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蔡震
被采访者:苏童
昨日下午,位于四川成都龙泉山系丹景山脚下的三岔湖,细雨绵绵,景色怡人。第八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在这里举行隆重的颁奖典礼,组委会将分量最重的“年度作家”奖颁给了我省著名作家苏童先生,他获得10万元奖金。手捧奖杯的苏童在获奖感言中说:“今天这个时间风吹流沙,被覆盖的一小片草地面对着人们的目光,一小片绿色获得了尊重,还有爱。”之后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苏童表示,他很喜悦,但他想用不适来表达他的谦逊,“《河岸》完成了一个写作愿望,但还远远不是梦想。所谓的梦想之作,现在还在梦想之中。
女儿很爱看《河岸》
记者:《河岸》这部小说反映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事,有人说年轻人不爱读,你女儿爱读吗?
苏童:年轻人不爱看,这句话是我说的。我认为阅读选择与个人记忆有关。文学作品能给人产生共鸣靠的是撩拨个人的记忆,《河岸》涉及七十年代日常生活,尤其是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对80、90后来说,他们没有这个记忆,他们与我们这一代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现在中国内地的80、90后与日韩两国和中国港台地区的年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不仅是服饰和举止,他们的表情和眼神都很雷同。但我们那一代中国人,包括我们的父辈,常常有一个特殊的“注册商标”。
一个作家就只是一盏灯,照亮的只有一片天空。写这部小说之前,我根本没想过写给谁看,所以没法弥补这个空白。
作为作家,你必须要有这样的认识,你不能通吃读者。幸运的是,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不爱读,张悦然说她很喜欢《河岸》,让我很高兴。另外,我女儿就爱读这样 “不好看”的小说,我和妻子去加拿大探亲的时候,带了本《河岸》给她,她因此不陪我们逛街,一个人在酒店看完了《河岸》,晚上用质疑的语气对我太太说,你说的什么呀,这小说爸爸写得很好看!为什么?因为我太太之前偷偷告诉我女儿,《河岸》很难读下去。
扎实地解那个时代的结
记者:你说《河岸》只是完成一个积压多年的写作愿望,那么你认为这个愿望实现了多少?
苏童: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写河流,写七十年代,是我多年积压在心里的一个愿望,有一个情感之结打不开,这个小说就想扎扎实实地解那个时代的结,至于解开了多少,要让读者去领会。
20多岁的时候我是个文学青年,住在破旧的二层阁楼上,30多岁的时候我住到了六层楼上,目前我的住所越来越高,住在23层的高楼上。这悬空的暗示不仅离奇,而且险恶,还有一点黑色幽默,我离可靠的大地越来越远,虚幻的天空却越来越虚幻,对于天空持续地观察,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悲观和忧伤,我已经决定尽早地搬回到平地上居住。我承认我很焦虑,因此联想到我多少年的创作生活,有点接近一种高空表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系着安全带,但我隐隐地觉得,我不一定是在表演完美的平衡,也许是在表演紧张的失衡。
文字有青苔味道源于童年
记者:有人说你的文字中充实着一种青苔的味道,阴阴的。这种感觉是怎么形成的?生活中你是怎么观察女性的?
苏童:如果真的有那种味,也许这和儿时的生活环境有关吧。我小时候居住在苏州城边,向南走半小时到拙政园,往北半小时就是郊区菜地。我每天起床推开窗子就看见河水和船了,潮湿发霉是一种感官感受,渐渐会变成心理上的记忆,童年时期我确实天天看见天井里的青苔的。
你问我生活中怎样观察女性,我告诉你一件事。一次在去外地的火车上,我看见对面一个女孩子手捧一本书在读,看不清她的脸,但书的封面正巧朝着我,我一看是我的书,她翻开一页,书上露出了我的照片,你猜我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我逃了!我赶紧站起来,换到另一个窗口去坐了。说到女性题材,其实是非常随意的题材经营,我没有刻意去规划这个系列。比如写《妻妾成群》、《红粉》都是一气呵成,接着又写了《妇女生活》、《另一种妇女生活》,最后把这四个中篇结集成一本书出版。可能我的读者中有七八十在读这四个小说,占据了大多数。这是个惊喜,也是一种困惑,大家都信任我写的女性形象,我不清楚我是怎么把挑剔的读者忽悠了。
迷过高尔基写的流浪小说
记者: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创作风格?[NextPage]
苏童:八十年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我的文学素养很繁杂。当时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狂热地阅读了一批中外名著,大学时迷过很多西方作家,包括海明威,甚至迷过高尔基,对高尔基20多岁时写的流浪小说特别感兴趣,《伊泽吉尔老婆子》给我印象最深。另外也读沈从文、萧红的作品。再就是当时很红火的文学杂志,“伤痕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我都钻研过,看看我自己能不能写。
淘碟是我的一大业余爱好
记者:平时除了写作你的业余生活还有哪些内容?有人说你喜欢独处,这是真的吗?有没有尝试过改行,放弃写作?
苏童:我的生活一直努力做减法,我从不害怕孤独。除了写作,我还喜欢淘碟。经常去街上买回一堆影碟,通宵达旦地看一通。我比较爱看一些闷片,要闷得有意义,也爱看那些特别有个性的导演,比如意大利导演费里尼的作品,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土里卡的电影,一些悬疑、推理性强的影片,《穆荷兰车道》那样的,我也喜欢。国内的导演我比较喜欢贾樟柯、顾长卫和姜文这三位,其他没有。目前我还没有发现比写作更能打动我的事情,如果有,我一定会去尝试。
不写剧本是难容忍老板多
记者:你的多部作品被搬上荧幕,你尝试过自己写影视剧本吗?年轻人出书请你写序,你支持吗?
苏童:曾经写过一个剧本,那是受朋友之托,没办法。写了几集就写不下去了。感觉很不好,我发现我不能容忍老板太多,干扰太多。年轻人让我写序的非常多,一般我不写。主要是怕看那么多小说,写得太好我妒忌,写得太滥我生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干脆自私点,不惹这些事。《河岸》让我完成了一个怀揣多年的愿望,但还不是梦想。最近我正在酝酿动笔写一部新长篇,是当代题材。所谓梦想中的小说,就是一部完美的长篇小说。
(实习编辑:罗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