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金·瓦西里耶维奇·杰比利亚科夫
作者:杨申
近日在中央戏剧学院的排演场,我见到了仰慕已久的俄罗斯功勋演员、俄罗斯戏剧学院表演系主任瓦伦金·瓦西里耶维奇·杰比利亚科夫。他正在给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03届一班排演毕业剧目———契诃夫的《伊万诺夫》。
瓦伦金是典型的俄罗斯人,高大,粗犷,爱喝酒。对于戏剧有着执著的热情和独特的见地。当他得知我曾在彼得堡戏剧学院学习,师从维尼亚米·米哈伊洛维奇·菲力士金斯基时,显得很高兴,因为他们两人一直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北京大学生戏剧节期间,我有幸约到瓦伦金一起观看了在中戏演出的斯特林堡名剧《朱丽小姐》。
那天,入场坐下之后,瓦伦金和我开始聊天,谈到了我的导师菲力士金斯基,谈到了他在中国排戏的体会等等。也许是因为瓦伦金在演出前喝了一些酒,因此他的情绪显得激动,语言也少了许多场面上的客套———
问:最近排演的《伊万诺夫》,您的感觉如何?
瓦伦金:还可以,每天都在工作着。
问: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说由于语言的障碍产生的一些误差?
瓦伦金:语言……有。但是没有关系,正如你在俄罗斯学习的时候,和你的导师排戏一样,你们可以沟通,我们也可以。(笑)
问:我当时也是说俄语,而且由于和导师熟悉,能明白他的意图。
瓦伦金:现在他们也应该能明白我的意图吧……通过翻译和戏剧方面的语言。(笑)
问:中国的学生演员感觉如何?
瓦伦金:他们很可爱,很有热情。只是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剧本。
演出开始后,瓦伦金开始专注地看戏。可没有想到,他慢慢坐不住了,开始和我聊起了台上的表演。看得出来,他看得并不高兴。果然,在第一幕结束的时候,瓦伦金提出了退场。而后瓦伦金向我表达了他对演出的看法———
问:您怎么不继续看完演出呢?
瓦伦金:我不想看了,我无法接受这个戏,无法理解和感受。
问:是不是语言的问题?
瓦伦金:不是。《朱丽小姐》是世界名剧,我对这个剧本很熟悉。我不能明白的是他们的表演,演员在台上没有真情实感,也没有交流,只会去大声喊叫和说台词,感觉不到内心体验。
问:中国演员和俄罗斯演员的民族性格不同,表演的方式也会有自己的特点,这也许是您接受不了的原因?
瓦伦金:任何国家的演员即使有再多的不同,在排演这样的剧目的时候,也应该去体验,让观众感觉到生活的气息!否则表演就是虚假的,没有生命的!
问:除了表演之外呢?导演的意图您能感受到吗?
瓦伦金:我能明白,但是我并不喜欢。很多舞台调度显得太生硬了,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导演只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去要求演员,然而演员并没能够做到,只是很机械地去完成调度。音乐的选择上我也有一些意见。特别是演员的表演节奏和音乐存在着很大的脱节,这使音乐没有意义。
问:这些就是您退场的原因吗?
瓦伦金:也许是吧,我感觉不到这是剧院,感觉不到演出对我的刺激。我看到的仅仅是形式,而没有更多的内容。
和瓦伦金告别后,我独自走在中戏旁的胡同里,思考着他的话。客观来说,《朱丽小姐》在中国算得上是学院派戏剧中比较规矩和传统的一类,导演也是遵循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在要求和指导演员的表演,舞台呈现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不带有任何现在所流行的商业气息。演员的表演在目前的中国戏剧舞台来说,也并不是低水平。但是为什么这出戏会让一位俄罗斯戏剧导师感到如此的不理解?甚至中途退场?
在俄罗斯三年多,我看了不少俄罗斯人上演的优秀剧目,他们的导演和表演水平的确在中国之上。那么,用俄罗斯演员的标准来要求中国演员,是否得当?两国戏剧学院和剧院培育演员工作方法的不同,是否是演员素质差异的根本原因?还是仅仅因为民族不同所产生的理解问题?“体验”这一名词从俄罗斯引进到中国后,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强调,可为什么到今天却被俄罗斯人说成内心空洞?
我们训练演员的课程和俄罗斯不同,我们对于戏剧的理解也会和他们有所不同,但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第一大表演体系,必然有着它能适应世界各个国家和民族的能力。那么,我们中国演员究竟从中学到了什么?是形?还是神?
根据我在俄罗斯学习的感受,相比之下,中国的表演教学更倾向理性的知识,课堂上最多的是在分析在探讨。而俄罗斯的表演教学更像是在玩耍,更注重感性与想象。他们在教学上没有明显的阶段划分,而是在综合的训练中不断改变侧重点,在大量的素质练习中得到进步。中国最注重的是表演上所谈到的“七力四感”,可是在其中并没有提到表演的“游戏感”,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像儿童一样地玩耍,享受表演的快乐”。这一点也是中俄表演教学最大的区别点之一。
当然,中国不是俄罗斯,中国演员也不可能变成俄罗斯演员,毕竟民族性格与思维习惯不同。单纯地模仿是不可能、也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还是应该在借鉴他人的基础上保持自己的风格特点。但是,中国话剧不能闭门造车,如何才能让世界上更多的观众去认可中国话剧?这恐怕也应该是我们培养演员、培养导演所应该考虑的问题。毕竟中国的戏剧不可能永远局限在国内的舞台,而是应该去更广阔的空间开拓眼界,寻求更大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