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仇宇浩

    采访人：仇宇浩

    被访人：季承

    颠覆了世人眼中季羡林的完美大师形象。在季承笔下，季羡林是一个“有国无家的浪人，一个孤独、寂寞、吝啬、无情的文人”，一个对外人慷慨热情却对家人无比冷漠吝啬的怪人。此书一出，立即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有人骂季承不孝，不懂得为尊者、亲者讳；有人觉得他自曝“家丑”居心叵测意在遗产；也有人佩服他的勇气和真实。就此，记者通过出版方采访了已经年过古稀的季承。

    不为父隐绝无恶意

    记者：中国自古“为尊者讳、为亲者讳”，“子为父隐”谁都能理解，您为什么采取这种无遮拦的写法？

    季承：我觉得我这样写没有什么不妥，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我们家的人就是这样的，我们家就是这样一天天过来的。有什么要避讳的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父亲是有成就的学者，他的人格高尚，一生勤奋，受人敬仰，但他也是普通的人，也会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也有普通人的三长两短。他是人，不是神。首先，为尊者讳，不是正确的做法。其次，我所写的都是实情，我所写的这些应该不属于“避讳”之例。如果连这些事情都不能写，那世界上就没有真实可言，一个隐讳真实的世界是很可怕的。由于某些原因，过去大家对我父亲的了解有一些局限性，我想，现在有一个较为完整、较为真实的季羡林呈现在大家面前，大家会更了解和理解他，会更尊敬和喜欢他。

    记者：但是通读全书，还是能看出您对父亲的怨气，尤其是后面。

    季承：你的感觉是准确的，我确有怨气。但我对父亲是善意的抱怨，绝没有恶意，希望大家一定不要误解，我讲这些故事，绝不是为了诋毁父亲，绝没有复仇的动机。至于这样写，是不是不孝，请你们判断、批评。大家之前心目中的季羡林先生过于高大，我的讲述撕碎了大家心目中的偶像，大家对这种感觉还比较生疏。

    记者：有很多人质疑您这样写的目的，是为名利、想争遗产……

    季承：这恐怕是这样说话的人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年龄，早就淡泊名利了，70多岁了这点事情还看不开吗？说我是为了抢夺遗产才和父亲重归于好，要和北大打官司，因而是不孝等，都是一种臆测。因为，遗产是用不着抢的，法律规定归属自明，官司打不打要看需要，打官司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记者：对于出书后引发的争论和招致的骂名，您怎么看？

    季承：真正熟悉季羡林的人，他的亲属、他的学生都是支持我这样做的。对那些臆测和极为偏激的批评甚至谩骂，我不计较，但也不会接受。“不孝”的指责，对我是没有任何压力的。“不孝”的指责，其实是一种误解。因为我和姐姐都是十分孝顺的，我们恪尽子女的义务，凡是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不是我吹嘘。我们在对待家庭上没有一点遗憾和抱愧。作为儿子，我是最好的儿子，父母有像我和姐姐这样的儿女，是最大的幸运，也可以说是最大的成功，最大的安慰，根本谈不上什么失败。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怜悯母亲同情父亲

    记者：您宁愿父亲早点在感情上有个了断？[NextPage]

    季承：我宁愿父亲当初就有个了断。我父亲那代的知识分子大都遇到如何处置旧婚姻的问题，各种各样都有，像梁实秋、胡适就对原配夫人非常好，也有像鲁迅那样的。父亲遵循了旧道德，离开心爱的人回到祖国，既不背叛，又不培植爱，三个人都痛苦。如何处理父母这样的婚姻，很难有一个完美的答案。不过，像我父亲这样的处理办法，恐怕悲剧性更为强一些。

    记者：杨沫之子马波曾出书《母亲杨沫》，呈现了杨沫的不完美。有评论家说这是一个时代留给知识分子的集体烙印，您对父亲的感情是怎样的？

    季承：我是爱我父亲的，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还因为父亲的人格和修养值得我尊敬。如果从事业上来讲，他应该是得满分的。但作为一个家庭成员，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父亲来讲，他有很多的缺陷，算刚及格吧。父亲身上的种种，是他所处时代留下的烙印，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有缺陷才更加真实亲近，不是吗？一般说来，子女对母亲的感情都会深一些。我对父亲的意见，就是觉得他对母亲过于冷淡。父母都是旧式婚姻的受害者，都值得同情。我怜悯母亲，也同情父亲。就是如此，只能如此。

    并非再娶惹恼父亲

    记者：曾有说法称您和父亲闹翻是因为你和家中的小保姆结婚。

    季承：我和前妻的分离完全正当、合法，和小马的相恋、结合也完全正当、合法。职业以及年龄的差距，都不应成为我们结合的障碍，也不应成为被人指责的口实。至于父亲是否认同，可以从我们父子重逢后父亲对这件事的表现得出正面的结论。父亲之前“抛弃”我的主要原因，是我对母亲太孝敬。因为我对母亲非常尽心尽力，对他却存在某些疏忽，他就有些不满，然后吵架了。

    记者：比较不能理解你们父子阻隔13年不能见面。

    季承：开始一段时间，我不想见，父亲也不想见，两个人顶牛。后来我去见，秘书就是不让进，301医院是部队医院，硬闯是不行的。不但我进不去，其他近亲也进不去。后来，父亲知道我们是想见他的，他才消除了对近亲为什么不来看他的疑惑，发话让我们来。

    记者：在和父亲重聚后，有没有向父亲抱怨过什么？

    季承：在我和父亲相处的最后8个月里，父亲没有向我解释什么，我也没有抱怨什么。我们是在一种大的谅解中相处的。到了那个时候，在我们父子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是非恩怨，有的只是一种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父亲无虑地离开了人世，我虽悲痛但觉得万分慰藉。这是父亲最好的结局，也是我这个家庭守候人的最大福分。[NextPage]

    记者：大家都对您父亲的文化遗产非常关注，目前的处理情况如何？您和成年子女对此持什么态度？

    季承：被盗物品公安局已经归还。有很大一部分文物，仍在北大手中。希望北大能尽快归还，以便我们作出处理。我外甥也有继承权，但这个继承权怎么体现？一本书、一张画，分给他，还是分给我，还是都变现再分？这个事情具体怎么办很讨厌。我的孩子都比较超脱，儿子根本不管，女儿说你们随便。外人可能觉得这笔财富有很大吸引力，其实我父亲这笔遗产，我背着很大的包袱，是个累赘。有人说直接捐掉不就得了吗？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像我父亲那样，对家人不做任何安排，那也不正常。

    （实习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