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毅 高岑
扎西达娃,西藏作协主席,著有《西藏,系在皮绳结上的魂》、《西藏,隐秘岁月》、《骚动的香巴拉》等小说,是20世纪中国魔幻现实主义、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家,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意、日、俄、荷、西等国文字。参与制作过多部影视作品,编剧的电影《益西卓玛》获2000年金鸡奖“最佳编剧特别奖”,编剧的《冈拉梅朵》入围2008年上海电影节“亚洲新人奖”。
文体会变,作家的灵魂不会变
记:你的《西藏,隐秘岁月》、《西藏,系在皮绳结上的魂》称得上西藏魔幻现实主义的里程碑,是什么左右着你有如此旺盛的原创力、生命力、创造力?
扎:我写作年代正是西方文学作品翻译大潮,各种流派涌入国门;我和西藏作家们认为,西藏是一块实验地,什么样可能性都可移植在西藏。一个作家可以试验很多文体,但灵魂是变不了的。拉美文学给我们最大启发是明白了一个民族的历史传说和现代文明交融过程中,怎么从口头文学和早期史学记录成为世界范围的文学。藏人的“史记”是想象的,真真假假、文史哲不分,有描写、叙事、渲染,非常神秘和神话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生活在高原上的人想象力与幻想力很强。
记:你怎么看待西藏作为文化符号?
扎:马原、马丽华,在计划经济时代,关系和工作都落在西藏,一呆就是三五年、十年八年,有机会写出深度东西,现在去西藏的作家都是旅游者,时间上是旅游者,线路上是旅游者,心态也是旅游者,走一走看一看,不可能深入到西藏。现在形成一种大潮,西藏成为白领、小资很时尚去的地方,跟西藏的灵性和精神世界有很大关系。一个内地都市忙忙碌碌的人,在茫茫人海中被吞噬失去自我,就像略萨和加缪笔下的一个人,突然到了一面镜子上,是一个发现自我、领悟自我的过程,或者是一个洗礼和洗净灵魂的过程。
记:作为一个藏族人,西藏浓郁的宗教氛围有没有影响到你和你的创作?
扎:只要是生活在西藏的人,都会被那种宗教氛围无形熏陶出一种东西来。很多人到西藏为什么有一种震撼?不仅仅通过人类一种宗教行为来体现,面对蓝天白云、面对高山、面对江河、面对空阔,它就有一种神性感。西藏除了景和人的这种心灵深处的壮观、美丽、荒凉、险峻,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神性,它会征服你!
记:你觉得藏族文学是否已经站在人类高地上,融入到当代文学和世界文学发展的总趋势中,走向了世界呢?
扎:我觉得远远还没有,很多人认为西藏是会出大作品、大作家的地方,我多年前给自己定位是“新时期藏族文学的开拓者、奠基者”,不会是里程碑,我们这代人不可能成为大家。我们奠定了西藏小说的一种样式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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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也是“80后”
记:你在小说、作词、编导、创意、制片和演戏领域都有所涉足且如此出众,你是天生兴趣使然还是后天努力?
扎:我当年写小说时,冬天没有暖气,一个小房间里一桶水就可结满了冰。那种条件伏案几天几夜好像很刻苦,当你喜欢你投入进去后,没有所谓的吃苦,就是一种兴趣、一种爱好,就像我们经常说的:玩一样东西很投入。
记:看过80后作家韩寒、郭敬明等人作品并关注吗?怎么评价80后作家?
扎:我没看过韩寒、郭敬明的作品。我们这代作家都经历过80后,80后的概念是什么?就是20几岁成为作家嘛,我们当年也都是80后,也是20几岁就出道。我觉得80后的孩子们还是比较干净、比较阳光,这是他们自身的幸运。在互联网时代那么多大量资讯面前,还有那么多点击率,书还有几十万册,这就是他们的本事和智慧。
记:你看好网络文学吗?网络文学会成为未来文学的主流吗?
扎:应该会,未来就是网络。网络第一次革命是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打破了过去作家、编辑、出版商、发行商的界限,剩下的就是大家互相看。
用电影保留时代精神
记:2004年,你在作家马原自编自导的作家电影《死亡诗意》中出演男主角,做演员和写小说哪个更刺激更过瘾?
扎:我特别不喜欢做演员,大多数摄制组就像一帮民工,到工地去该上班了,哗哗一天就回来了,影视是一个工业产物,每天到那个点上班,我两出戏都是看朋友的面子上去客串一把,当然也有好玩。像马原电影是实验电影,非常个性化的。这些年写些电影剧本,我觉得也挺好,
记:你曾担任撰稿、编辑、制片人拍摄过十几部电视纪录片,你的电视纪录片《八廓南街16号》曾获第十七届法国“真实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大奖”,是什么影像和内容、主题让你如此沉醉纪录片?
扎:我主要是担任制片和创意。纪录片是体现人文精神。我和一些合作者去记录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但有很强烈的人文精神在里面。多少年后,人们再看片子,回望这个时代和民族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东西,以影像的方式永远保留这个时代曾有过的一种精神、生活方式。
记:你怎么看作家电影?会像马原、朱文那样也当导演自己拍片吗?
扎:我不愿当导演,做导演是很辛苦的事情。编剧在电影行里算什么呢?是孙子!一个制片商、大腕让你改你就得改。作家电影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小众的,大部分作家还不具备大众导演的水平和资格,要做大众导演说得不好听一点,要学会怎么去献媚、迎合观众心理。
采访手记
扎西达娃是位不事张扬的先锋作家,19日他首次来汉,满以为扎西达娃会接受记者的专访,但他不愿在媒体曝光。记者单刀闯关,叩响他下榻东湖翠柳村客舍的307房间,门开后,一位50岁的藏族汉子身板像小伙,微微卷曲的披肩长发、嘴唇四周整齐而黑短的髭须、简单随意的黑T恤和牛仔裤、一双明亮透着智慧的眼睛,瘦削的面容一脸冷峻地望着记者,记者说明来意,他仍以这些年没什么作品、没什么准备为由拒绝;当记者递上名片自荐喜爱写作,读过他许多小说时,他的态度有所缓和。进门后,记者把精心设计的第一个问题抛给他,他感觉问到心坎不吐不快,随着话题的深入,他的话匣子打开、刹不住缰绳,一直到催促吃午饭的电话铃声响起,才结束意犹未尽的对谈。闲聊中,记者发现扎西达娃的烟瘾很大,在思索的紧要处他就习惯性点燃一根烟,1小时40分中他抽了六根香烟,刚开始记者没觉察他身上有藏族作家的影子,不经意瞥见,床边一双休闲黑皮鞋里精致的藏族绣花鞋垫,这才猛然嗅到藏族作家的味道。
(实习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