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林奕华做客《东方早报》“文化讲堂”,在话剧中心艺术剧院进行了一场名为“等待香港”的讲座。众多喜爱林奕华的观众来到现场。林奕华的两位师友———香港“进念·二十面体”艺术总监荣念曾和香港演艺学院人文学科系主任张秉权也专程赶到。
没有想到林奕华在上海有如此众多的粉丝和追随者。昨天下午,林奕华名为“等待香港”的《东方早报》“文化讲堂”开讲,众多喜爱林奕华的观众来到现场,他先后邀请三位观众与他并肩坐在舞台边缘开展问答式讲演,互动气氛出奇良好。
令林奕华和不少在场者惊喜的是,林奕华的两位师友———香港“进念·二十面体”艺术总监荣念曾和香港演艺学院人文学科系主任张秉权也专程赶到。讲座的后半段,三位香港文化界名人同台演讲,现场观众更趋兴奋。气质沉静、思维敏捷的林奕华自始至终妙语不断:“一个人的当下被传送出去,就会成为其他人的当下或未来”,“我不太喜欢那种像方便面汤包的‘情怀’,比如电视剧后的配乐,你不是被戏剧本身打动,而是被音乐打动了”之类的“林式话语”,在观众中引起阵阵反响。
观众:你好像和很多名演员合作过,比如黄耀明、刘若英、吴彦祖……你选择演员有什么标准?
林奕华:我选择演员有时候完全是凭借直觉,但最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诚”。我相信只有具备“诚”的演员才能打动观众,才能向观众传递我所有要表达的东西。我喜欢演员关心的东西和我一样,演员关心什么,这很重要。
其实,我在选择演员的时候,演员也在选择我,只有能够彼此谈心的人,才会完成作品。筹备《快乐王子》的时候,我约吴彦祖出来聊天,我们聊了一个半小时,只字未提《快乐王子》。但当我第二天打电话给吴彦祖的经纪人邀其出演的时候,对方很愉快地答应了。刘若英演《半生缘》也是这样,聊了6个小时,没有聊戏。还有一次,我约了从《孽子》一路走到《盛夏光年》的张孝全到诚品书店聊天。他很喜欢冲浪,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冲浪的故事,丰富而精彩的人生。那个时候我正在寻找《水浒传》的演员,但在和他的交谈中我完全没有想到这部戏。过了些日子,他自然而然成了九位梁山好汉中的一个。
观众:你曾凭借《红玫瑰与白玫瑰》拿到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但为什么你几乎没再做过电影了呢?
林奕华:我是一个很不喜欢拿奖的人。因为拿了奖,就要走上台,就要说一段不知所谓的话。我觉得我做了一件事情,就行了。不过,人也有不是自己的时候,我隐约记得那次获奖致辞竟然冒出了“张爱玲,我们拿到了”之类的话,想想真有些恐怖。
事实上,戏剧很重要的一个功能是社会评论。我应该算是一个“愤中”,通过舞台剧这种媒介来表达我对社会的看法,通过演员的表演来达到一种评论的作用,而电影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媒介,至少目前我还没有那种感觉。
观众:你曾经前后八次改编过张爱玲的小说,一次电影,七次舞台,为什么这么喜欢改编张爱玲的作品?
林奕华:14岁那年,一位比我年长10岁的姐姐告诉我,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很不错,推荐我去看。但我当时发现自己不是很看得进去。只有书里一个叫《心经》故事打动了我,表面上是讲一个年幼的女生却有着惊人的心机,随意地摆弄着一段关系,并且和父亲之间有着不伦的精神恋情,内里却充满着青春的不安和躁动。我在《心经》里找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不是在某一个人物身上,而是在每一个人物身上都找到了我自己。
张爱玲的很多部小说都和禁忌有关。我在选择作品改编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能够在作品里看到我自己。张爱玲的精神让她非常现代,非常有预示的能力,所以今天我们还在排演《倾城之恋》,还在排演《色丨戒》。她走在我们前面,非常前面。她的很多小说都是在讲中国男人的千疮百孔。我觉得你要靠中国作家反省男人的问题太难了,所以张爱玲很不得人缘,她在今天不能上到殿堂的地位,就是因为她的批判性,而她批判的又是男人。
观众:你认为当下港台地区与内地的戏剧文化有什么差别?
林奕华:香港戏剧很重视生活的语言,大陆戏剧是要提升语言,台湾则重视肢体语言。随着两岸三地文化交流的频繁,戏剧文化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能够用某一种语言反思,但整个文化多元化的生态环境不要丧失。
林奕华专访:戏剧是一种隐喻
(早报记者 潘妤)
见到林奕华之前,他的名字总是和很多别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出生于香港,留学于英国,曾经是张国荣的中学同学,毕业后跟随王晶同事多年,1982年,和自己的师友荣念曾等人一起创办了亚洲地区最有影响的前卫剧团“进念·二十面体”,与黄耀明的达明一派交情甚厚。之后自创“非常林奕华”剧团,迄今编导了超过四十出作品,合作的明星几乎涵盖了港台地区的所有知名人物,包括刘若英出演的《半生缘》,吴彦祖的《快乐王子》,陈慧琳、雷颂德、许志安的《行雷闪电》,梁咏琪的《大娱乐家》……甚至于自己唯一一次编写电影剧本《红玫瑰与白玫瑰》,就捧走了当年金马奖的最佳改编剧本奖。
因为这些名字,自然会有很多想象,但第一次见到林奕华,还是太让人意外。远远地看见一个大男孩模样的人,一身休闲打扮,直冲冲地快步飞奔过来,一路到跟前,热情地伸出手来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林奕华。”之后,便进入随意的聊天。谈话的时候,林奕华认真得像个孩子,每一个问题都力求回答到让自己感到满意,也因此,采访持续了很久,这也像林奕华的大部分戏剧作品,总是有些漫长。他说:“我喜欢过程,就像《包法利夫人们》,过程才是文本,所以,常常不忍心把它们删掉。”
结束采访时,被告知,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大男生已经快奔五十了。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也许因为,时间都被他释放在了创作中。
关于自己
林奕华是个各方面都很特别的人,这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共识,所以,他给自己的剧团起名“非常林奕华”。14岁辍学去了电视台当编剧,在节目研究部干了很多年,每天看8个小时的电视,在那里学会了批判思考。18岁时,林奕华被当年也只不过22岁的王晶选中合作,两个天才少年开始负责整个创作部的工作,在别人大学还没考上的年龄,林奕华就有了当时“骇人听闻的4000港币”高薪。直到遇到荣念曾,林奕华才发现世界上还有更有趣的一片天地,从此开始了在前卫艺术和戏剧领域的旅程。之后,林奕华去英国求学,回来后创建了“非常林奕华”。现在,林奕华几乎活跃在戏剧编导、电视电台主持和专栏写作等各个领域,同时还在香港演艺大学和香港大学等几个大学同时教授几门课程。熟悉林奕华的人,都会惊叹于他的精力。说起这个,林奕华颇有几分欢喜和自得:“我是一个随时很紧张的人,人生可以很丰富,我很享受表达和交流。这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工作,其实是伸出不同的手来和别人交流。所以我会强迫自己一个星期看三四部电影,写三四篇专栏文章,做几个节目访谈,然后在上课和排戏的时候用来和学生、观众再次交流。”
不过,生活也因此显得无序:“我的家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堆满了各种东西,衣服、DVD、书啊,总之就是好几座山啦。经常出门前根本找不到可穿的衣服,然后去‘山’里扒拉一件出来。”林奕华笑谈间,也有一丝无奈,“非常林奕华”每年获得香港政府约10万港币的资助,但对一个剧团来说多少有些杯水车薪。林奕华说,自己干这么多事情,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剧团运转。只是,自从《红玫瑰与白玫瑰》之后,林奕华再也没有涉足影视,因为只有在戏剧舞台,他才有表达的欲望。
关于戏剧
林奕华最新的创作计划是《四大名著》,其中《水浒传》和《西游记》都已经搬上了舞台。和《包法利夫人们》一样,这些作品只是借用了原著的框架,用崭新的角度探讨现代人的问题。《西游记》中师徒四人的相处模式成为林奕华探讨的话题,在他的戏里,唐僧、孙悟空和八戒、沙僧,变成了两对夫妻,他们经常吵架,但却相互依存。林奕华说,戏剧对我就是找寻比喻,情景、人物、时代,都可以在生活和戏剧中找到类比,“我们很多时候都生活在一坨陈词滥调上,没有发明什么。但我喜欢给自己找一个题目,然后在这上面盖一所新的房子。”
林奕华几乎和港台所有的明星有过合作,大部分戏都创造了票房佳绩,他的《东宫西宫》甚至让曾荫权自己掏钱买票来一看究竟,他的作品中总是能看见很多香港娱乐社会的元素,但却依然具有文化的价值。对于这个问题,林奕华有过很多思考:“消费和娱乐已经迅速影响了现代人的生活,如果你还想让现代人通过看戏来思考,还是要通过一些办法让别人进来娱乐,然后再进入正题。”
虽然不排斥娱乐,但在林奕华看来,戏剧的很重要的一个功能应该是社会评论,娱乐不是戏剧的目的,戏剧不是简单的消费。“戏剧在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它很有可能变成影视的附属品。所以我们应该认识到,戏剧最大的魅力在哪里,在我看来,戏剧的魅力在语言。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选择一种更好的方式,让戏剧影响到更多人,这是一直以来我的自我要求。”
编辑 冰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