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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云:命好的诀窍是心淡

2014-05-08 08:49:19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

   

作者:李乃清


蒋晓云

  采访者:李乃清

  受访者:蒋晓云

  蒋晓云——台湾作家,最早跟朱天文、朱天心、吴念真等人同时登上台湾文坛,20岁出头的年纪就连续3次获得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但她在1980年赴美读书,之后投入高科技行业,从文坛消失了30年。2011年回归文坛,出版了《桃花井》和《百年好合:民国素人志》。

  “人人羡慕她命好,不知道诀窍就是心淡。”

  小说《百年好合》里这句,或许也可用来形容作者蒋晓云本人。

  年近耳顺的她,圆圆脸上两道弯弯眉,嘴角漾起祥和的笑,一看就是福相之人。

  这位昔日“台湾文坛一姐”,跟朱天文、朱天心等人同时出道。1975年发表处女作《随缘》名动台湾文坛,得到作家朱西宁盛赞。1976年起连续以短篇《掉伞天》《乐山行》,中篇《姻缘路》,三度荣获“联合报文学奖”,被夏志清喻为“又一张爱玲”。

  然而,1980年,她却选择了赴美留学、成家,转投计算机行业,又修了个统计学学位,随后进入全球200强公司,在美国任职高管,“很少用中文,每天八九个小时都在办公室写公文。”

  阔别文坛30年后,蒋晓云选择复出,她给自己制定了庞大的写作计划:写38个生于民国的女人,一人一个传奇,写下这群经历过中华民国又漂散到世界各地的普通人的故事。“民国名人已经有很多故事了,但我们社会其实多数都是素人,这些人离开大陆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身边很多这样的人,她们的时代给了她们很多限制,所以我选择这个群体进行创作。”

  蒋晓云试图把从亲友那里听来的旧事与当年时事糅在一起,小说开场以生于民国一年的上海女子兰熹为主人公,家族经营着举国闻名的企业,而后举家颠沛逃难到美国,百岁时又回到上海办寿宴,寿宴上来的人,彼此不是沾亲就是带故。

  “我确实参加过这样一个寿宴,老太太可美了,当年做过钢笔小姐,老了还很苗条,她的子孙从世界各地来,讲什么语言都有,互相只能讲英语。有趣的是,那个老太太生日还瞒了几岁,她先生跟她一起70年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也没戳破,这个细节成了我的灵感。”

  小说结构从这寿宴展开,12个短篇勾勒出14位民国女性:私奔台湾的面馆老板娘、远嫁美国独自创业的上海滩舞女、享尽繁华的军官小姐、躲避正房到台湾再也回不了大陆的情妇……每个人物之间都相互牵扯,合为民国素人志系列的第一本《百年好合》。

  王安忆作序称赞:“她的人物族谱与张爱玲的某一阶段上相合……张爱玲攫取其中一段,正是走下坡路且回不去的一段,凄凉苍茫;蒋晓云却是不甘心,要博一博,看能不能博出一个新天地。”在专栏作家小宝眼中,“蒋晓云这种有教养又聪明的文字非常少见,她整个叙述节奏非常好,她看人的眼光可以很毒,但她写的时候又非常收敛。”

  蒋晓云出身书香门第,年少敦敏。文学创作的机缘则完全始于偶然,大一时,小伙伴拿着她写了一半的文章去参加比赛,结果受到朱西宁赏识,让她连夜把小说写完,就这样,她的处女作《随缘》诞生了。“那时我才20出头,写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小姐,后来碰到一个牙医,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恋爱,就是一个小品。”

  年少成名,22岁的蒋晓云以文坛新人身份出席某大报宴会,座中还有同龄的林青霞。美人周遭颇多美誉,令她觉得鬻文寒酸。“原来一个新出来的作家还比不上一个女明星;当时另一件不开心的事是,我跟一个编辑要稿费,那编辑就说我贪心,那个稿费本来就我应得的,有什么贪心不贪心呢?这让我觉得写作是件很清苦的事,我还不如继续好好读书,就维持这个兴趣的纯洁性好了。”

  没多久,蒋晓云就去了美国,还选了个跟文科完全不搭界的计算机专业,“我对语言很敏感,程序也就是一种语言而已,只是学着跟机器讲话。我其实命挺好,念大学时得了3个文学奖,去美国留学是拿稿费和奖金去的,也没打过工。陈冲不是在大陆得了个影后吗?可我在洛杉矶时,她还在餐馆打工呢!那时美国生活程度跟这里差很多,工资大概比台湾高10倍。我那时自己挣了钱去念书,在美国还买了辆新车,过得挺舒服,一年后又拿了奖学金。”

  30年后归来,蒋晓云先以书写两岸议题的长篇小说《桃花井》复出,作家张大春为之激动,直呼“她是我的偶像”。

  “《桃花井》写到动情时我泪流满面,刚好我儿子在后面叫我,我说干嘛,他吓一跳:‘What happened?’我说我正在写一段很感人的故事,我儿子就说你真会拍你自己马屁!很搞笑,可我写得很动心,后来有个朋友说我写的什么鬼东西,害她哭湿了两盒面纸,那我觉得很成功。我这一辈父母教导说要救国救民救人类,立大志,不能赚大钱,可你发现立了大志救不了国救不了民救不了人类,发现赚大钱好像要容易得多,一边赚钱同时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愉快的事,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保持一颗悲悯之心。”

  《桃花井》后,蒋晓云开启了“民国素人志”的创作,将目光远掷两岸,横跨百年。“当你活到我这岁数,回首往事,发现人跟人之间的联系非常有趣:有时在某个点碰到的人居然跟你在另一个时空中有联系,这事很触动我。我们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可到别人的故事里有时连配角也算不上,只是路人甲乙丙丁,可路人也有他的人生,他在自己的故事里再卑微再简单,他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袍子都还没有,哪来的虱子呢?

  记者:这本书虽说写民国人物,但我读来觉得不少语言很鲜活很有现代感,像是熔炉里出来的?

  蒋晓云:我要先谢谢你,人家看这书都觉得很古典,以为作者八十多岁了,你说很现代,我听了很开心。我经历比较复杂,在台湾出生长大,在美国读书就业,又外派到中国大陆来做高管,旅行全世界,很多乱七八糟的语言、经历都已经内化了,书里有些上海话,比如“摒牢”,等同现代人说“Hold住”,我就是跟周立波学的,我从2006年到2010年呆在上海,刚好是他红起来的几年。对我来讲,创作的时候只是拿出真心来,写的时候看起来好像设计很多,可更多的是诚意。我不是文学家庭出身,但我写出来的作品当得起“诚恳”两字。

  记者:小说的“套曲”结构很有意思,一个故事串一个故事,你对读者的阅读有何期待?

  蒋晓云:这个结构很古典,《蜀山剑侠传》就是这么写的,出门碰到道士,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道士走到哪里又碰到一个和尚,那个和尚又发生了什么。我希望读者就当武侠小说一样看,没有负担。刚开始就是看个故事,尤其是对大陆读者来说,你不是怀疑内战时期突然消失的邻居去哪了吗?不是想知道“文革”时期你的一个亲戚到了美国或台湾干了什么事吗?就从这个角度切入,当八卦一样看这本书,我觉得OK。我自己就是一个普通读者,对我来讲,书只有两种:好看和不好看。很少有像《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可以让我一直不停地回头去看,我当然没写得那么好,但我也希望我的书不要让你看完就丢掉。用这样的设计,如果可以让你有空回看,那就是作者的成功,我希望达到这样的效果。

  记者:夏志清将你喻作“又一张爱玲”,你自己怎么看?

  蒋晓云:对很多年轻读者来讲,张爱玲已经作古了,可在我年轻时她还活着,而且也还有作品,比如她五十多岁写了《色戒》。夏先生当年还把我一篇得奖文章寄给她看,她不是很开心的,她本人是不喜欢这种比较的。夏先生是比较文学的教授,这是他一种学术探讨的方式,可是作为被比较的对象,在我二十多岁时当然是高攀不上的,难怪人家要生气。

  我现在已经到了张爱玲当时的年纪,回头去看,觉得一个人的命运、文字跟创作都受到个性的影响。我跟张爱玲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也没有相同的个性。说老实话,我很尊敬这些提携我的前辈,可基本上没什么可比性。张爱玲就是我描写的母姐辈的人物,她们幽怨, 受到环境的限制,尤其是张爱玲,她是比较忧郁的,她看事情总看到“华美的袍子上的虱子”,像我的时代大家要挣的是那一袭“华美的袍子”,袍子都还没有,哪来的虱子呢?

  记者:《小团圆》你看了吗?

  蒋晓云:看了,我挺喜欢的,对我来讲,她以前的作品和这个作品都属于好看的作品,这个作品更可以看到她的诚恳和内心。我喜欢看她的作品,可是作为一个文学上的后辈,我跟她个性不一样,张爱玲笔下都是哭的人,我笔下的人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有人认为悲剧比较伟大,有人认为喜剧比较困难,像我写第一个作品《随缘》就是一个喜剧,那时写喜剧的人少,因为作者很清贫,生活困顿高兴不起来,有人甚至得了忧郁症。张爱玲总觉得写着写着就到一个没有光的所在,可我觉得就算在最深黑的地方,会看到隧道的尽头是有光的。这是天生的性格。《小团圆》中,她就记得父亲打了她一下,但她为什么就不记得抱她一下的时候呢?都五十多岁了,还那么放不下。

  胡兰成是个老狐狸

  记者:听说您年轻时也上过胡兰成的课,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蒋晓云:我见过他,我觉得他就是一个老狐狸。(笑)他那时应该七十多岁,我才22岁。在一个22岁女孩子眼里看到的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觉得他老得不行了,他穿一个青青黑黑的长袍,头发都白了,可是还有女弟子跟着他,近身服侍他,有件事我都不知该不该说,他穿那个长袍马褂,扣子从腋下一直扣到下面,那时我印象很深,那个女弟子就帮他扣,一直扣到下面要跪下去,他也坦然接受这样的服侍,我就觉得凭什么啊?我不太喜欢他这个人,感觉上他挺狡猾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有时候他对你的赞美你会觉得“真的吗”?有点承受不起的感觉。

  记者:还记得那时候的上课情景吗?他给你们讲些什么?

  蒋晓云:当时情况好像是胡兰成被视作“汉奸”,不能在文化学院给学生开课,所以被解聘了,在很落魄的情形下,朱西宁先生就请他到他们家去,在隔壁几步路的地方替他租了一个房子,他在那边每天没事干啦,就开了一个《易经》讲授的班。在我的情况是,朱西宁先生打电话给我,要我去听他的课,那时我应该已经得奖了,算是一个比较知名的青年作者,我在盛情难却之下去过两三次。在胡兰成那里上课,我记得是有一次打了瞌睡被他叫醒,很丢脸。有一两次我可能还带了男朋友去,就不认真嘛!我心想又不是大学里的课,耽误我约会时间,就带着男朋友一起去。我记得就一个小小的客厅,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二十人吧。我从来没好好上过课,他也很不喜欢我,因为我没有对他很仰慕。

  我后来好像在网上看到朱天文的回忆文字,大意说胡兰成说她小说写得如何如何好,她就老老实实地跟胡兰成说蒋晓云写得比她好,胡兰成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老实,很不以为然,因为胡兰成其实不喜欢我。我记得那时上课有个女生特别会拍马屁,英文讲,就是嘴巴特别甜、会抹奶油的“butter up”小姐,大家那时在说最令人向往的事:在一个草地上躺着,风吹来翻动了书页,你就看那一页,觉得那是一个很浪漫的事。那女生就说,那本书必须是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我大概当时脸就挂不住了,年纪轻嘛,一脸不屑的样子。

  记者:《今生今世》和《山河岁月》在大陆出版时引起过轰动,很多人赞美他的文字。

  蒋晓云:所以我要得罪死人了,我可以理解他的文字有他优美的地方,他有他的学问。像《今生今世》里非常好的一点是,他把儒释道各种学问都熔于一炉,对有些人来说是有吸引力的。任何一个东西你去钻营,其实很难懂的,可你看胡兰成,这里也讲一句那里也讲一句,最后说这些都是好的,但他这种文字,这也是好那也是好,什么都是好,倒霉的事亦是好的,某一种程度上是不负责任的,可在另一个程度上可以很迷人,因为有的时候人就需要一种盲目的乐观。

  这些人,那些事

  记者:这些年,朱天文、朱天心的作品在大陆日渐风靡,你和朱家姐妹交往多吗?

  蒋晓云:我跟同时代的作家交集都很有限,就是认识,一年吃一次饭,作者在一起吃饭你以为都讲书吗?就讲八卦呀!比如谁谁谁又干嘛,谁谁谁又去了哪。去年我们吃饭,天文说她挺忙的,因为在写《聂隐娘》的电影剧本,现在正在拍,我很期待,因为我喜欢看武侠片。

  虽然我只比她们大一两岁,可是感觉上好像是差了半代,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小朋友,可我回来她们已经变成文坛大师了,我们之间相处的感觉和印象好像还是三十多年前,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把她们当大师,我看到的都是她们的少作,她们作品最成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台湾了,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去看她们的作品。

  记者:据说你当年参加一个文艺界宴会,和林青霞同座。

  蒋晓云:我那时候受到很大的刺激,《中国时报》的老板举办一个艺文界聚会,也不知为什么把演电影的、搞文学的统统放到一起。我跟林青霞同年,那时候她也红了。我们那个时代,会念书的小孩不去演戏,可你会觉得她是众星捧月的,报社方面都奉承她,你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觉得文学家这个职业没什么好。我那时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那天只有白先勇来理我,因为大家都围着林青霞坐着。我一直很谢谢他在那天还特意走过来跟我说,“蒋晓云你写得很好,要继续写下去哦。”我感动得不得了,所以我一直对他印象好得不得了。(笑)因为小孩子受到冷落了嘛!Come on,也许她比较漂亮,穿得很好,你可能穿得不怎么样,因为没她那个工资,可我还可以继续读书啊,我不会死在那里。(林青霞也写书了,你看了吗?)当然没看,怎么样也不能捧这个场。(笑)我还写了个杂文开这件事的玩笑呢,说现在这些退休影星都来写东西了,这样可以拉抬一下作家的人均收入,让大家身价都高一些。

  记者:说到白先勇,你笔下的应雪艳和他笔下的尹雪艳是同一个人吗?

  蒋晓云:我觉得白先勇比我胆子大,因为他年纪比我大,说不定他见过这位大姐,我是听说过这人但没见过,这位大姐确有其人,以前花名叫“小北京”,是百乐门的红牌舞女,她有18寸的腰,这是有原型的,她的前半生我不知道,中间有没有嫁过空军这些是我编出来的,但事实上这位大姐最后的结局我是知道的,她八十多岁住在旧金山的豪宅区,日子过得挺好,真没受到报应。老了,八十多岁了,她一个九十多岁的男朋友不让原配知道,然后偷偷摸摸去拜访她,因为我认识这个九十多岁的男朋友,我听说他去拜访“小北京”觉得真是太浪漫了,所以就忍不住把这个人物给拉出来。因为三十多年前我看过白先勇先生的《永远的尹雪艳》,大概印象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我也写了一身穿白色旗袍的应雪艳,就是向他致敬吧。

  (实习编辑: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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