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荻晔
采访者:许荻晔
受访者:张庆善
专访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
记者:许多学者批评了目前市场上许多“歪解”《红楼梦》的产品,但这是不是存在另一种理解:在学术成果进入大众的过程中,因为红学会这样的学术机构没有提供丰富的文化产品,市场需求得不到满足所以催生了这样的结果?
张庆善:大家对红学会有一定误解。红学会不是一个政府机构,不是文化主管部门,而是一个松散的民间群众社团。它是一个学术性团体。另一方面,因为我们生活在社会当中,不可能隔绝社会,面对社会存在的文化需求,我们也应该从学术角度提供理论支持、艺术指导。如果《红楼梦》要拍影视作品、搞美术创作,甚至做成动漫,我们觉得都是可以的。但社会上各种思想鱼龙混杂,很多人也并不是那么严肃地做学问,而是追逐名利,对《红楼梦》的解读胡编乱造,而且这种情况并不仅仅存在于《红楼梦》研究。对于学者来说,我们所能做的可能只是通过学术研究,来影响社会舆论,影响做这些文化产品的人,让他们引起重视。我们希望尽可能多地传达正能量。经典要走向当代,不可回避的就是传播问题,理论如何进入操作问题。现在人们接受经典的渠道很多,不仅看书,还可以通过电视、动漫、多媒体等。
记者:但在公众感觉中,红学会反而一直打压一些“民间红学”的观点?
张庆善:我真是无可奈何。红学会是个松散的学术团体,跟作协不是一回事,没有政府拨款也没有国家编制,入会退会也非常方便,只要你喜欢《红楼梦》、研究《红楼梦》,并有一定成果就可以入会。而且我们是欢迎各种各样观点学术争鸣的,最简单的例子,红学会的顾问周汝昌老先生就非常支持刘心武先生。其实,没有人是代表中国红学会去参加讨论,都是以学者个人的身份参加讨论,就是红学会里,也是有各种各样的观点,我们从不去压制谁的观点。
记者:外界对红学界的批评,还包括浪费国家投入做一些在大众看来过于琐碎的研究。
张庆善:这种说法可能是不了解情况造成的。我刚才说到,中国红学会没有拿国家一分钱,就是《红楼梦学刊》也是自己筹集经费,没有国家拨款。学者自己搞研究、写文章,达到发表水平就发表,读者爱看就看,不爱看就算了,不存在国家投入的问题。我不知道说浪费国家钱财从何谈起。
至于说到具体的学术研究,要尊重专家学者研究的权利和个性,有的专家一辈子研究版本问题、作者问题,这是他的学术兴趣,理应得到尊重,我们没有权力干涉人家。而且这些研究都是有价值有成果的。大众对《红楼梦》研究的需求,可能更渴望得到普及性的阐释,帮助他们去理解,事实上这方面的文章也是最多的。但这样的文章写得再好,读者也不读,媒体也不炒,大家喜欢关注“曹雪芹的头发有多少根”之类的话题,媒体一宣传,造成了红学界专门在做这样的事的感觉。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往往这些炒作,与红学家们毫无关系。“曹雪芹的墓石发现了”,“《红楼梦》手稿回归祖国了”,这样的事情反而一窝蜂,但红学界真正在做什么反而没有人关心。
记者:外界对红学界的不信任可能还基于一定的观察方式,比如一些优秀的中青年红学家不为大众所知。
张庆善:事实上,中青年红学家里还是有很多优秀人才,但他们没有那么有名,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老先生们在他们的学术发展阶段,往往会由一些历史机遇造就,比如胡适在1921年,李希凡在1954年,而且以当时的学术环境,一个新材料的发现就可能使一个年轻人名扬天下,但现在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二是时代变化了,现在的学者要保持专心致志在一个方向钻研太难了,他会面临学科设置、考评要求,要面临生活中的种种问题,不可能像周汝昌先生那样一辈子主要做《红楼梦》研究,像那样他就要失业了。比如一个教师在大学里就不能只开《红楼梦》课,而是要开好几门课,不可能专一。我觉得中青年学者的知名度不够高,不代表成就不高,他们的知识结构更合理,不仅懂古代文学,也懂西方理论。我们相比老先生,差的是治学精神。我们许多年轻人晚上去唱卡拉OK,老先生们却在秉烛夜读,所以他们唐诗宋词朗朗上口,这样的功底能不出成就吗?但这也不是妄自菲薄,否定掉一代人,只是需要看到中青年学者有自己的优势,也有劣势。
(编辑:李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