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剑峰
勒·克莱齐奥
“我在墨西哥发现了自己梦想的世界。在墨西哥我遇到了一个小村子,它完全是一个乌托邦的世界,从那里我看到乌托邦并不是空想。我很想在那个村子住下来,在这里我每天都有灵感,心灵得到了充实,达到纯粹的快乐。但村子里的人对我说:你还是别住下来。因为他们会的我都不会,而且这个村子不需要舞文弄墨的人。这让我无地自容。也许有一天我会放弃写作在那里种地,也许我能做到——我非常喜欢在风中摇曳的玉米叶子发出的声音。” ——勒·克莱齐奥
谈成长
“我喜欢去不同的地方,但毛里求斯始终是我的小村子。”
记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你的家人是什么感受?
勒:获得诺贝尔奖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还是那个人,只是我会得到更多关注,但我不喜欢,所以我在获得诺奖之后大部分时间依然待在很少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有趣的是,我获奖之后第二天,我女儿去上班,她同事拿着报纸对她说,“这个获奖的勒·克莱齐奥跟你是同姓,跟你们家有关系吗?”我女儿连忙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年轻的时候写作获奖上了报纸,我拿着印有我照片的报纸给父亲看,他冷冷地说:“天啊,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很遗憾,我父母在我获奖前都去世了。
记者:你在二战期间离开尼斯到尼日利亚,这是你一生旅行冒险的开始,你日后很多小说也都写到了非洲和沙漠。儿时这段非洲之旅是否影响了你一生?
勒:我认为,我的人格是在尼日利亚的短暂岁月中定型的。在非洲,我在语言之外接触到无声的动物世界。在非洲的几年让我非常兴奋,我希望不要离开非洲。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不同的人收养,还梦想能被一位黑皮肤的女人收养。可是2年后我又回到了尼斯,被城市的喧闹包围,学校的高墙让我感到窒息。
记者:也是在那个时候你开始写作,据说只有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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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的勒·克莱齐奥和妻子玛丽娜(1963年)
勒:那是真的。大战的时候没书看,我只能自己写书,我妈是我的出版商,写完之后寄给远方的表亲看,最早是战争期间在定量配给的作业本上。我在8岁的时候就写了2本书,其中一本叫做《漫长的旅行》。事实上,为了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我从小就发誓成为作家。我从小腼腆,年幼的我喜欢孤独,晚上用望远镜看星空,给星星命名。读书成为一种旅行方式,我家里有很多祖父留下的书,我从小就知道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记者:你现在最常住的地方是哪里?很多人说,很难找到你的行踪。
勒:我在美国住了差不多15年,住在纽约就成了纽约人。现在我住在新墨西哥州,新墨西哥人不喜欢纽约人,不喜欢德州人、加州人、科罗拉多人,但人或许就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定义的。
记者:你对墨西哥也非常着迷,墨西哥对你有什么特殊之处?
勒:我在墨西哥发现了自己梦想的世界。我第一次接触到印第安人是在1968年,我在马背上骑了三周。在墨西哥我遇到了一个小村子,它完全是一个乌托邦的世界,从那里我看到乌托邦并不是空想。我很想在那个村子住下来,在这里我每天都有灵感,心灵得到了充实,达到纯粹的快乐。但村子里的人对我说:你还是别住下来。因为他们会的我都不会,而且这个村子不需要舞文弄墨的人。这让我无地自容。也许有一天我会放弃写作在那里种地,也许我能做到。我的书都有墨西哥的影子。
记者:你会有一天回到那个村子定居下来当个农民吗?
勒:我现在能回答的是,我非常喜欢在风中摇曳的玉米叶子发出的声音。
记者:作为法国人,你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哪里才是你的家?[NextPage]
勒:我出生在法国尼斯,但在那里我没有归属感,我是因为战争才偶然出生在尼斯,西方和欧洲不是我的归宿,我所有的亲人都在毛里求斯。我的祖先本来是要去印度的,但他们到了毛里求斯就停下了脚步,定居了下来。我回到毛里求斯就像回到小村子一样亲切,同时我又有离开那里的需求,因为我还要到其他地方。我曾经在墨西哥中部的一个村子生活了12年,在新墨西哥州生活了12年,之前还在伦敦生活。我喜欢去不同的地方,但不管怎么样,我会常回毛里求斯,那里始终是我的小村子。
记者:但你不会把旅行写入小说中。
勒:主要是文学和阅读带给我灵感,比如老舍、鲁迅。我旅行过的城市只是我写作的背景而不是主题。
谈私生活
“我了解婚姻、离婚、离婚中的争夺,但我没必要写这个。”
记者:在很多人眼里,你是一个年轻得志的作家,23岁的处女作《诉讼笔录》就奠定了你的文学地位。
勒:1960年代,我开始叛逆,我提笔写了《诉讼笔录》,想摧毁一切小说,想大声说,比别人更大声。写这部小说有煽动性的一面,而且我觉得有点恶作剧,我就是在咖啡馆把听到的闲言碎语都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诉讼笔录》,居然成了一部成功的书。我最初确实想通过这部书引起反应,最后目的是达到了。写这部小说是个大玩笑,可这个玩笑最后似乎失控了,我开始怀疑自己,隐退家中,两耳不闻,拒绝回答,我感觉因为小说的成功,我成了物。
记者:我看到一张你年轻时的照片,感觉你那时像个时尚明星,你年轻时是个怎样的年轻人?
勒:我小时候很腼腆、很孤单,我年轻的时候很严肃,30岁开始就不那么严肃了,现在则一点都不严肃。 年轻的时候一般都比较严肃,年轻人需要表明立场,同时还要遵守社会规范。人的一生就像树的一生,树在年轻的时候非常茁壮充满活力,人在年轻的时候则充满叛逆想要呐喊。我感到自己的树干已经起了重重褶皱,也变得非常脆弱,比起年轻时少了很多柔软和活力,这是自然演变的过程。当然也有作家,比如王尔德说过,你想要回到年轻时代,那只要犯年轻时代同样的错误。
记者:可以谈谈你家人吗?比如你两个女儿。
勒:我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可能比你大点,她也会弹吉他、作曲,上Myspace可以听到她的音乐,她是个好音乐家。她的曲风是节奏蓝调、摇滚什么的,她用英文唱,不用法文。她给英文电影做字幕,把《绝望主妇》什么的翻成法文,这个工作钱不多。她英文讲得很好,以前住在新墨西哥州,现在搬到巴黎去了,工作也在那里。另一个女儿还在念书,念政治学,她拿到一笔经费,去研究美国的年轻人为什么从军。好多年轻人没钱,想通过这个挣钱,他们没想过自己可能死在伊拉克,军队和他们签约,紧接着就送他们去伊拉克了,有人回不来,有人跟着棺材回来。他们很年轻,有的才18岁,军队给他们一支枪,他们就很高兴,其他的没想太多。
记者:你结了两次婚。
勒:我结过两次婚,第一次19岁,失败了。我了解婚姻、离婚、离婚中的争夺之类的事。但我没必要写这个。
记者:之前我们观看了关于你的一部纪录片,这部片子是在你获得诺奖之前还是之后?
勒:是在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前一年完成拍摄的,我至今没有看过这部片子,我不想看。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在摄像机镜头面前,不太自在。但片子的导演是好人,很神秘,很沉默,有时候很有趣。还有念我作品片段作为旁白的女演员,她念得非常好,她跟一位国王结婚了,所以她是王后。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