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晨
采访者:陈晨
受访者:王中山
陈晨:讲座中提到古筝与地域文化的息息相关,过去的民乐南北派分明,地方色彩清晰,现在越来越融合,会不会反而少了一些个性?
王中山:那肯定是会的。虽然我们在教学中还是会非常强调让学生了解每一支流派的特征与文化,但现在的青年演奏家基本上已经很少能演奏出某一个派系的原汁原味了,毕竟连他们的老师都已经是“二传手”了。
陈晨:现在的教学中还会刻意去注重地域特色的保持吗?
王中山:这个问题就好像在上海开川菜馆,保留辣味的同时融入当地人的口味有何不可?我是生于中原的蒙古汉子,你也没道理要求我弹潮州筝、客家筝要比广东人更有味道吧?既然今天的时代人们对音乐的审美要求和过去不同,为什么一定要死守传统的界线保持一成不变。许多地方都花过大代价去保护所谓的原生态,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文化必须是活着和当下所处的时代保持互动的。传统是让我们从中汲取营养,而不是成为束缚。
是侠者义士的古筝,而不是哀婉女子的古筝
陈晨:对你来说古筝是一门什么样的乐器,拥有什么样的个性?
王中山:古语里就有说,“筝者,铮铮然也”,古筝的音色其实是非常硬朗的,并不像现在影视剧里表现的那样大多是女子抒发哀婉情愁的道具,相反,它受到许多侠者义士的青睐。但同时,它又不像古琴那么“出世”,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它也可以非常“入世”地去融入大众生活,弹出非常好听大家喜闻乐见的各种曲目。
它是拥有最多可能性的乐器,音色丰满、像钢琴一样拥有丰富的固定音高,同时又兼具弦乐器的韧性。运用指法的变化能够变换出无数种色彩。我觉得它比钢琴更具表现力,钢琴一个按键只有一个音,古筝每根弦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加上它的虚实变化、阴阳讲究,包含的是中国人的哲学世界。
陈晨:如今民乐交响化的大趋势下,古筝似乎难以融入。你觉得今天古筝的路是宽了还是窄了?
王中山:的确,古筝由于自身的个性更适合独奏。而且它是双手演奏的,可以弹奏复调,甚至能够自成一套交响效果,它并不需要过多地依托于交响乐队。当然其实它也是有一些比较成熟的协奏曲的。但其实说心里话,我并不推崇民乐交响化这件事。因为本身民族乐器的个性都很强,硬要融在一起声音的美感上并不理想。中国的民族乐器适合的就是小型室内乐,比如江南丝竹那样的配合,声音的效果和气韵都是最足的,非要去效法西洋,真的没有必要。也许经过不断的探索会越来越好,但至少今天,我还不认为民乐的交响化是成功的。
有时候我们太想什么都要,除了想要“交响”,还希望乐器全能,就有了各种民族乐器的改良,把不同调的筝拼在一起,变成四不像,还硬说是一种“完善”。世间本没有完美,这么基本的道理被整个世界检验了上千年,他们还是要折腾,为什么一定要古筝的路那么宽,能当钢琴用,还能当二胡用?
陈晨:一些现代作品里也许这样的筝会受欢迎。
王中山:现代作品现在已经到了弹几下古筝扇两下自己的脸打节奏的地步了。
“古筝不古”与“古筝仍是古筝”的界限
陈晨:好像每个乐器的演奏家都在抱怨该乐器的作品少,古筝这方面如何?
王中山:我肯定说古筝也少,因为确实少。现在许多作曲家不熟悉乐器本身,凭借作曲技法创作出来的东西难以成为经典。以古筝的特性,它能够弹出许多“钢琴缝里”的音,而作曲家往往忽视这一点。
陈晨:你自己也作曲或者改编曲子,但有时候都是基于技法,这样会不会不太符合艺术创作的规律?
王中山:这个问题我跟不少作曲家讨论过,但我还是坚持从演奏家出发有一定的必要性。有时候作曲家写之前只问我最低音是什么最高音是什么,他只要在这个音域内写就当是为古筝专门而作了,其实远远不是的。比如他写一个音,我右手弹响了左手闲着没事干很难受,因为作曲家不知道这时候我还能给出诸多的变化。
陈晨:你曾多次提到“古筝不古”,在大的时代背景下它要焕发新声,要变化多元,但同时你似乎又反对许多大改,这其中的界限在哪里?
王中山:首先,无论我自己怎样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门乐器叫“古筝”;其次,这个时代的快餐化——无论是人们欣赏音乐中的节奏之快,疑惑曲目的更新换代之快都必须要古筝做出适应性的改变,好在古筝拥有这个能力,也并不因这种改变丧失其魅力。
陈晨:你发展改良了许多古筝的技术,近期是否还有在钻研新的“武功”?
王中山:那些技术都不是刻意的发明,我觉得是它们本身就在那儿,在我进入音乐的某一处,需要的时候它们就在等着我。只是因为我的娴熟,我的深谙此道,所以水到渠成地展现了出来。古筝不是我的武器,我可没有整天捣鼓着它打算这砍一刀那削一角。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