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马尔·阿卡德
采访者:程千千
被访者:奥马尔·阿卡德
环境污染,能源危机,海水倒灌,城市内迁;而与此同时,历史重演,美国爆发了第二次南北战争……这些噩梦般的场景,在这部名为《无人幸免:2074-2095,美国第二次南北战争》的小说中成为了虚构的现实。《无人幸免》在当下世界种种令人不安局势的基础上,做出了一番极端想象,虚构了美国在2074—2095年将因能源问题爆发第二次南北战争。它以一个普通难民家庭的变故为主线,描绘了一派末世之景,从而引发了各大媒体以及广泛读者对于美国未来走向的深思。
以战争为主题创作虚构故事,《无人幸免》的作者奥马尔·阿卡德(Omar El Akkad)本身就是一名战地记者。他1982年出生于埃及开罗,在卡塔尔多哈长大,16岁移居加拿大。大学毕业之后在加拿大《环球邮报》担任记者十年,报道过无数重大新闻事件。因此本书在虚构前提下的战争情景、难民问题、美国政治的走向与博弈等多种因素,都是作者在其职业经验中获得的真实素材的再创造。
2018年4月,《无人幸免》由未读·文艺家引进国内并出版上市。近日,澎湃新闻记者通过邮件采访了作者奥马尔·阿卡德,请他谈谈《无人幸免》创作背后的故事,以及小说创作中,他对战争和人性做出的种种思索。
《无人幸免》书封
【对话】
记者:是什么促使你去创作《无人幸免》这部小说?
奥马尔·阿卡德:很久之前,我看了一个外交专家的采访,他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何那么多阿富汗平民都痛恨美国军队?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特别提到,有时美军特种部队会到阿富汗农村去搜查叛乱分子,那种情况下,有时他们就会毁坏房屋或者把枪口对准妇女儿童。接着他说道:“你知道在阿富汗文化里,这种事是非常冒犯的。”当时我听了这句话,就在想:“你倒是告诉我,地球上的哪一种文化不把这件事看作为冒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思考我所处时代的战争是由哪些因素所定义的,然后把这些战争因素移到西方世界的中心,想象战争在这里爆发会是怎样的情形。而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就是一场发生在西方世界中心的内战,在这儿,人们必须与他们自己作战。
记者:《无人幸免》是你发表的第一部小说。都说万事开头难,你是否感到艰辛?能否说说你写作此书的经历?
奥马尔·阿卡德:2014年夏,我开始写作《无人幸免》时,我依然做着新闻记者的工作。所以我只能下班后在很晚的时间写作,一般是午夜到凌晨五点期间。我没有经纪人,没有发行人,也没有出版社跟我签约,所以当时我并不期待能有别人读到这本小说。我只为自己写作。既然如此,即便写作对我来说总是艰难的,我也从未担心过这本书能收到怎样的评价,毕竟我从未想过它能出版。
记者:作为一名报道过阿富汗战争和无数战事的新闻记者,你在《无人幸免》中为何用小说的形式来写战争,而不是非虚构?
奥马尔·阿卡德:在十年的记者生涯中,我积累了很多无法用非虚构形式表达出来的经历与记忆。新闻报道,不可避免地,是在寻找答案中写就的——什么人,什么事,在哪里,在何时,怎么样。但我很喜欢探索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我认为,追寻无解之题,正是小说的意义。
记者:你说过《无人幸免》并不是一部科幻小说,书中的很多情节在现实中都已经发生了。所以这部作品影射了历史与现实中的哪些事实?它与你在记者生涯中的经历是否相关?
奥马尔·阿卡德:我在记者生涯中日积月累的见闻最终造就了《无人幸免》这本书。比如说,书中的很多景色描写来源于我在阿富汗和关塔那摩湾营地中看到的;书中路易斯安那州的风景则是我在那里写气候变化相关的稿子时所见的。
记者:你为何把小说发生的时间设定在未来,而不是现在或过去?
奥马尔·阿卡德:气候变化正是我将故事背景设定在未来的原因之一,我需要多点时间等待海平面上升。新中东帝国的形成也需要时间。除此之外,倒没有非要把故事设定在未来的必要。
记者:在小说中,你使用了不同的叙事手法,比如信件、口述史和媒体报道。为何要如此表达?
奥马尔·阿卡德:在我多年的记者生涯里,我对这些类型的文件非常熟悉,所以写这些对我来说很容易。它们帮助我能更好地告诉读者,小说中呈现的世界会变成怎样。如果不借助这些方式来写作这个故事,我觉得它会无聊很多。在撰写这些文件时,我也能表达很多平铺直叙所不能表达的东西。举例来说,在一份文件中,大部分的文本经过审查都被涂黑了。我想除了这种方式,我也没其他办法表达这里的内涵了。
记者:你在埃及出生,在卡塔尔长大,后来又搬去了加拿大。那你为何把故事的发生地选在了美国?
奥马尔·阿卡德:我并不打算写一个仅仅与美国有关的故事,我也不认为《无人幸免》主要是关于美国的。但我需要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世界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大国中心,因此我选择了美国这一超级大国。如果我在150年前写作相同的故事,我或许会让它发生在英国。
记者:多元文化的成长背景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你的思维和写作,尤其是在战争问题上?
奥马尔·阿卡德:《无人幸免》一书中有很多内容都与我无法直接回答“你从哪里来”这个问题。《无人幸免》讲述了一个“不属于”的故事,是一种你不知道何处为家的感觉。如果我出生成长在同一个地方,我想我是无法写出这本书的。《无人幸免》的存在依附于我的漂泊感,我在人生中不断迁移,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
记者:作为一名男性作家,为什么你选择从一个女孩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这种视角对你来说是否有挑战性?
奥马尔·阿卡德:从第三者的角度讲述这个故事确实有很大挑战性,老实说我不确定自己做得是好是坏。但我已经受够了由白人直男写作或与他们有关的小说了。此外,与恐怖主义有关的故事基本都集中于男人的经历,而我不想写一个千篇一律的故事。
记者:你如何理解女主人公萨拉特的成长与变化?
奥马尔·阿卡德:我认为萨拉特是这本书的核心,而她的转变则是整部小说最关键的悲剧。当她在书中第一次登场时,她还是一个好奇心强烈、天真而富有爱心的人。而这部小说所展示的,正是她的美好特质是如何被想要利用她实现自己目的的人,用来对付她的。
记者:《无人幸免》的写作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你对战争与人性的理解?针对战争和人性,你想在书中传达怎样的态度?
奥马尔·阿卡德:我是想写一本反战的书,去讲述我们一次又一次对彼此施加暴力是多么荒谬的事。我想表达的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理解为什么人们会做出那些可怕的暴行;在尝试理解中,我们也不能做出同样的事。我想写出这种细微的差别,表达一种同理心。
记者:未来你有怎样的写作计划?还会写更多的小说吗?
奥马尔·阿卡德:我想写作更多的小说。现在我正在写,希望它能成为我的下一部小说。但我写得很慢,而且去年一整年我都很忙碌,我想我得花上很久才能完成目前的作品。但是写小说是我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一直想做的事,所以我会继续写下去。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