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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麟访谈:红色•旅

2009-02-05 11:27:04来源:艺术国际    作者:

   

作者:罗 玛

  罗 玛:作为“红色旅”的核心人物,你当初对于这个团体是如何定位的?

  杨志麟:当初和丁方、沈勤、管策、徐累几个比较核心的成员筹划“红色旅”,我一个比较突出的观点就是:别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还能煽风点火似的,事实上都是过渡期的人物,我们必须看到这个问题的残酷性。什么原因呢?不是说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价值,而是这个时代太不稳定,很多思想都处在动荡当中,所以我把这个团体叫“红色旅”,“旅”不是一个团体,其实是借用的一个混淆的词,这个词感觉是一个团体,同时又是一个过程,它是运动中的。其实我们当初都很反对“红色旅”这个名字,但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了。当然我们都有激情,所以大家肯定了“红色”,但是最后定位在哪里?定在我们是承上启下的一群人。

  罗 玛:当时你对这个“过渡”的概念就特别明确吗?为什么会这样?

  杨志麟:对,特别明确、清晰。因为,太明显了,我们从一个完全贫瘠的土地上,一下子站起来,你说你能产生多厚、多深远的影响,不可能。我们当时都能清晰地看到我们这些绘画的幼稚,当然这个对照来自两方面:一个对照传统,一个对照现代艺术的作品。尽管我们当时看到的绝大部分是印刷品,但还是能感到两者之间的差异,相互都不搭界的,所以我们肯定是过渡性的人物。那么随即而来的问题是,你怎么过渡法?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们要推动这个进程,就是说先不管好坏———因为我们看不清楚好坏,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明摆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先推翻。墙先推倒再说,怎么运砖头我们再考虑。为什么?因为我们当时面对的不是深厚的中国文化的传统,而是政治影响下的那种很肤浅的东西。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不来上课,是很来上课,但是这个课通常上不下去,经常在文艺理论课上跟老师吵架,或者说辩论,结果是老师也很气,我们也很气。大学的这几年对我们影响非常大,我们非常不成熟,但是相对于我们的前辈,他们就更幼稚,而且还僵化,当初连我们都意识到的、一些幼稚到可以不讨论的问题,居然在课堂上拿来反复的讨论,然后变为约束我们的一个东西,我觉得这太可笑了。所以大学毕业以后,1983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做展览了,最先的时候是四人画展,这个应该是江苏最早的展览,包括丁方、我、钱大金、冯一兰。在这个方面,我接受我导师的一个意见,好像是吕凤子说的,“你要想当画家,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办画展。”这个话我是听进去了,所以,尽管我知道自己画的不好、幼稚,但是一毕业之后马上就办展览。所以1983年办了这个展览,1984年我参加全国美展,1985年就搞了“江苏青年艺术周”。

  罗 玛:能谈谈这个“江苏青年艺术周”的具体情况吗?

  杨志麟:我并不是“江苏青年艺术周”的发起人,应该说丁方是,但丁方也不是最初的,只是他介入的比我要早。丁方算是这个活动中美术方面的一个牵头人,由于他不是一个能做具体事情的人,所以他找到我。我知道怎么操作程序,怎么宣传,通过什么途径通知什么样的人来参加。当时我们做过一次统计,我们所有参展者加在一起的平均年龄大约是24岁。我当时已经是28了,算是偏大的了。这其中有一个细节我觉得很有意思,刚开始我们一直在征稿,等了20天左右没稿子,大家就急了。后来在南艺开了个会,讨论怎么办?我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大家不知道这个展览到底是美术家协会在组织,还是其他人在组织。我想到了一个策略性的办法,就是从我们在场的三、四十个人中,选一个十来人的评选班子,然后把评委的名字登在报纸上,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大家接受了这个意见,然后就选出了包括我、丁方、钱大金、沈勤、朱新建,好像也有李小山在内的八个人,我是排在第一个。报纸上登出来的几天之后就有稿件了,我们是从2000多件作品中进行挑选。

  罗 玛:当时对作品的甄选有一些明确的标准吗?

  杨志麟:应该说,绝大部分的作品———大约80%———都不是现代的,只有20%左右是现代的。因为当时的媒体对现代的这个部分很感兴趣,宣传的多,所以造成了这种很现代的印象,其实不是这样,因为我们当时没有那么多现代的画家。所以在布展的时候,我是做了手脚的,我跟管策他们都打好招呼,要把质量相对好的或者说相对现代的作品放在一起,占一个比较好的位置,营造一个比较统一的气氛。比如有一面墙全是画得不太现代、比较一般的画,而那些比较刺激的作品,单独一件一件地放,制造一种权威感。但是这里面冲突还是存在,比如说管策很不喜欢朱新建的作品,朱新建也很不喜欢管策的作品,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就很不协调,水火不容,就会发生一些分歧和争辩。艺术家有的时候是不可理喻的,当时包括任戎、徐维德火气都很大,当他们的矛盾到我这里来了断,我只能用一些暴力的手段压下去,就是火气比他们还大。这种状况表面看起来是一种个性的结果,其实是不同美学观的冲突。这种情况我觉得太自然了,你去看看印象派画室就知道了,吵架、打架,太正常了。所以这个展览完了以后,是靠我和别人打了一架才将一些事情摆平的。

  罗 玛:为什么打架?摆平了什么事?

  杨志麟:因为这个活动是政府拨了款的,有一部分是给我们美术了,当时讲得很清楚,就是有些重点画家可以报销诸如材料费、裱画费等等,其实都是微乎其微的钱,可能也就几十块钱,但大家对此都很紧张,都蛮注意这个钱的。但是学校一个管财务的人,居然扣住这个钱不给,慢慢的就开始有风言风语,认为是我拿了这个钱了,要不然当时明明宣布有这个钱,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没了?后来这些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去找那个人要,他不给,我就发火了,找了几个人堵在他家的门口,就把管钱的这个老师打了一顿,勒令他半个小时之内把钱付出来。然后我就当场把钱分掉,这个事件才算平息。出现这个状况我觉得是完全正常的,而且不可以商量。为什么我会这样做,因为我是有一个信念,在那个时代,就像我后来画的那个标志一样,很多事是有强制性的,它不是自自然然过渡的,它是突变,必须要抓住有可能突变的状况,推动这个突变,它才能上一个台阶。艺术这个事情也是这样。所以尽管“八五时期”的作品可以重新评价,但“八五”的作用是很大的。为什么?因为它是在一个转弯的当口猛转了一下,后来应该说艺术发展比较平缓,有的甚至比较有说服力,但是如果没有“八五”这种猛的转弯,它的整个趋向不会这样的,包括美术教育也不会这样。我们当初看毕加索的展览,我们的教授居然站在上海美术馆的门口骂毕加索,你想想看我们是在什么样一个压抑的情况下成长的,这是教中国美术史的鼎鼎大名的专家!这种思维的落差和狭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当时全国都是这种状况。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来一个突变,强行把一部分作品推出来的话,是不可能自然达到的。但是推出来以后,这些作品在以后来看是否有多么了不起?我看未必,因为当时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在比较亢奋、匆忙的情况下作出来的,不是在比较饱和的状态下创作的。1985年的这个“青年艺术周”在当时来说应该是个操练,其中一些画家本来就有些来往,但是关系不明确,而且年龄有落差,比如徐一晖比我小十几岁,自然的来往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这个展览后,好像就变成一辈人了,往来就比较自然。

  罗 玛:“红色旅”就是从这个“江苏青年艺术周”里面诞生的吗?

  杨志麟:应该说大家余兴未了,经常到我家来,天天聊到很晚。那个时候是一个讨论美学的时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美学时代。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天我在家烧了六次饭,不停地有人来。当时我们就考虑,不要再受“青年艺术周”这样的包容性很强的大展的拖累,而是成立一个团体,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当时丁方、徐累、沈勤我们四个人常在一起商量,“红色旅”这个名字也是我们共同讨论的。这时候刚好有个珠海会议,我们就让丁方把介绍红色旅的材料代表我们带了过去。其实“红色旅”这个名字起得很匆忙,在南京还没确定,到了珠海就是它了。在珠海会议上,大家普遍感觉到江苏还不错,办个展览还能拉到赞助,居然还有免费的场地,艺术家工资也蛮高的,感觉江苏画家日子挺好过的。相对来说我们那时的日子是蛮好过的,基本上都在高校或画院工作,比较脱离群众,比较“超现实”。至于谈到我们整个画风的趋向,我认为一直到今天为止,普遍都没有意识到江苏或者说南京的价值,包括我们自己。很多人都认为南京这个地方太沉闷了,非常不艺术化,但我不这样认为,因为艺术的土壤就是距离,对于艺术家而言,距离非常重要,这个距离意味着南京应该是能出好作品的地方,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妄自菲薄。89′以后出现的比较政治的作品,在那一辈人中相比较我觉得刘小东是画得不错的,其他一些人我认为没有多少价值,太肤浅,所以我才会10年不看画展。有人可能会认为我在作秀,但我不是作秀,我知道这10年之类的作品可能都是这样的,你画死了也跳不出这个圈。

[NextPage]  罗 玛:能进一步谈谈南京的当代艺术问题吗?

  杨志麟:应该说我们没有把南京这个地方做好,南京的艺术家到了一定的层次以后,应该要通过一些办法走出去,在这个方面我们比四川差很多,什么原因呢?可能就是到了一定的阶段之后,激情不够了,因为那个时候就要花相当大的一笔钱,就是你一旦作品完成之后,就被符号化了,我们个人就已经不是人了,就完全被符号化,之后就是传递符号的问题了,传递符号就意味着要花钱,然后才能进入一种流通的状态,有了一定的钱以后,就可以闭关,可以潜心而自由的创作。南京人在这第二步上做得比较差,这个原因就是因为土壤不够,尽管南京房地产做得不错,但这些房地产商的眼光极差,他们的艺术投资没有远见,眼睛里只有全国意义上很商业化的那些画家,看不到南京这些画家的价值。所以南京的画家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下,成为现代主义艺术潮流涡旋当中的边缘人物。但是这些东西不能短期的看,而是应该长期的看,就像当时齐白石在的时候,没人看好傅抱石,但时间证明了傅抱石的地位肯定超过了齐白石,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样长远的去看,你现在去讽刺挖苦政治,当然是需要的,但是这种类型的东西,它的批判对象是不包括自己的,那么这种所谓的批判、反省肯定是肤浅的。我是比较早的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我对别人说:你在南京可以不办展览,但是你得认真的画,去外地跑跑看看。你说你在南京办展有意义吗?没意义。包括管策我都劝过他,因为他89′以后很活跃,不停地办展览,虽说做出了很多贡献,但应该说收效甚微,因为已经脱离土壤。

  罗 玛:你说的这个“脱离土壤”具体是指什么呢?

  杨志麟:用南京人的话讲叫“高不成低不就”。你低就要低到“青年艺术周”这种,所有人都能参加,对每个人都是一种刺激,都有一种可能性,哪怕你是刚进学校的一年级学生。你要高,就要高到推出一个人,就要让这个人很有名,很有钱。南京这个地方做不起来。然后你所有的作品都是优雅的、病弱的、有距离的,谁会买你帐呢?江苏艺术家努力跟现实保持距离,跟政治、经济,不是说我们没有政治的影子,不受经济的影响,是因为我们天生不愿意说直爽的话,这是我们这里人的非常重要的特点,不说直爽的话,坏的一方面当然很明显,可能是虚伪的,优点也很明显,就是有教养的。现在看起来就很明显了,江苏艺术家再怎么画,都是有教养的。

  罗 玛:这个“教养”具体指的是什么?

  杨志麟:先说虚的,这个教养起码是讲人的一部分的升华。具体到作品内容,你不能看它直接表达的那些东西,你得看他怎么用笔的,是通过什么材料什么手段画出来的,至于选择的题材,比如徐累就特别有教养,那种机巧、考究、才子气,北方人怎么比?缺点就是气太短,作品的视觉冲击力比较弱———但是我最烦的就是这个,一听到这几个字头就痛,什么叫视觉冲击力?不就是暴力倾向吗?我们江苏人怎么能玩暴力倾向呢?我们历来就是失败者,好不容易当了几天皇帝很快就下台,这就是这个地方的人和文化带来的非常重要的特点,讲平和、平等,可能偶尔也会杀杀人,但人的那种状态,对命运的感受力,可能还是超过很多其它的地区,从中国的范围来讲,江南地区是个非常特殊的地区,这也是我为什么认为,江苏应该隔那么一段时间搞一下子的道理。现在我觉得是个非常好的时期,我也愿意参加展览。

  罗 玛:你认为“红色旅”已经结束了吗?

  杨志麟:我不愿意给人感觉“红色旅”已经死掉了,只不过可能休克了吧,昏迷时间过长,但大家仍然在来往,每个人也都在进步,只不过没在一起办展览而已。我就不太愿意把它当作历史。可能我这个人时空概念比较差,20年过去了仍然恍若昨天。

  罗 玛:但是我记得你说过,你宁愿这段历史没有发生,或者干脆忘掉!

  杨志麟:其实是这样的,我不好讲我是什么论者,但是总的情况我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有时极度的悲观,有时极度的乐观。比如说我其实是对人没指望,所以别人一些不太好的表现,我都可以容忍;但另一方面我又会很乐观,认为“红色旅”也是不至于那么短命。之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很颓唐,就是感觉到“红色旅”太短命了,就办了一次展览就出现那么多的问题,我太想不到了,而且有些人是我手把手扶出来的人,说出令我非常惊讶的话,这是我太想不到的事情。

  罗 玛:能具体的说一说问题所在吗?

  杨志麟:你比如说我们办“第一驿”画展的时候,主要是我和徐累两个人找到一个江宁化肥厂,他们愿意出两万还是四万块钱作为赞助,但提出一个要求,让我们帮他们把会议室布置一下。我觉得这个很正常,于是就和徐累两人画了一张很大的画,拿去布置,然后对方就付了钱。我们就拿这个做接待费用,请了北京的高名潞他们几个人,因为展出不需要费用。结果是丁方提出来,我们这批人要跟高名潞见面的话,要分成两批,而且必须先跟他打招呼,原因就是我们的艺术观不一样,所以我们要等他们见完高名潞以后才能见,这话是通过徐累传到我这来,我心里面就特别的恶心,高名潞又不是一笔财产,不过是一个共同的一个朋友,还有先见后见这种安排!我没法描述当时的情景。我说既然这样,可以,我跟徐累讲,这次我不见高名潞。所以那次我基本上绕着高名潞走,他住在南京艺术学院我都不去,所以他就很奇怪,以前都是我写信和他联络,怎么来了以后对他很冷淡?后来我们去解释了一下这个事情,不然他肯定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了,是他得罪我了?或者是什么。

  罗 玛:这事发生在 “第一驿”之后吗?“第二驿”为什么没有丁方?

  杨志麟:就是展出的期间的事。然后等高明潞他们走了之后,就面临一个宣传的问题,丁方当时名气比较大,作品也比较成熟,我们是同班同学,私交也比较好,大家都很信任他,所以宣传这一块由他负责。但是等文章发表出来一看,他竟把所有的展览都描述成他一个人的展览,所有的艺术观都变成了他的艺术观,其他人只是轻描淡写而过,完全成了他的陪衬,大家都很难再容忍他。要讲我的伤感,我的伤感在哪儿呢?我没想到这个事情那么快……当时产生的利益都是钉头小利,算不上利的利,这些人太没有教养了,就高名潞给你写两句好话,这么一点利益你内心都抗不住!我跟高明潞多少年的关系,我没让他写文章表扬过我一次,你们才跟他打了两天的交道就这样子玩了。所以我是伤感在这个地方,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NextPage]  罗 玛:“红色旅”的箴言是如何产生的?起草人是丁方吗?

  杨志麟:不是他,我记忆当中应该是徐累写了一部分,我写了一部分,丁方写了一部分,然后三个人凑成一篇,最后由丁方整理。但他整理完了以后,我和徐累两人脸又白了,因为又变成“肌肉”很发达的一个东西,这是我们很反对的,我们知道我们自己病态,不好,但是肌肉发达我们觉得更不好,我和徐累是非常反对这个作品当中的暴力倾向。

  罗 玛:箴言的最后形成是不是大家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杨志麟:达成了,我觉得最达成共识的就几句话,就是描述 “红色旅”是什么什么,整个感觉满悲壮的。

  罗 玛:这个箴言似乎并没有提出具体的创作纲领或倾向?

  杨志麟:我记得宣言中没有对个人的风格进行限制,只提了一条,就是“超现实”,这似乎是大家的一个共性,但是在这方面没做限定。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认为在20世纪成功的艺术潮流中,最成功的是“超现实主义”,当然抽象主义打了个前站,但“超现实”的几个大家是很难跨越的,比如达利、马格利特、米罗等,他们的作品很多,精力也很旺盛,不象早期的马列维其,这些人的作品都很小,艺术生命都很短暂,有才气。革命者必然有他的悲剧,就像我们当初。我就一直觉得我们是革命者,所以悲剧性和短暂性就显而易见。当然现在看看还好,还没有判我们死刑,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1989年以后整个的艺术氛围比较低糜,徐累在我家聊天也说要完蛋了,我就跟他讲了一句话,我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中断”对我们这些人多好啊,我们这批人是被保护下来的人,你还听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 玛:没有,想请你解释一下。

  杨志麟:如果艺术非常正常的走,几年淘汰一批,这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因为我们有一个政治强行的介入,所有信息到1989年截止,那么出现了这样一个状况,就像1949年中国的现代美术停止一样,它会多少年以后重新接起这个线头,突然一个插座掉下来了,插上去又亮了,我们就是这样子,我们是被冷冻起来的,等到它想起你来的时候,插头一插又开始亮了,肯定是这个结果。事实证明我这个论断是对的,我们这些人其实应该是被遗忘的人,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你每年不翻一个跟头肯定就摔下去了。但是因为有这个原因你就可以封冻了,你这段历史和信息完全被包扎好了,封在那了,等待启封,不管你搁多少年,我们大概也搁了20年,没什么可担心的。

  罗 玛:你当时是不是受“超现实”几个大家的影响比较多?你是通过什么接触到西方的现代主义的?

  杨志麟:我最早是受蒙德里安影响,上大学的时候,通过画册。我和丁方两个人学的是一个专业,叫工笔人物画,画的特别的细,以后分配是要往工艺系统分,所以培养我们画那种出口的工艺画,就是一些美女什么的,我并不反感,他就说太压抑了。我们课余看的都是现代派的小说, 现代派电影看不到,就看电影剧本,想象这个剧情,我是非常喜欢电影的。然后是看画册。蒙德里安的作品和我当时画的东西,完全是两个极端,可能让我有一种破坏的快感,所以对油画就极其入迷。但我从来没画过油画。后来我问钱大金借了材料和工具,让他把我反锁在他的画室里画了我的第一幅油画。后来断断续续画了有三十几张,抽象的,应该说是蒙德里安和康定斯基的局部,属于冷抽象。然后从抽象转向超现实,因为东方的这个东西我觉得还是故事太多,象南京这些地方神神鬼鬼的,你想摆脱这些故事不太可能,如果不摆脱这些故事,你也只有超现实这样的办法去讲,可能比较贴切。

  罗 玛:你所说的这些“故事”是指什么?

  杨志麟:是指太有形象,一旦你创作,有一定的情感出现以后,它这个情感就有一个对应物,一个影子或者有一个东西,这个故事当然不具体,如梦似幻,它的形象不是一种抽象的形象,它是一个具象的形象,或者多少有点具象的影子,所以在这个情况下容易导致我们超现实的倾向,拿徐累做个例子,徐累刚开始的时候是打算做波普的,为什么呢,因为波普最时髦、时尚,但是他也走不下去,他走超现实这个路子我觉得比较对。

  罗 玛:徐累在“第一驿”展览中有一幅画叫《逾越者》,似乎是受马格利特的影响。

  杨志麟:对,他一直是受马格利特的影响,我是一直受达利的影响,我也翻译过达利的谈话录,觉得这个人太好玩了,他的格局对我影响比较大,他的画面的不厌其烦,又非常丰富和复杂,一个多重的空间,对这个我比较迷恋,虽然我没有那么多空间,但是他在最微小的地方还有东西,这个东西是一个满极端主义的做法,我对这个也有兴趣,所以我会在一般人不注意的地方斤斤计较,这是我和其他人不太同的地方。

  罗 玛:你的“第一驿”中的作品《人喜吃鱼》看上去却很简洁,可能我看的是图片不是原作,所以看不到太多细节?这其中是否理性的色彩多一点?

  杨志麟:那个细节不是太多,画的时间太短,我觉得这样做还是比较有希望,比较有艺术气的。其实这个理性色彩是假的,所以我感觉到对我最大的误会就是高名潞的那篇文章《理性绘画》。我理解高名潞的意图是这样的,就是在1980年代的那个时候,比如我们会经常谈到孔子和庄子,对中国影响最大的两个思想,那么这两种思想都有一个很大问题,就是说其实都很不理性,都对很多东西有描述,但是这种描述都是大而化之,高名潞那个时候可能感觉这个对中国人的影响太深,所以说中国应当出现一个理性的时期,因为他是研究艺术的,在艺术上有那么一部分画家既然也谈这些了,就认为这是一个新理性主义在中国人身上的反映,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其实这个是一个太大的误解,或者是我这个人会造成别人很大的误解,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也非常反对,就是你如果一教条,一过分的理性,我觉得艺术就受到非常大的伤害,艺术的主要价值不是通过理性来呈现,它是带有一种综合性的感受来呈现自己价值的,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就是说你打他一下他叫了,不能说是通过理性判断他应该叫才叫,而是你一打他马上就会叫,这个就是艺术家,这就是艺术的本身,而且甚至于你将要打它还未打它,它就已经开始叫了,这种状态可能更有意思一点。所以高名潞那篇文章我觉得意思不是太大,文化的发展也不是这样发展的,难道你说理性大家就理性了?我们不过是表面上讲了一点带逻辑性的、故弄玄虚的话,没有什么多大意思。说实话,这个也是妨害当初被划入理性绘画的这批人正常发展的一个障碍,因为高名潞毕竟有理论水平,那么大家看了他的理论文章以后,会按照高名潞的那种逻辑来判定这个画家,一推演下去以后,这个画家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你跟哲学怎么比?你的这种艺术趣味性和纯思辩比,美感不知道低到什么程度了,那么它的价值一点都没有了。

  罗 玛:但是在那个时期似乎有这样一个现象,就是人们纷纷认为中国没有思想家,没有哲学家,于是艺术家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了哲学家的义务。那个时候各种思潮风起云涌,艺术家的思想也特别活跃,特别有责任感,所以在他们的绘画中往往要体现出某种思想,体现出某种哲理的思考,事实上在你们当初的绘画当中也的确看到了这样的迹象。

  杨志麟:这全是一个过程,因为那个时候是一个美学热和思想热,因为中国大的问题太多了,这个问题在今天依然存在,就是中国的这个大思辩的能力。中国没有哲学,只有思想,你的逻辑的推演那么不严格,那么大而化之,那么生活化,你怎么能把那么多思辩的层次分清楚。西方在思想上也不成功,没有那一种思辩绝对是科学的,根本就不可能,如果通过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是完全解释不通的,所以说艺术家在那个时候应该是反映了整个国家的思潮,换言之,那个时候就时髦这个。艺术家也是为原则性的问题而痛苦,因为没有得到解决而痛苦,然后在艺术作品当中有一些反映而已,但是他们并不理解,而且这个反映是一种教条的反映,不是有哲学背景的反映。

  罗 玛:“八五时期”一直到八十年代结束,那个阶段你的作品主要是关注什么问题?

  杨志麟:全是大问题。

  罗 玛:什么样的大问题?

  杨志麟:比如说天地悠悠啦,其实就是画个小蚂蚁。比如说“第二驿”展出的《大洪水》,认为人类要面临一次灭顶之灾。都是大问题,多教条,多宏观,都是这种很伟大的题材。其实就是一些符号,它也讲出了一个真理,就是你看我们这些人虽然很笨,但是我们在思考,比那些不思考的人要聪明些或者要好一些,大概是这个意思,其他的目的没有达到。那个时间段并不是我一个人,几乎是我们一批人都有这个通病,包括四川的一些人,他们似乎比较田园化,但画的也是老农躺在那想哲学问题,你看罗中立的《父亲》,多伟大,那种“父亲”,夹个圆珠笔,皱着眉头,端个碗,想的问题肯定都是大问题。那个时间段的作品,就是被固化出来这样一团东西,比如说像孟禄汀画的都是人拿着苹果,亚当和夏娃,他和亚当与夏娃有什么关系?其实那张画主要表现的是一种性欲,跟哲学没关系,都是转着弯讲年轻人的欲望,我们今天看起来就非常明显,也可以解释的非常简单和透彻,但当时我们没这个能力,我们坐下来说的都是滔滔不绝的哲学名词,当代的什么解构主义,心理分析,后心理分析等等,都是这些词汇。但是有过那个时期,好多了,毕竟这个思想激荡了一下,在沉淀了以后再来看这些艺术问题,可能比较清楚一些。

  罗 玛:“89′现代艺术大展”上,你的《不许掉头》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力。你觉得从早期的《人喜食鱼》到《不许掉头》之间,有什么认识上的变化?

  杨志麟:如果把那个《不许掉头》当作我的绘画作品来看,那么应当说它是一致的,那件作品按照栗宪庭的话讲,它是89′大展中最成功的一件作品,大家都认为比较准确地反映了当时的状况。但是我现在想想,其实当时没那么高的觉悟,当时只觉得这件作品比较好看,比较简单。现在看来它真的是1989年以前艺术的一个句号,为什么这么说?这个里面反映的几个东西我觉得是比较有意思的,一是反映了1985年一直到1989年以来,我们一直坚持的这种介入式行为,就是突变,就是到了一个突变的时间,我们就开始突变了,带有一定的强制性,然后它静止,静止其实是带有暴力倾向的,有力量的,它才会静止。这个标志是就是这个意思,倒行逆施我们是坚决不同意的,当时应该是说出了很多人心里想说的话。我的创作过程应该是这样,从蒙德里安,到有点像米罗,然后到民间剪纸,是这样一个整和的过程,共同的趋向就是简单化、符号化,造型的两维化,我比较排斥空间。

  罗 玛:为什么呢?是不是这种两维的表达相对的肯定?

  杨志麟:两维的表达就是比较……怎么说呢,按照今天的这个观点来看,就是它比较易于记忆和理解,三维的可能就比较隐晦了,两维的比较好理解,因为它已经非常简化了。1989年以后应当说是急转弯,这到不是说我的艺术观有了倒退,其实我比1989年极端多了,就是我的态度和行为比那个时间要极端多,那个时候除了处理一些事情有点像小流氓以外,其他还好,我觉得自己还是温文尔雅的。89′之后我反而比较极端。有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就是我把水墨重新拿起来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怎么会这样?中国画真的是非常的磨人,非常耗人,你的功夫不到那个程度,这个东西就出不来,油画我觉得适合于年轻时创作,而中国画适合于老人,你越下意识,你的笔表达的越多,越隐晦,越复杂,越说不清楚,越自由所以在这个上面我蛮有兴趣的。

  罗 玛:89′之后你一直持续在国画的创作状态里?

  杨志麟:不好叫国画,就是一种对纸的研究,我曾经想过要不要用什么新材料,后来觉得完全没必要,我就用那种非常传统的东西难道就不能表达?用什么工具是无所谓的,你电脑可以表达,我铅笔一样可以表达,关键是你是什么情绪?这个东西和你的倾向吻合不吻合?我觉得是吻合的,那就无所谓,而且这个材料真的很好,它本身就很隐晦,非常合适南京人掌握,适合在一个比较湿润的地方生长。到了北方就不行了,太干燥了,画两笔就干掉了,那种滋润是很不容易出来,所以李可染能在北京画就很了不起,滋润其实很困难,南方要达到滋润就比较容易,我这个人讲话就是能直爽就直爽,但是画起画来能多隐晦就多隐晦。
[NextPage]  罗 玛:能谈谈这个“隐晦”的原因吗?或者说这个“隐晦”和南京的地域性之间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吗?

  杨志麟:我觉得这个是南京的传统,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个传统?这就解释不清楚了,你要看看六朝时期的那种言论、行为,就很说明我们的来源是哪里,从绘画作品当中也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比方说像顾恺之的那些传世作品和我们之间的这种对应关系,都能找的到。具体说我的画其实和三张画有关系,第一张画是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第二张画是郭熙的《早春图》,他的氛围我非常喜欢,而且他其实是两维的画法;第三张画就是徐渭的《簪花图卷》。这几张画对我影响太大了,我的画虽然不是临摹品,但在“神”上面跟他们都有一定的关系。回到关于南京的题目上,可能是因为南京人不停的失败,感觉到命运没办法把握,所以带来这种纨绔?还是明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努力也是白搭,所以就不做一些太实际的事情?

  罗 玛:是不是有些颓废?

  杨志麟:颓废是我非常欣赏的词,但是我觉的很难走到颓废那个地步,当然心中有这个念头,应该说南方人比较聪慧吧,总是把很多问题想得比较清楚,但很多气泡你是不能扎破的,都扎破了以后,那就非常的悲观了。南京人就是扎扎扎,扎到最后就是破,破了以后怎么办?最佳的一个方法就像到了六朝一样,很多东西破灭了,它就从这个破灭当中重新捡起一个灿烂的东西,那就是美。我不是故做罗曼蒂克的解释,而是说某个东西被压到一定的程度后,要找一个转换的机缘,找到一个转换的口来切入,这个就是我们传统的一个来源。遗憾的是,我们没把这个传统尊贵的很好。我是喜欢看六朝时期的作品,比如讲瓷器,六朝的瓷器本身是没有太大的艺术价值,因为就工艺而言,当时的瓷和釉之间结合得不好,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器皿上的釉都能用手抠下来,但是六朝同时又是瓷器发展史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一是因为陶土的发现,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它开始做薄的器皿,而在此之前的器皿都比较厚,比如汉代的那种陶瓷都是比较厚的,分量很重。非常非常奇怪的是,到了六朝以后它就变的非常轻薄,并且造型是那种陡峭的造型,这个东西是跟美学有关系的,同时也让人联想到生命的脆弱,一个东西美到这个程度就非常容易死亡。我有时候就喜欢看,喜欢买,太有意思了,这个瓷器今天看起来太没有价值,因为连用都不好用,可以欣赏的花纹都没有,一抠都会掉,但是你想想那个时代对美的经验到达何种程度!它的工艺水准反应了它的那种思想,真的很深刻。我们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我们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我们对生命的感悟是不是迟钝了?这个要检讨一下。我们有非常好的精神营养,外人看不懂也就罢了,我们自己也看不懂,不知道南京的美是一种什么类型的美,就比较可悲了。

  罗 玛:就南京的当代艺术而言,你认为是否体现了或者至少部分的体现了这种美?

  杨志麟:是吻合的,应该说南京的这些艺术家或多或少都体现了这种美,当然我讲的不是社会上肯定的那些艺术家,是我肯定的艺术家,他们当中或多或少都有两个东西,都不是以视觉冲击力为主的,都是以小情调为主的,都有一点点脆弱,都有一点点无聊,我觉得还不错的画家都是这样子的,我觉得这个是南京当代艺术面貌中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只不过没做好,确确实实没做好。

  罗 玛:你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怎么看?

  杨志麟:现在这个状况很像“八五”的那个状况,只是角色换掉了,换成拍卖行、策展人等等,我觉得可能是一个黄金时期,这个时期能有多长我不知道,我非常衷心地欢呼,希望这个时期能够维持得长久,尽管它也是个泡沫,但是维持的时间越长越好。但是艺术是另外一回事,中国艺术的状况不好,当然整个世界的艺术状况不好,不好在那里呢?就是说都处于一个比较恍惚的阶段,这次我到德国看了卡塞尔文献展,就有这种感觉,就是大家努力的在想有一个构思有一个什么,但是都摸不准社会的状况。如果一个展览上的很多很多作品都和你没关系,你说这展览多恐怖,这个展览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所以我们搞“八五”的时候一大批人在那里痛骂,开讨论会骂,我就知道好事来了,为什么?你让这个艺术跟他们发生了关系,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近一百多年的中国美术史实际上是关于丑的历史,我估计要出现一个逆反,可能会出现一个美的重新开头,这是我的预测,因为我观察了那么多的展览,我觉得可能会这样,已经出现端倪了。这个美当然是另外一个层次的美,毕竟经过了丑的洗礼。这个美是什么?大可推敲。所以下一阶段谁是明星,我们不知道,但谁不是明星,我知道,这个是可以断定的,有些人肯定不是明星。所以作为策展人,作为拍卖行的人应该提前敏感的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一旦那个东西回来了以后,会非常迎合中产阶级的需要,因而会产生一个巨大的市场,这个是不可小视的。你现在搞丑的东西,比如一些实验水墨画,脏兮兮的像垃圾一样,只有口味好得不得了的人才会把它吞下去,这个市场肯定是小的,不可能很大的,有些人主要是投机来购买这些艺术品,他不会认为这些画跟他的生命有关系。而真正的收藏家是感觉这件作品跟他的生命有关系,现在是银行家干收藏家的事,都是炒股的这些人在干这些事,那怎么行,那不是真正对文化的推动,应该是有一批人情愿饿死,也要买两张画,这些画为什么令他如此的痴迷呢?是因为这些画跟他的生命有关系。目前不是这个状况,所以这个泡沫非常容易破,但是我觉得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后,会出现一个大的局面,这个局面是一个非常好的一个局面,但是它的前提必须是中国能维持二、三十年的稳定,任何政治动荡都会让这个局面毁于一旦。如果这个大前提存在———让其他的国家乱去吧,我们的国家可能会出现一个非常好的端倪,那个时期出现的明星可能真的是明星,如果一乱,我们这些人永远是明星了,为什么,因为没有新的人出来嘛,就这么几个人吵来吵去,张晓刚会越来越红,越来越有钱。但是一旦进入正常的轨道,一些人肯定就当不成英雄了,新的明星必然出现,出现以后他们所包含的美感可能才是下一阶段的美感。

  (编辑:范文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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