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晓映 周静文

    范小青这位新当选的江苏省作协主席告诉记者，她作为一个作家的本质永远不会改变，唯一的变化，仅仅是琐碎的具体事务多了，写长篇的速度放慢了。

    作家VS做官——

    现在不过是写得慢一点而已

    记者：适应机关生活吗？

    范小青：作家在小说里很善于编排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故事，很有计谋的样子，但都是纸上谈兵。到了作协机关，我的基本态度是，纪律严明，待人宽厚。

    记者：你打算如何处理领导职位和创作之间的关系？

    范小青：过去我失眠是为写作，为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现在我失眠都是为机关事务，脑子里全是张三李四，这事那事，想着该怎么处理。作家的特点是比较善于体察对方的内心活动，这搁在当领导上面成了负担。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设想对方的心理感受，就想做到更好，有点完美主义。

    创作和当官之间的冲突，时间肯定是个问题，但这不是关键。像我写作了几十年，已经是个“熟练工”了，只要有一两个小时能坐下来，就可以写作。关键还是心绪和心态的问题。

    记者：现在什么时间写作呢？

    范小青：一般下午稍后的时间，没什么事了，我可以写，晚上，我也可以写。过去经常和朋友聊天聚会，文友们都认我是有品的“酒友”，还有许多朋友称我是“饭桶”，现在“酒友”、“饭桶”不见了，代之以枯坐书斋的“坐家”。

    记者：当领导，上有要求，下有期待，你怎么应对？

    范小青：我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被动、郁闷。省里的会议需要我参加的，我都参加。我从这些会议中学到我以前和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从另一个层面了解政治和社会、经济，很有意思的。

    记者：好的作协主席，应该是什么样子？

    范小青：我觉得是两条：繁荣文学，服务群众。

    江苏作家VS全国作家——

    厚重固然好，婉约也不见得不好

    记者：江苏一直是全国的文学重镇，作家水准也很整齐。不足在哪里？ [NextPage]

    范小青：江苏作家是全国文坛公认的一流队伍，实力强，形象很好。江苏作家稳定性很强。稳定性有两个意思，一是内心的稳定性，大家安心写作，氛围好，江苏的作家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二是指作品质量平稳。但稳定性是个“双刃剑”。江苏作家的创新性还不够，重复性写作惯性大，这需要警醒。

    记者：江苏长篇创作上似乎缺少扛鼎之作？

    范小青：江苏有全国影响的优秀作家很多，像赵本夫，像苏童、毕飞宇等等。但大家感觉似乎缺少像《白鹿原》、《长恨歌》那样厚重、沧桑感的长篇。我觉得这可能还是跟我们江苏的地域文化有关系，总的来说是富裕地区，温柔富贵乡，缺乏血性和张扬的个性，这不大容易出厚重感。一般人认为，江苏作家婉约，婉约了就轻灵，轻灵了似乎就轻。但我认为，文学作品厚重固然是一种好，但婉约不见得就不深沉，比如《红楼梦》，婉约吗？婉约到极致，难道不是大家大气之作？

    所以，我觉得关键不在于是厚重还是婉约，关键在于你是否有独特的思考能力和高的思想境界。我的观点是，心要在下面，要在大地上，要贴着大地，思想境界要在上面，对社会、历史要有自己的思考。飞行，就是先贴着大地的，然后再上行、提升、超越。

    传统写作VS新新写作——

    新一代人，弄得不好有大出息

    记者：新生代对奇幻的网络文学着迷。你看过吗？

    范小青：我看了，我试图去适应。但是，说实话，我看不下去。这是我这样的读者和写作者之间的距离。但是，作为作协主席，我很重视网络文学，我们马上和中国江苏网举办一个全国网络小说大赛，希望发现好的网络小说，提升网络小说的文学品格。

    记者：你认为网络小说的文学品格问题在哪里？

    范小青：网络文学适合现代人的阅读，想象力好，节奏快，但是，文学品格不高。文学品格是什么？就是那种让人静得下心来的东西，它关系到价值观、思想性，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心里咯噔了一下”。

    记者：你的孩子是读网络小说，还是读你的小说？

    范小青：我儿子大学刚毕业，他读网络小说，不看我的书。哈哈。他们喜欢快节奏，最好第一句话就杀人放火或者飞天成仙，而我是再刺激的题材都习惯娓娓道来，叙事节奏不同。

    记者：这一代人似乎在现实世界之外重构了一个想象的奇幻世界，为什么会这样？

    范小青：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他们这一代人，无论什么家庭，都是在“富养”，那么现实没有缺憾，也许就去启动了想象。这一代人弄不好有大出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在放松的基础上，去想象，去创造，这是文学艺术最重要的东西。

    记者：畅销书榜单上难以见到纯文学作品，小说家要去在乎这个排行榜吗？ [NextPage]

    范小青：整个社会对纯文学的兴趣取决于人的素质。谁谁谁写了本畅销书，发行上百万册，就要去学他吗？不是这么容易的。整个民族的文化鉴赏水平现在是不够高，这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慢慢提升吧。

    记者：那么，在这个文化越来越快餐化的年代，纯文学的意义在哪里？

    范小青：一个人不读任何文学作品，一样可以成长，一样可以成功；但是对一个社会一个民族来讲，如果这个民族这个社会没有诗歌、没有散文、没有小说，简直不可想象。

    敬畏之心VS信仰缺失——

    也许作家该在“怎么办”上有所建设

    记者：帕慕克说写作时最好放下社会责任感，他更喜欢普鲁斯特似的作家。你怎么看待中国作家的社会责任感？

    范小青：我在基层插过队，干过体力活，我一直喜欢农村和农民，我觉得农村真是有意思。我的小说《赤脚医生万泉和》、《城乡简史》都是对农村生活的反映。我的小说里，你可以看到城市的边缘人，引车卖浆者，还有家庭主妇，自由职业者或者下岗人员。我的小说写农民工的至少占了我所写小说的一半。有的作家通过想象也能写生活，但我不是。

    记者：你正在写的小说关注什么？

    范小青：是一部关于农村的长篇小说。《赤脚医生万泉和》主题是悲悯之心，我正在创作的这部小说就算是第二部吧，主题是敬畏之心，人要心存敬畏。

    记者：为什么要着眼“敬畏”？

    范小青：在农村，过去礼教和信仰的力量很强大。但是，现在在急速消失，事实上信仰危机是现代化、工业化过程带来的副产品。

    记者：那你的小说里提到如何建设信仰了吗？

    范小青：哦，你说的有意思，也许你们的提问会促使我去考虑这一步。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