内地观众痴迷的83版《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鹿鼎记》等港剧都是出自其手。
从本土电视台中泡出来的经历,让杜琪峰和同时期从国外留学归来的新浪潮旗手徐克、许鞍华等风格截然不同。美国影评人David Bordwell表示,“拍电视的经历让他和同代人保持良好的距离,当他在90年代中期向前跨了一大步时,徐克、吴宇森仍然停留在80年代的品位”。
杜琪峰不按常规出牌,脑袋里一旦有了想法,就立即开工。李冰冰透露,在拍《蝴蝶飞》时,导演突然有了新想法,半夜2点打电话给她,召集人马立刻拍戏。当主演们睡眼惺忪奔到现场,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的杜琪峰毫无困意,正扯着大嗓门指挥他的团队就位。
刘青云毫不掩饰对杜琪峰拍戏行径“恶劣”的痛恨。《神探》里,刘青云要穿着小一号西装、露着脚踝的裤子、大头皮鞋,一副典型神经质的打扮。他要亲自上阵,拍被活埋、被装在皮箱里滚下楼的戏。“拍活埋戏很苦,因为真的要被泥土全盖上。但精神上的折磨更麻烦!影片里陈桂彬能看到好几个鬼,我看不到,导演又要求我在片场一定要做到能看到,实在是搞死人了,差点精神分裂”。
“在拍摄现场,你如果要问导演,这个镜头为什么要这么拍?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角度?他肯定回答不出来,也找不到理由。他就是凭直觉,没那么多理论。”丁云山告诉记者。
对这种即兴玩法,杜琪峰上瘾成性。2006年,他纠集徐克、林岭东,三大导演每人各拍一段戏,接龙成影片《铁三角》。徐克的前戏节奏变幻快,林岭东的中程刻意内敛,到了杜琪峰的收尾,立刻让故事有了大起底的改观。
2月,参赛柏林电影节的《文雀》,前后花了4年时间才完成。“这是一部彻底的兴趣之作,成本也不大,他没什么压力。”丁云山告诉记者。该片耗时已久,是因为杜琪峰非要兴致来了,才会招呼剧组开工;拍完2场戏之后,又会搁下。
跟着杜琪峰跑了8年,丁云山开玩笑地说:“说我们和他一起做事情是工作狂,那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们是精神病”!整个银河映像,老板杜琪峰上班时间最长,手下的员工都敬怕他三分。
银河映像重生
“我每一部电影出生都有自己的目标。”杜琪峰告诉记者,他把自己的电影分为两类,一种是他个人非常喜欢的影片,带有强烈的个人想法的作品,影迷称之为银河映像影片;另一类,是为了商业市场而拍摄的影片。
1996年,香港回归中国的前一年。陈果拍出《香港制造》,王家卫拍出了《春光乍泄》,陈可辛执导了《甜蜜蜜》……这一年,银河映像以《一个字头的诞生》诞生,香港影评人方保罗称之为“《低俗小说》般充满谬误的黑色喜剧”。按照既定的理想,杜琪峰接连拍出了多部有分量的实验类型片,如《暗花》、《枪火》。
作为老板,杜琪峰还不得不面对现实:1997年后香港电影进入萧条期,剧情片的产量由1995年160多部,跌到2005年的60部。“从1996年到1999年,我们做的电影全都不赚钱。大家评论《暗战》好或不好,都没有关系,因为从市场方面来看,它们都死掉了”。杜琪峰说这番话是1999年,也是他最难过的一年,自言“没钱交房租,银河映像差点倒闭”。
相比之下,目标明确的周星驰、王家卫都没有这样的苦恼。周星驰于1996年成立自己的星辉公司,他从演功夫喜剧起家,当老板之后,继续奋战这条商业的康庄大道。王家卫的泽东公司在90年代初成立,赶上了港片最好时光的末班车,获得法国等海外资金大力支持,David Bordwell认为,“他是一个碰巧广东话拍电影的欧洲导演”。
杜琪峰开始经历人格分裂般的阵痛:既要坚守香港类型片推成出新,又要解决商业生存难题。2000年后,银河映像出品了《孤男寡女》、《瘦身男女》、《辣手回春》、《哩咕哩咕新年财》、《钟无艳》、《我的左眼见到鬼》等一批影片,基本都是韦家辉操刀,杜琪峰担任监制。杜琪峰向记者解释:“我是希望先保证自身生存,可能还要再继续拍三部商业电影,才可以筹备一部真正有我个人风格的影片。”
从2005年拍《黑社会》开始,杜琪峰进入了创作力最充沛的阶段。他执导的影片已经将商业化和个人风格化和谐统一,让人难以分辨类型。DavidBordwell认为他的执导风格中带有即兴创作的愉悦感,“这种愉悦在徐克、吴宇森80年代的电影中很明显,当他们来到好莱坞,片场死板的工作步骤,阻碍了他们凭直觉工作的方式。但银河映像的作品却尽力保留了香港电影警觉的直觉性”。
2007年,杜琪峰开始培养“后银河映像”时代的接班人。商业化的影片都由他培养的新导演来担当,去年罗永昌执导的《每当变幻时》、游乃海的《跟踪》都属此类。丁云山表示,“培养新导演是银河映像未来的重要方向,只要他们有想法,有品质,无论是商业片、文艺片,杜琪峰都支持”。
现在的杜琪峰开始试图克服自己弱点。有香港影评评价他的电影特点是:“不拍文人,不懂女人”。他也承认自己熟悉兄弟情,却不了解女人,和老婆结婚多年,都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2006年,杜琪峰首度尝试拍女人戏《蝴蝶飞》,一改即兴创作的拍摄习惯,特意买了知名女性编剧岸西的剧本。2008年初,该片在内地和香港公映,口碑和票房皆不佳。事后,杜琪峰反省道:“拍完这戏,我就感受到了,这不是最理想的拍电影方法。发现自己原来是不受控制的人,很情绪化,不可以困在一个笼子里面”。
2008年初,银河映像和香港目前最强盛的寰亚电影公司结为战略合作伙伴。杜琪峰终于卸下沉重的商业包袱,开始全力专注于自己的创作。他告诉本报记者,未来十年,他的电影会朝着文学化的方向去发展,主题仍然是创新。
丁云山解释:“香港类型片充斥着太多的打打杀杀、飞来飞去,这种浮躁的商业化气息对人性关注甚少,导演希望未来自己的影片能以文学的视野去拍摄,更关注人性,而不是简单的娱乐片”。
在《黑社会》系列影片中,杜琪峰第一次使用了文学化的手法,“我觉得伟大的电影都是文学性比较高的。”
不管他人如何评价,杜琪峰自认这次尝试也失败了。“杜琪峰至今还没拍出一部真正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丁云山说。[NextPage]
B=《外滩画报》 D=杜琪峰
“还是老伙伴们一起工作更好”
B:《神探》内地版本增加了很多旁白,也删改了部分镜头,这些是为了让内地观众更容易看懂吗?删改部分是您亲自完成的吗?
D:删改的时候,我有参与意见,但不是亲自操刀。国内的电影公司按照大陆的审查标准提了一些建议,我觉得也很好,没有损伤片子本身。
B:这部影片还是有非常典型的银河映像风格,您的拍档韦家辉多年后回归,他有什么变化?给这部影片、给您带来了什么?
D:其实这部片子和我之前的作品还是有一些差别。在威尼斯我就说过,这是我和韦家辉一同的作品,而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之前的合作中,韦家辉主要在做故事的工作,他的故事一直很出色,这么多年来只有更好。《神探》里,他就不仅仅做故事,也要和我一起想怎么去拍,我想以后我们的合作,希望都能够是这种方式。
B:刘青云也是5年后和您再合作,银河映像的铁三角杜琪峰、韦家辉、刘青云聚在一起,是否也意味着一个新的里程?
D:我当然很怀念当年的日子,后来大家各自分开,也有保持联系。其实影视圈里分分合合都很正常,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老伙伴们一起工作更好。
假如梵高是一名警察
B:神探割自己的耳朵作为礼物,固执地和自己的前妻说话,这些异于常人的举动让观众觉得有些惊诧。这是对观众极端的感官冲击,还是另有深意?
D:其实这个片子的灵感就是来自于梵高。我们现在都认为梵高是天还是有一些差别。在威尼斯我就说过,好卖,没有人了解他,他割下自己左耳,被断定有精神病。所以,我和韦家辉就觉得他看事物、看颜色一定和我们不同。假如梵高是一个警察,他怎样破案呢?
B:在您看来,刘青云扮演的究竟是一个神探,还是个疯探?
D:你觉得梵高是天才还是疯子啊?神探和疯子其实没有关系,是两回事儿。
B: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很多个“鬼”,神探有自己的特殊敏锐,能看到这些,却还是丧了命,是否意味着,人哪怕看得再清楚,再接近“神”,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D:其实没有“神”的事情,刘青云的角色更多的是说,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真相,其实有时会更痛苦。他是一个近似于疯子的天才,而不是一个预言家,林雪就会对他说:别人身上都有鬼,就你身上没有,那就是你有问题。
B:《神探》中,女性扮演的都是人内心最有计谋、最冷静也是最坏的那个“鬼”,为什么对女性会有这样的印象?
D:怎么会,你看林熙蕾那个角色也是鬼,就一点都不坏。女性最关心的人,肯定是自己的爱人,她们对于爱人的爱超过了一切,所有出发点都集中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B:虽然您个人认为自己懂得男人兄弟情谊,不懂女人,但是最近的两部影片《蝴蝶飞》、《文雀》都是以女性为主角,您在试图攻克这个“缺点”吗?
D:只要有男人,其实就离不开女人。你看几个男人之间,什么时候离得开女人?一个女人的故事往往能引出很多个男人,而且更有意思。
B:过去银河映像的电影中,韦家辉导演执导的作品以女性题材居多,是否他的归来,会给你不少帮助?
D:会的,他更关注女人,我之前更关注男人。其实,男人和女人是分不开的。[NextPage]
B:《神探》、《文雀》都是您个人很自由、尝试创新的作品,您是否担心自己走得太前卫,大众会跟不上您的步伐?比如不少海外观众表示看不懂《神探》。《文雀》在威尼斯上表现出位,和其他影片截然不同。
D:海外观众对华语电影在理解上和华人观众有差异,这一直就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止是我。《色,戒》里面的麻将戏,国内的人很喜欢,拍出了国内家庭之间细腻的关系,国外的人就看不明白。他们没有玩过麻将,很难明白其中含蓄的意义。我拍电影不会考虑叫全世界都看得懂,平均的东西就很难深入。所有人都明白的东西,一定是最简单的那部分。
B:每年你都会拍超过3部以上的影片,怎么让自己保持创作、创新的激情?你有灵感枯竭、觉得痛苦的时候吗?
D:灵感枯竭就要休息。自己的状态好,才会有感觉拍片子。你自己都很疲惫,都没有和人说话的欲望,又怎么能有好电影?我身边的很多导演,都是很热爱生活的人,他们神经都很细腻,我也一样,平凡的事物往往也能给我很大的触动。
B:很多影评人认为,您如果适当减产,就能避免粗糙,让影片的质量、分量都能更加出色。您是否认可这种观点?
D:是不是粗糙,和数量没有关系,用心去拍,就不会有问题。大师是人家说的,你自己不能认这个事,不能觉得别人说你是个“大师”就把自己供起来。感觉好的时候,就多拍一些。过几年如果没有感觉了,可能连一部都拍不动了。
B:最近几年你频频出现在国际影展上,你个人怎么看这些电影节?他们的奖项是否对你来说更有挑战?
D:电影节对于电影人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重要的不是奖项,而是交流。全世界的电影人平时聚在一起的机会很少,一年到头除了几个电影节以外就很少能遇到,电影节更像是聚会。
B:你最想拍的是什么风格的影片?
D:我最理想的路线现在很难说清楚,希望能够在未来十年时间继续拍电影。我今年是52岁,我希望拍电影拍到60岁。十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说不好,但在这十年的时间能不能把我电影的方向有所改变,改变在哪里,方向是什么样,也一直在探讨。
前几年我一直在想这事,结果我得出一个结论:一定要从文学的方向去想,一定要从感情上面去想,一定要从我们的辛苦上面去想。这个就是往后要学的东西,也是我的方向。
我不是固执的人
B:很多香港导演都开始和内地合作拍大片,成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这方面您是比较落后的一个,为什么还在固守自己,拍大片对您来说不够有吸引力?
D:没有排斥和内地同行合作,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机会,有合适的项目就会考虑,我不是固执的人(笑)。
B:海外不少片商邀请您拍外语片,您为什么不愿意离开香港,甚至不愿离开观塘去拍戏?
D:一个人的作品是离不开诞生的地方的,没有刻意地限制自己。但是在这里感觉就很对,灵感还没有枯竭,也许以后就没有感觉了,但是还要拍电影,就要到各地去找了。香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全世界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得到,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
B:刘青云这个神探固然很偏执,是否您对电影的态度上也是同样偏执?
D:我是执着。电影对我来讲,和喝水吃饭是一样的,已经离不开了。
B:和您合作的不少人,都说您的脾气比以前好很多,状态也有变化。您认为自己在改变吗?这种变化从何而来?
D:年纪大了,精力没有以前好了,所以说话声音都小了(笑)。
B:被你骂过的演员不少,但他们还是愿意和你合作,您认为怎么样的好演员才不会挨你的骂?
D:再好的演员,该说也要说。拍电影就像打仗,战场上,人的状态和平常肯定不一样,这个不能当真的。
(编辑:全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