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世纪之后,文学在稳步发展与持续变异之中,一方面取得了不小实绩,一方面又显露出不少问题。这些问题,甚至不局限于文学本身,与文学所处的文化环境和时代背景密切相关。”谈到文学的时代背景,评论家白烨说。 “中国文学国情论坛” 日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学术报告厅举行,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鲁迅文学院等学术机构20多位著名文学评论家的出席,让这次会议显得分外热闹。 会议主题为“文学现状的文化解读”——将文学放在文化的大背景下,表征着文学对自身所处境遇的主动接受,也表征着文学视野的日渐开阔。 早已从象牙塔走出来的纯文学,面临的已不仅仅是十字街。 文学,还有“黄金时代”吗? 去年年底,德国汉学家顾彬接受德国权威媒体访问时,突然以“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的惊人之语,炮轰中国文学。此语一出,引起中国文学界一片哗然。“是到了对中国文学进行反思和定位的时候了!”一位作家在博客中写道。 用“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来描述文学在鼎盛时期的境况,似乎并不过分。20世纪80年代无疑是纯文学的“黄金时代”,然而此后的10余年间,文学从“失重”到“躲避”,从“边缘”到“失语”,却面临着越来越多的窘迫。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将文学的困境归结为“文学焦虑”:“当代文学所发生的异常深刻的变化,使文学超越了已往的模式,表现出‘多元并立’的景象,文学处在各种图像和声音的超级文化符号的挤压之中。” 不仅不再辉煌,文学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纯文学市场低迷、销量萎缩、读者严重分流,成为纯文学面对的普遍问题。进入新世纪,纯文学期刊的订数从百万份的最高峰跌落到一两万甚至是几千、几百份的低谷。 “不得不承认,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文学期刊向市场的大突围基本上宣告失败,不管我们多么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感慨:“近七八年来,文学期刊的面貌可谓旧貌换新颜:封面改了,版式改了,纸张改了,内容改了,冲破纯文学的清规戒律,倡导跨文体写作,鼓吹行走文学,强调作家立场,注重故事叙述。”可是,问题是,“山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市场依然故我。”他困惑道:“文学期刊怎么就到了这种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地步?” 文学,一次次面临边缘化的切肤之痛。2001年初,著名解构主义文学理论家希利斯·米勒来华讲学,其间在《文学评论》上发表《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以文学研究者的身份宣告文学的终结。他尖锐地说:“过去150年间,新的电信统治的力量对传统话语方式进行征服和颠覆,文学的边缘化标志着文学的时代已经结束。”图像化生存成为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方式,根源于文化的“焦虑”浸透了20世纪的世界文学。 文学,真的不再有“黄金时代”了吗?
“应以理智的态度看待文学的落差”
一个月前,秉持对“文学性的坚持与坚守”的《收获》,步入知天命之年,这个被同行称作“傲立的文学标杆”的纯文学期刊,高调发布了它的发行量:12万册,一个令人精神一振的数字。
80年代,堪称中国文学的风向标的《收获》、《人民文学》等文学期刊的发行量一度达到80多万份,这个数字一度被看作文学“黄金时代”的一个醒目标志。然而,就在当时,《收获》已故主编巴金敏锐地认识到这个过度膨胀的数字“是不正常的”,他主动提出降下发行量。“实践证明,这个决策是对的。”在《收获》50华诞庆典中,副主编程永新说。
对于从文化的饥渴中走出来的人们,文学是最丰盈的乳汁。“我们应该以理智的态度看待文学期刊过去的和现在的发行量。过去的发行量,包含着人们对文学之外的激情的满足。今天的发行量,更客观更真实。”一位文学期刊主编说,“文学正在遭遇稀释和解构,面临的冲击是世界性的。”
“文学现在才是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在前不久一次题为《阅读的重量》的演讲中说。在那个从文学贫瘠中走出来的时代,“作家可能被抬到了一种今天我看来不太正常的高度,文学最便捷地成为全民宣泄压抑了太久的感情的通道,读者集体性的阅读兴奋本身大于对文学品质的期待,才造就了那个时代作家的特殊地位。作家从80年代的尊崇到90年代市场经济体制下的位置降低,这是正常的。在如今一个多元并存的文化生态下,文学不再受宠,它与其他行业应该是平等的。”
对于新世纪以来多元语境中的文学境况,我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也要有充分的准备。白烨认为:“文学境况的改变迅即而巨大,对其走势的把握和问题的捕捉,越来越不易,越来越重要。”[NextPage]
“文学,有能力温暖世界”
为争取更多的读者,寻求更多的支持和出路,从“理想”走向“现实”的文学进行不少反省,也做出不少改变。
文学期刊的变化最为明显。《小说选刊》、《花城》、《十月》、《当代》、《钟山》、《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都试图从包装到内容寻求突变,并试图以更多非文学栏目的“文化化”来摆脱经营困境。2006年新年伊始,被《小说选刊》第一期封面照片“吓了一跳”的不在少数,那个啃着一摞干馒头、开怀大笑的民工表明了文学正在降低姿态,求得民众的认同。
在百度上搜索“纯文学”,跳出来的网页竟有588000个之多。在各种纯文学期刊为面向市场而煞费苦心时,各种纯文学网站则在为纯文学搭建更广阔的平台。这些努力令人感动。
“有必要提提近年来的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一位文学评论家说。关注现实,揭示生活,摹写人生的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是近年来文学创作不可忽视的亮色。他认为:“在文学中,最能快速而有效地抵制大众文化的浮躁和浅薄,消解流俗文化的低俗和快餐化,提升普罗文化的精神层次,当是这些谈天说地、不拘一格、追古抚今的散文随笔。那些看似平常、随手拈来的文字,参与了时代文化的创造,折射了时代文化最为重要的内容,描述了时代精神的荦荦大端、万千气象。”文学评论家何西来说,报告文学从建设和谐新农村、描写英雄模范人物、民族关系融洽、人与自然和谐、道德伦理建设等题材与主题的分类综述中,真实而客观地反映了我们的现实生活。
经过近20年的摸索,人们已经对文学在市场中的定位有了充分的认识,也对文学的前景重拾信心。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认为,文学的境况已不再像前几年那样一片黑暗,相信随着经济的发展,大众对精神生活的需求还会回归,文学应该有自身的市场前景。面对各种新媒体的冲击,“文学要走进大文化时代。”诗人雷抒雁强调。“近年来,文学在贴近现实、贴近群众、发扬现实主义传统,在向历史的纵深开掘,在图像时代的挤压下艰难突围,文学新人和新的作家群茁壮成长等方面,表现出了颇有成效的一面。”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张炯说:“对这些,我们要给予充分的肯定。”
文学走向“黄金时代”,不仅需要在文本上的努力,更需要伦理上的共识。文学创作和评论中的一个误区值得我们警醒:一提到真善美,就被诟病为矫情、虚伪、造作和浅薄。一方面,道德虚化和精神颓靡干扰着受众的审美判断;一方面,审美情愫的缺失也在加剧了道德的滑坡。“古人云:道德文章。文学的繁荣,不仅需要作家、文论家的努力,更需要全社会的努力。”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陆贵山在谈到文学的创作和批评原则时说。
文学迈向“黄金时代”,首先要回归正常的审美判断——同情、悲悯、慈爱、善良、真诚、宽容中来。“如果现代社会有点冷落文学,我想重要的责任可能不在读者,而在于写作者,在于是否有足够优秀的作品给读者分享。”铁凝说,她坚信“中国文学一定会更好,一定还会有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文学应该有能力温暖世界。”
(编辑:萧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