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晓媛
王跃文
采访者:张晓媛
受访者:王跃文
熟悉王跃文小说的人,对朱怀镜、关隐达、李济运这些名字耳熟能详,从《国画》、《梅次故事》到《苍黄》,他的作品曾经牢牢的被贴上了“官场小说”的标签。日前,包括长篇小说《国画》、《梅次故事》、《朝夕之间》、《亡魂鸟》、《大清相国》、《苍黄》,小说集《漫水》、《无雪之冬》,随笔集《幽默的代价》9部作品的“王跃文作品典藏版”面世之际,他表示:“作家无力解决读者的误读,也没有必要解决这个问题。”
关于误读
“因我的小说而非议我的,只有两类人:不正派的,不开明的。”
记者:上海书展上,您表示自己被严重误读,这问题如何解决?
王跃文:误读其实是文学作品阅读的正常情况,任何阅读都是误读。这是文学欣赏的审美常识。作家读自己的作品,也会误读。我说自己被误读,指的是某种功利性阅读,把我的小说当作官场教科书。这是很幼稚的。而有些人则指责我的小说污化了现实生活,这是别有用心的误读。作家无力解决读者的误读,也没有必要解决这个问题。
记者:您的作品被牢牢的贴上了“官场小说”的标签。
王跃文:据我所知,中国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废都》开始,文学类所谓的禁书有六本,就包括我的三本,我非常惭愧。但是我们要感谢时代,我的这些书又能出版了。我的这些小说,在媒体和读者口中,习惯叫官场小说。其实,作为口碑宣传这么叫也无所谓,如果认真说起来,我是不赞同这种简单的分类。如果说所谓官场文学这种分类成立的话,那么《悲惨世界》就是犯罪小说,《红楼梦》就是青春小说,《西游记》 就是玄幻小说——这说法显然是可笑的。还有一个说法,我的小说有点诲淫诲盗,实际上,生活没那么简单。曾经有不下二十位老师和我说过,当学生要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建议他们看看王跃文的小说。我不相信这些老师都是要把学生教坏的人。他们是想让学生看看我的书,对生活有起码的了解和认识,从学校出来之后不至于一头雾水。
记者:还有读者劝您要更成熟、更淡定。
王跃文:我非常不赞同有些人对我小说的误解,故意的误读。其实,评论界对我的小说比较风行的评价是说:深沉的忧患意识,凌厉的批判锋芒。这跟我的人生态度和立场有关系,我是不愿意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一个抚慰的、四平八稳的心态,我可能在生活中看到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会很愤怒,在小说里有表现之外,在博客、微博里都会涉及。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很多很年轻的人,80后甚至90后,看到我批评社会现象时,会劝我说;王老师,你淡定一点,成熟一点,说我像个愤青。我就奇怪,现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比我这个老头子越来越成熟了。我就写博客说自己是愤老。年轻人考虑的最多的是考学,留学,回来找个好饭碗。一个人或者仅仅为了吃口饭,这很容易,境界太低。
记者:您曾公开表示过,因您的小说而非议我的,只有两类人:不正派的,不开明的。这话有些绝对吗?
王跃文:我说这话带有些激愤情绪,但并非绝对的判断。不正派的人读我的小说,从中看到自己的不堪,他们内心会很不自在,就“猪八戒吃败仗——倒打一耙”,说我的小说歪曲生活真相;而有些人天真得可爱,其实是很不开明,听不得有人说真话,听人说了现实的不好,耳朵就不舒服了。这类人是可以同情的。
记者:有评论说,您的非官场小说写得更深刻,认同这说法吗?
王跃文: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小说深刻到哪里去,不过是去掉过去同类题材文学作品中的种种伪饰,赤裸裸地呈现了现实的真相而已。真实是文学作品的生命,但文学仅有真实是不够的。文学在真实观察生活的同时,尚需深入地思考生活。如此写作的现实主义小说才是有意义的。我的小说既有对生活的观察,也有对生活的思考。[NextPage]
关于边缘
“作家交往的人越多越好,得多熏点儿人间烟火。”
记者:您用边缘、苟存于世来形容自己,有点过吧?感觉您明明已经是“主流”作家了,起码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您。
王跃文:我说的边缘同你所说的主流并不是相互对应的概念。边缘与否其实是相对的,同个人的社会定位有关,也同社会环境有关。地球上的任意一点,都是地球的中心。但凡人的个体价值可以充分彰显的社会,则每个人都不是边缘的。但是,一个环境过于强大,个人显得渺小和虚无的社会,则人人都会有强烈的无力感。我便常常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的那些作品都是可有可无的。所以,我的边缘感非常强烈。
记者:社会活动有多少?每天大概是怎样的行程和工作状态。
王跃文:我服务于作协协会,手头有份工作,免不了会有些社会活动。作家当然是自由时间越多越好,可目前我没这个福气。我每天都去作协机关,处理机关的日常事务。随身带着手提电脑,有时间就写写。晚上回到家里,如果心有余力就接着写作。太累了,晚上就安心休息。
记者:平常打交道的大都是什么阶层的人?
王跃文:常有官员说:你小说写得太真实了,还可以再深刻些。我知道这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我三教九流都有交往,包括在集市上扒窃、在火车上偷包的人,我都有认识的。作家交往的人越多越好,得多熏点儿人间烟火。
记者:现实生活中您有什么不能忍?就是所谓的底线吧。
王跃文:我越往中年走,内心越柔软,越敏感,有时候甚至很脆弱。凡耳闻目睹人间惨剧,我都会非常悲伤。我不愿意看到媒体有关天灾人祸的报道,不喜欢听生活中真实的悲惨故事。官场上的蝇营狗苟之事,我听着会非常愤慨。我憎恨任何鱼肉百姓的人和事。
记者:如果向读者推荐您这套典藏集里的作品,从哪本读起比较好?
王跃文:我喜欢自己写的每一本书,它都是我的研血和墨之作。但鉴于过去人们印象中我是所谓“官场小说家”,所以我更愿意向读者推荐我的小说集《漫水》。这是一本关于乡村的小说,凝结我从小对乡村的记忆和冥想。我很满意自己的乡村叙事,那些小说真的非常棒。只是我的那些官场小说太有名了,掩盖了我这类小说的影响。
记者:您个人的书房是什么样的,平时都读些什么书,最近在读的是?
王跃文:我的书房不宽敞,大约十六平米。一个长方形空间,顺长一面墙是书架,书桌居中摆着。书架高抵天花板,每格放着两层书。书架不够,书房外面茶厅里又置有书架。书桌后面有简单一床,写作累了可以躺着休息,必要时也可供客人用。书桌有两张,对面挨紧放着。两张书桌都很大,一张用来写作,一张用来习毛笔字。我不敢说自己在练书法,只敢说是在学毛笔字。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书房里度过。一个写作人,没有节假日之分,天天都是工作。我放不下写作和阅读,不然就会很焦虑。我没法向大家推荐书,只说一个原则:读好书,读杂书。一方面要读经典,一方面文学之外的任何书都要读。
“愤老” 老当益壮
提到王跃文就会想到官场小说,提到官场小说也会想到王跃文,仿佛官场小说的名字就是王跃文。这个标签严重的屏蔽了他现实主义题材的艺术价值。
在上海书展上,王跃文携“王跃文作品典藏版”与读者见面。由于对王跃文的作品有些了解,我受邀主持他的新书发布会。此前一天,结束了一天的采访之后,晚上和他碰面沟通第二天发布会的事宜。灯光下的王跃文略显疲惫,兴致依然很好。原以为他会去休息,他淡淡的说,还要在深夜回复一家报纸的采访提纲。
新书发布会上,他破例戴墨镜出席,解释说是因为头天晚上眼睛发炎了。讲到一半,他说:“我还是摘掉眼镜吧,戴着墨镜看你们说话不舒服。”有人说他的小说太现实,太黑暗,会“教坏”孩子。王跃文则常常叹息读者的善良和天真。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只可能做到不说假话,万万做不到在小说中虚构光明和希望。他曾套用艾青的诗表达过自己的心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失望太深!
王跃文称自己是一位很平凡的作家。他特别提到了《漫水》中收集的乡村叙事的小说,同名的五万字的中篇,写出了乡村的风情美。“这部小说国内的主要选刊都选载了。如果读者愿意了解全面的王跃文的话,建议看一下《漫水》。”这似乎也暗合了他提到过的美好生活:在读书、写作之余,侍花弄草。“人要把生活过好,未必要太多的钱,最要紧的是心灵能够自由。我的生活就是读书写作,栽花种树,心旷神怡,不为物役。”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