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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方舟警惕体制诱惑

2013-10-22 09:30:55来源:中国新闻网    作者:

   

作者:王军辉

    采访者:王军辉

    受访者:蒋方舟

  蒋方舟,自年少成名那天起,即成了媒体的焦点。出书、升学、工作、参加活动……每行动一步,都在镁光灯下、公众视线里。如今,这个早慧的女孩已24岁,褪去稚气和青涩,她正迈向成熟,带着沉静的成熟。

  最近,五年没有出书的她,将五年来发表的文章精选结集出版,名曰《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书中,有她对一代年轻人的观察:他们是被现实裹挟的一代,童年早早消逝,青春期过早觉醒,他们过早地发现了成人世界的虚伪,更过早地被抛入一个充满竞争与争斗的世界。她说同龄人,也是说自己;身为《新周刊》副主编、作家,她也保持着对文坛现状的观望与打量,对当下作家群的无力不惧批判之语;她批判他人,也不放过至亲与自我,书中第三部分“审判童年”,她说尽老人、父母还有自己的“坏”话,那份剖析,犀利真实,让你不得不感叹她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洞悉人性,简直是个“小恶魔”。上周六,记者以邮件的形式采访了蒋方舟,聊职场、成长,也谈她采访中写作上遇到的困境。与书里的文字相比,访谈中的她显得更为冷静和克制。

  A

  不想被合并到“女性作家”群里

  记者:先说说成长的话题吧。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有记者拍了你的照片,眼神中有种好奇的愣愣的喜悦,几年过去,再看你的照片,沉静中有些许慵懒,眼神里甚至有点忧伤。说说你自己的变化吧。

  蒋方舟:五年过去,从文艺青年变成职场小蒋了。回看几年来的日记,发现内容没什么变化:对周围有趣的人和事的记录、对工作态度的自省、对公共事件的看法、读书摘抄……最明显的变化是,原来的日记对周围环境抱怨很多,尤其是离得近的人和事。现在日记里几乎没有那些内容。所以我想,自己变得更自由了吧。

  记者:在这本书里,你提到的作家多数是男性,莫言、阎连科、陈丹青、木心……包括你身处的职场,也是老男人的世界,说说他们对你的影响,会不会让你多了沧桑和沉重?

  蒋方舟:我也关注女性作家:三毛、张爱玲、苏青、萧红……暗地里研究她们的人生,但我不喜欢“女性作家”这个词,当人们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对于“女性”的强调大于“作家”。因此,我想弱化自己身上女性写作的标签—无论是写法上,还是题材上,不想被合并到“女性作家”这个大类里。

  工作中的同事,的确是中年男子比较多。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个群体都是社会话语权的掌握者,所以我好奇他们对于公众事件的看法。但生活不是由公共事务组成的,我在生活中大部分朋友还是女性。

  B

  现在还不是个成功的采访者

  记者:《新周刊》向来擅长做大话题,故乡、民国、快之国、酒桌文化、青春等等,驾驭这样的大话题,你是否有不喜欢或力不从心的时候?

  蒋方舟:有一些我不喜欢,比如《屌丝传》这一类“网络热词”之类的选题,因为我从内心还没有接受和理解这个词。我在接受所有新专题派下任务的一瞬间,几乎都觉得力不从心:“这个问题我没想过”“这个领域我不熟”。不过,我觉得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为了写稿,去学习和了解一个未知领域的过程。每次写大稿的时候,都开始焦虑自己所知甚少,然后疯狂学习。

  记者:在白先勇的那篇采访后面,你写道这是一次失败的采访,你知道失败的原因在哪里吗?说说采访中那些给过你心灵震撼的人或事。

  蒋方舟:我不认为自己现在是个很成功的采访者。印象最深的,是采访杨丽萍,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她不愿意涉及任何实际的问题。到了采访最后,她都不愿意搭理我了,我还头皮发麻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我觉得要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走入他人的内心,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半小时里就向你展示他的灵魂,那这个人也是不可信任的。

  C

  作家很容易被诱惑捆住手脚

  记者:在《中国作家梦魇》那篇文章中,你说“中国作家梦,从与欧美大师齐名的梦,变成了畅销赚钱的梦,到最后,退守成了陶渊明的‘田园梦’”,你是否担心这样的情形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蒋方舟:真正的担心只有一个:担心自己写得不够好,愧对了题材。其他的困境,都是被诱惑捆缚了自己的手脚:名利的诱惑、体制的诱惑、安逸的诱惑。这些东西,你不在意,它们就不存在。我最近在看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的小说,很喜欢。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5点起床,然后出门在沙漠中散步半个小时—他家在沙漠中间,看日出,理清思路,然后回家喝杯咖啡,开始写作,写一上午。午休后,下午继续写。我很羡慕这样的生活,比起他来,中国大部分宣称自己是作家的人,大概都不合格。

  记者:书的封面上写着“记录本身,即已是反抗”,对你来说,要反抗的是什么?

  蒋方舟:反抗一切不合理,不有趣,不可爱。

  记者:你在书中提到写作对你来说越来越困难了,当下的你在写作上的困惑是什么?

  蒋方舟:一年前,我为自己的位置和姿态而困惑,现在已经不困惑了。但是我时间太少。每天晚上回家累得跟狗一样,躺在沙发上。现在只能把很多想法和题材,片段式地写成日记,而不能及时成文。

  记者:常在新闻中看到你参加文化沙龙、电视节目,你自己也说“应付琐碎人事的时间多,耐得住寂寞的时间少”,什么样的事情是你拒绝的?

  蒋方舟:所有蝇营狗苟的事。

  D

  不想找文化圈里的男朋友

  记者:书的最后一部分“审判童年”,赤裸真实,比如你说“母亲这种生物,太热衷,太善于营造出‘相依为命’的生存气氛了”,当你洞悉到人性最根本的一些东西后,如何面对这些关系?

  蒋方舟:好在我所写的这些,我母亲能够理解,我父亲则完全不看。认知生活是一回事,实际生活又是另一回事,这就像是我看所有的爱情小说(不是言情小说)作者,几乎都是对其中的爱情幻灭的。《安娜·卡列宁娜》是幻灭的,《红与黑》是幻灭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幻灭的,幻灭是因为太清醒了。可它们的作者仍然奋力地投入一段又一段的关系,而没有因此而禁欲。

  记者:你的同龄人很多时候是欢天喜地的,但是,在你的文字中,常常看到“踌躇”“无奈”这样的字眼。

  蒋方舟:我并不觉得周围同龄人欢天喜地的,反而是焦虑、迷茫、失望的人比较多。我相较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正能量”了。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一直写东西、工作,累积了不必向生活妥协的资本。

  记者:做什么事情是让你快乐的?什么时候感觉幸福?

  蒋方舟:写东西的时候还是挺快乐的。幸福的时候人往往不自觉,所以现在觉得幸福的时候往往会大声说出来提醒自己。工作完了回家喝我妈做的汤的时候,见到崇拜的作家的时候,都会觉得幸福。

  记者:自我期待如何?

  蒋方舟:识其时,行其运,知其命,守其位—来自古人的告诫。

  记者:你对男朋友的期许?

  蒋方舟:希望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最好不是文化圈的。

  作家专访

  观点

  

  青春:

  一直以来,我最羡慕的都是路上的慢行者,静止的人—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换言之,做一个自由的人,心不为形役,形也不为心役。然而,我属于这一代人,在最惨厉的优胜劣汰的社会系统中成长的一代。从小到大,我们只知道一件事:社会只分输家赢家,而没有弃权家。

  写作:

  作家有两个自我:实际生活着的,小说里的。两者的关系颇像鲁滨逊和星期五—一个是另一个的仆人;也像少年派和他的老虎—一个是另一个人的敌人和朋友。小说中的作家透过纸背审视创作他的人,直到他冷汗涔涔,只能坦诚相对。作家有权力保持自己的遗世独立,同时,他也必须和所生活的时代有某种同频的互动。这种互动,不是来自于意识形态的召唤,而是听自己良知觉醒的声音,诚实地把它记录下来。

  母爱:

  总有一种爱是那么不对劲,这种爱就是母爱。母爱的温度要不就冷若冰霜,要不就烫得在心上留下肉红的疤,一颗好好的心就这样破了相。

  三国时的孔融有个著名的理论:孩子对于母亲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就如同放在瓶子的东西,拿出来就完了,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意思是说,当孩子被镊子从母亲的体内夹出来的一刻起,两个人就不再有关,也不必有关。这太不合理了。母亲是一个没有瓶口的瓶子,外人进不来,孩子更出不去;若要拿出来,必是玉石俱焚。孩子和母亲的命运难以分割,纠缠难舍是因为互相占有,互相占有是由于对彼此生命的嫉妒。

  (编辑:李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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