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小糊
受访者:张艾嘉
张艾嘉身上的色彩太过斑斓丰富,以至于难以一笔描尽,但如果非要挑一种颜色来形容,那应该是充满生命热力的红色。
她是台湾八十年代的代表歌手,罗大佑给她写了《童年》、《光阴的故事》,李宗盛为她作了《爱的代价》;她也是勤勉而有天分的演员,19岁在香港出道,23岁以琼瑶作品改编的《碧云天》,摘下金马最佳女配,28岁拿了自己第一座金马影后,此后又分别拿过两次金像影后和金马影后。
她从影40多年来所诠释的角色,就是一份足够多姿的女性角色光谱,在《金玉良缘红楼梦》演绎了最娇憨版的林黛玉,《山中传奇》中是空灵梦幻的少女,在《饮食男女》里摇身一变成单亲妈妈锦荣,而《20 30 40》中的Lily,开始面对中年危机,对着镜子刮腋毛与自己和解,坦然接受“我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她也是出色的导演和编剧,25岁第一次做导演续拍了《旧梦不须记》,第一部完全自导自演的《最爱》在金马拿了8项提名,执导的《少女小渔》、《心动》、《今天不回家》都是耐看的作品,而《20 30 40》让她入围了柏林金熊奖。
她还和林奕华一起做舞台剧,跑去非洲做慈善,同时是母亲、妻子……尽管给自己的随笔集取名《轻描淡写》,张艾嘉的人生,更像跃动的火焰,在所到之处都迸发出热力,留下属于她的光彩。这团火焰不曾停滞,64岁的张艾嘉,这个月带着她执导的新片《相爱相亲》来了。
接受采访时,她穿的也是红衫,短发,生机勃勃,谈到开心处眼睛会闪闪发亮,豪迈地大笑起来,周边仿佛充满明亮的空气,走到哪里,都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与上一部执导的台湾文艺片《念念》不同,《相爱相亲》背景完全搬到内地,在河南郑州拍摄,故事原型来自电影的共同编剧、成都姑娘游晓颖,以张艾嘉、田壮壮、郎月婷饰演的一家人为中心展开,张艾嘉所饰演的慧英的母亲去世后,她带着一家人回到父亲老家,想将他的坟迁到城里与母亲合葬,但父亲在农村的发妻阿祖死死护住不准迁坟,三代人彼此误解又和解的情感故事就此徐徐展开……
电影英文名是《Love Education》,而“爱的教育”也正是张艾嘉从《念念》以来想要传递的主题,片中阿祖一辈子守候和别人结婚生活到逝世的丈夫,无法理解想迁坟的慧英;而妈妈慧英即将退休,女儿闹着要离家,和丈夫的爱情看似被柴米油盐磨平,为父亲迁坟的心愿又频频受挫,家庭与生活似乎都陷入丧气焦虑的中年危机;女儿薇薇为了做节目把家里的故事拍成视频,却没料到造成更大的伤害。然而也是在迁坟引起的碰撞中,三代女性都重新审视自己并理解他人,回归人性的温柔,在冲突和伤害中完成了一次“爱的教育”。
张艾嘉一向被评价为擅长刻画女性细腻心理,她有点不服气:“我也很会拍男人啊!”这次她就一手“捧”出一位中年“暖男”——导演田壮壮在片中出演了她的丈夫,还因低调自然的表演提名今年金马影帝。不过被问到选田壮壮是否是因为他演技好时,张艾嘉直率调侃:“我根本都不知道他有演技,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演技。”她邀请田壮壮的更大原因是觉得他很有魅力,符合自己对角色的设想,也因为他很少演戏,出现在银幕上会有新鲜感,不会让观众自动代入过去的角色。
故事取材于内地,片中对政府部门踢皮球、学校演练公开课等内地观众耳熟能详的现象,作了温和幽默的调侃,也辛辣讽刺了媒体为了收视率而不顾伦理的做法。对于现在这样一个全民娱乐、追求感官刺激的时代,张艾嘉多少有些警惕和担忧,曾经站在时代风潮中央的她,如今把自己划归到“这个年纪的创作人”,仿佛被快速消费的喧闹新时代甩到了边缘,她坦言自己有一些迷失和失落。
而拍《相爱相亲》这样的电影,是她以自己这代人的方式作出的一种抵抗,也是她用以和年轻一代沟通的方法:“只要给我们一点机会,可以让我们去看一些你们能理解的东西,彼此的沟通就开始,你们愿意认识我。”这部片在北京电影学院放映后,她特意走出来听学生们的反应,听完很欣喜,说不管票房成败如何都很开心,自己未来也不会为了迎合市场,去“拍轻飘飘的东西”。
这部安静内敛的新片今年拿下了金马七项提名,其中包括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情片等,田壮壮也公开评价这是张艾嘉的巅峰之作。洒脱如张艾嘉,曾经拿过演员、音乐、编剧大大小小奖项,在很多事上都已无得失心,却唯独会小小抱怨自己在导演上的努力被大家忽视:“一直以来,我觉得太多人还是把我当做演员。”而当“凭良心拍电影”的努力被金马提名的方式肯定,她还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是一种安慰的心情。”
谈选角:选田壮壮当男主角是因他有魅力
记者:为什么想到找田壮壮导演来演父亲的角色,是觉得他演技好吗?
张艾嘉:我根本都不知道他有演技,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演技。他当初跟我讲,他没有演技,我说其实我要的不是你的演技,我就是要你,他是一个让我感觉有魅力的人。慧英当初为他做这么多付出,虽然自己是师范大学出来,可是爱上这个男人后,二话不说就跟了他,一直这样默默地为他付出,慢慢他也在包容我,包容到最后,让她养成一种家里什么事都是她说话的习惯。
可是在很多时候,她是需要这个男人的,因为他一直是她心里最大的支持。她在迁坟的第一场戏,在一群人面前问他坟怎么迁,想要获得他的支持。 只是她有时候忘掉了,真的是会忘掉,所以到最后,她会告诉他,其实心里想的一直是年轻的他。那种爱一直在那,只是真的不记得,因为柴米油盐令大家生活上很多尊重都不见了,所以我常常觉得,电影就是一种提醒,告诉你说其实那份爱都在。
记者:当时写这个角色,就想到了田壮壮导演吗?
张艾嘉:是。因为壮壮导演很少演戏,我想要的是一个很有说服性的人。我这次选的演员,几乎都不是大家很熟悉的,因为观众有一种很直接的记忆,演员出来,他会有某一种以前对这个人的记忆。比如说我今天如果用了很出名的男演员,李宗盛也好,张国立也好,他们都会有太多以前作品的记忆,你会花一点时间去把这两个人再结合,进入角色。
可是壮壮真的没有怎么演戏,大家对他的记忆是零,他给你什么你都会觉得是新鲜的。我在大众观众的心里是有某种记忆,可是也不是那么强烈,不是非说是哪一个。只要我站出来跟壮壮摆在一块,我觉得是对的,那一刹那,你很快就进入角色。壮壮导演又是表演不露痕迹的那种,他也没什么表演,我们两个在现场就是吵架就吵架,说话就说话,就是这种本能的东西。
记者: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导演作品,有跟您谈到原因吗?
张艾嘉:我觉得可能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创作人,在这个年代中,迷失也好、失落也好,都有那么一点这种感觉。因为好像新的一代,大家追求的东西是很直接的感官上的需求,你能接受的资讯太多,没有什么人可以静下心来看东西。尤其接受好莱坞的巨片以后,要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强,连椅子都要震动,我们拍戏的东西是要安静、更内敛的,那我们不会去因为外面的改变,而去改变我们自己,我们反而越来越内敛。
所以我们觉得,跟你们突然之间少了沟通的管道,年轻一代根本不会说要来认识我们了解我们,就像你们从来不去了解父母在想什么。我们就努力去了解你们,越了解越害怕,越没有管道,越有一种恐惧感,那种失落是有的,越不去碰,就离得越远。
还好我自己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在,就算是失败。他们讲上次《念念》的票房不成功,那我承认票房是多少数字,可是我不认为我的戏是失败的,我凭着良心拍了一部戏给你们看,让时间来证明。
昨天我走出去,听到年轻人的反应,我是开心的。只要给我们一点机会,可以让我们去看一些你们能理解的东西,彼此的沟通就开始,你们不会觉得我很老,你们愿意认识我。就像我看一些年长导演的戏,他们70、80岁还在拍戏,我非常敬佩,而且东西越来越浓。观众随着年纪也在转变,所以我不会再去拍轻飘飘的东西,希望自己能够越来越沉淀进去。
谈故事:没有刻意想煽情,却让人找到人性的温柔
记者:为什么这次拍了一个完全内地背景的故事?
张艾嘉:近两年来,很多时候别人会丢故事给我看,我们编剧小游(注:《相爱相亲》编剧游晓颖,以下同)第一次故事丢来的时候,我看到还挺感人,因为讲到了年代的变迁、人物的变迁,所有东西、时代都在变,可是背后又有一个非常自私的所谓叫爱的念头。我觉得好多东西可以再探讨,就开始跟小游做了很多修改。
她当初写的是成都,可是我不想去四川,现在太多人在成都拍戏,重庆也太有指标性,很多地方都太有特征了,这个故事其实哪儿都会发生,南方、北方都可以,所以我一直摸索,摸索当中就对中国的变化,或者是人的变化,多多少少了解得多一点点。
直到我们有缘地到了郑州,正好是中原地带,在早期的时候,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区,多数男人那个年代都得出来打工,很多人一出来都没回去,那也蛮合理的,故事就这样展开。
记者:故事里的人物有没有真实的案例?
张艾嘉:迁坟应该是小游家里的事,她跟她妈妈之间,也很像薇薇跟我演的慧英这个角色的关系,是现代母女的关系,这些在生活中普遍存在,只是我们怎么让它更好看、更生活化。我是希望它更能够像现代的男男女女跟父母之间的亲情,亲近可是又疏离。
记者:躺进棺材的那场戏,是哪里来的灵感?
张艾嘉:我写每个角色的时候,都会揣摩这个人,人物在一刹那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这个男孩他从西安来,本来要到北京,结果中间停下来,每天晚上要唱好几遍《海阔天空》,其实是蛮沮丧的心理,所以当他走到田里面去,他会对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产生怀疑。很多东西都需要勇气,往下一步怎么走,他其实不知道,到了北京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姥姥就是凭着勇气一直在往下走,还要到城里去讲话,这个男孩子在那一刹那,他需要的就是这份东西。
所以他看到姥姥,就闭着眼睛,走进棺材,不惧怕死亡,躺进棺材再把眼睛闭上也是一种勇气。我在很久以前看过一次剧,看到房子里很多人在买棺材,准备自己的死亡,我很震撼。这事整个完了以后,他就决定走了。
记者:片中很多亲情和爱情的细节、对话,有没有哪些取材于自身经历?
张艾嘉:倒没有刻意去想哪一段有,敲门的那一段,我写是因为我妈不敲门,是对我妈妈的抗议。她老不敲门,可是我从来没有跟她讲过。现在的小孩就是会讲,像我儿子他常会锁门,我非常尊重现在的孩子们,会敲门。可是母亲那一代习惯了,看看就理所当然进去了。这些都是我觉得现在的孩子会跟母亲之间的一些小细节、冲突,很现代。
记者:阿祖的角色带出了上一代的坚守,慧英带出了中年危机这一议题,年轻人这一代又讲到理想和现实的冲突,要如何有条理地将这些都安排进电影呢?
张艾嘉:因为这正好是一家人的事情,是非常好的一种模式,可以把这些事情都包括在里面,无论怎么样,它最后都回归到家。我第一天拍,就先请摄影师来拍一场戏,那场戏我们没有用,就是一个家庭早晨起来是什么样子——早上女儿霹雳啪啦起来,然后妈妈出来、爸爸出来,各自拿自己的东西、吃早餐。
为什么我会做这个事呢,就是希望让摄影师感受到家的中心点在哪里,要让我自己跟田壮壮、郎月婷感受到我们是一家人,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训练,让你去暖身,感受到这一家人的氛围,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住在一起很久,不是陌生的。那将来吵架、发生各种事的时候,都有份爱在心里。
记者:除了这一家,片中还有像耿乐父子这样的单亲家庭,是特意设置的吗?
张艾嘉:是。那种事情现在家庭里太多了,耿乐到底是从哪个城市来,我也不知道,我并没有特地设置,但他就是讨生活、失意的一种人。我在那一刹那,我也是失意的人,孩子要长大了,母亲要走了,先生好像跟他感情也是淡淡的。我在这时看到另外一个失意的人,我是特别容易觉得要去照顾人家、关心人家,好像就自己可以多一件事做。
耿乐你没有想到他会是一个哭丧的人,因为是跟生命的结束有关系,所以你更会同情他,那场大雨又下得那么好,下得你会觉得这个人真的好落魄。这些东西都要在很短时间凝造出来,我很幸运,常常会碰到一些莫名其妙发生的事,我有静下心来接收到这些讯息,立刻就用了,用了以后它就产生了一种作用。
记者:亲情是你很多电影的主题,但是这个题材在市场上不知为何反应不是很好,这是为什么?
张艾嘉:我不能讲它不受欢迎,说老实话,这种戏到最后,大家都说我不会到电影院去看,在家随便拿手机看看,点播一下就行。而且有时候大家很怕在戏院里掉眼泪,很怕别人看到。因为这种戏一定是比较私密,会触动你的心情。
也很奇怪,我拍这部戏,没有刻意要让大家掉眼泪,反而在很多点上,它是幽默的、荒谬的。所以当这两场放下来,大家的反应这么温柔,我觉得好像把人性的温柔找出来,真的蛮开心,不论将来票房的成败。而且必须说,这部戏在手机上或电视屏幕上看,跟到电影院看完全不同。
谈媒体:很多节目就是为了数字,不懂得尊重人
记者:片中呈现了慧英去民政局办各种手续被各种推皮球的情节,这部分是怎么想加进去的?
张艾嘉:这部分在早期的剧本有,我觉得好的地方是,当初姥姥跟慧英两个人要告的时候,大家都开始要去找这张纸,两个人都受到挫折,整个程序很复杂,这种复杂是因为时代的变迁、城市的变化,需要时间去归还成正常的样子。
记者:在内地观众看来,会不会有一些讽刺意味?
张艾嘉:有讽刺的意味,是因为他们正常生活中,很多东西要经过这样的程序,突然之间街也没了,街道办去哪儿了?很多东西都不存在了。可是不存在不代表找不回来,但就是需要走那么多程序。中国人口这么多,大家不停在移动,每个政府单位要去做所有的规划,我真的也不觉得是件简单的事。
记者:为什么会加入公开课的戏份?
张艾嘉:这是小游很想要的部分,其实我剪掉好几场做老师的戏,很可惜,因为太长了。这位老师一直在教一些东西,比如说中国的古诗有很多情谊在里面,这些人曾经有过这些心情,到现在我教这些课,那么推崇这样的课文,可是自己在做的事,又跟它是有一点点讽刺,所以会令孩子觉得不屑。
耿乐的角色,有一场戏也被我剪了,他在公车上告诉我,晓峰没有生病,晓峰不愿意上公开课,这是一个反抗,他觉得干吗要做给这些领导看,像做场秀一样,也因为太长这场戏被剪掉了。
记者:片中塑造的媒体形象相当负面,您对这个行业是怎么理解的?
张艾嘉:昨天还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塑造得这么二,其实他们本身真的就是那样,他们一直认为媒体只是一种娱乐,娱乐大众。不要说媒体了,现在网络上大家在做,譬如说最近朋友们做我的表情包,我都已经快晕倒了,大家觉得多快乐啊,你如果仔细想想,是不能够做这事的,这是肖像权的问题,可是谁管你,现在没有人理会这事,如果你在国外的话,很可能就被人家告了。
在快速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有很多东西没有懂,不了解尊重这件事。电视台不认为它错,现在很多问题,就是因为没人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我今天要出节目,要有观众看,那切入点是什么呢?数字嘛,现在大家就为了一些数字。主持人并没有很恶意地去做什么,但判断这是有用的,就用本能去引导这件事发生,连薇薇也是,她在摄影机后拼命跟姥姥说,姥姥,您就说嘛,她在做她的工作,直到最后发现她造成了这么大伤害,才跟姥姥说,姥姥,骨头就不要送到城里去,那才回到了人的本性。为什么我说爱的教育,我们现在缺这一块,我们做很多事时,有没有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
文艺片遭遇市场困境?张艾嘉:看电影不是看热闹
记者:像《相爱相亲》、《念念》这样的文艺片在市场上也遇到不少问题,做得很用心票房却可能不如人意,电影人可以为此做哪些努力?
张艾嘉:电影人就是要继续坚持,看电影是叫看电影,而不是看热闹,现代人看电影是看热闹,因为大家太苦闷了,心情上觉得开心就忘了,或者感官上刺激到就走了。我希望这部戏可以变成大家一块坐在那儿讨论的事,看完以后,每个人讨论自己的角色,或者是在哪儿哭,说不定也是一个话题。
记者:您是两岸三地都工作过的导演和演员,您觉得陆港台三地电影创作都有哪些地方需要突破?
张艾嘉:我是真心希望,不管在哪里拍戏,都能抱着不要太过于目的性的心情,很真心地对自己想说的题材,认真对待它,不要先去设想这个戏观众会喜欢。现在不管哪个地方,大家都把数字、票房、将来会怎么样摆在前位,甚至于有些人会说,这个戏拍完了我要参加什么影展,这是我一直以来很反对的。
我觉得精力应该都摆在创作,我自己在创作中虽然知道戏讲的是什么,可是自己也在学习,因为戏一直在随着每个人物变化,所以我每天都在修改。我跟毕赣拍戏也是,他也是不停在修东西,当我们每个人物走进去,那是一个生命,写字就是文字,它还没有生命存在,当我们灵魂走进去的时候,它一定有变化的,这一过程的美妙才是我们在追求的,我们在追求的不是数字。
所以不管你内地、香港还是台湾,每个地方一定有各地的不一样,我们现在被很多东西绑住,我就希望大家没有被绑住,恢复到拍电影内心最基础最棒最精华的东西。
谈金马:《相爱相亲》入围7项很安慰,明年华语片会很精彩
记者:《相爱相亲》今年金马有7项提名,对奖项会有期待吗?
张艾嘉:说什么不期待好像觉得自己太假、太虚伪,当然今年被提名这么多项,真的是没有想到,当然是很开心。一直以来,我觉得太多人都一直还是把我当做演员,其实我花在写剧本上面的时间很多,不要讲说要成为一个导演,我真的是喜欢做电影,所以对哪一项工作都很认真,都想把它做好,今天大家能够给予我这份认同,提名这么多项,我心里还是蛮安慰的,是一种安慰的心情。
记者:对这几个奖项信心大吗?
张艾嘉:我没有看过其他人,我相信对手一定是蛮强的,任何被提名的人都应该有他的份量,所以我也不去想太多。每一年的评审都有自己喜爱的方向,所以很难说。今年是哪些评审做最后的决赛、认同哪一类、希望电影今年出来的感觉是什么,我并没有办法去左右他们。
记者:作为金马组委会主席,能评价一下今年的入围情况吗?
张艾嘉:我一定要看人家的戏才能评价,都没有看,就觉得很难评,只能讲金马这几年参赛的人来自于各地华语片,我相信选入围的名单是越来越难。
记者:会觉得有哪些亮点和遗憾吗?
张艾嘉:这些真的是看片子才能讲,我也很好奇,这部戏说什么,那部戏说什么。金马从五十多年前的台湾影片开始,我们是希望能够有更多不同地方的华语片来参加,激励台湾电影人做更好的片子,这两年有开始不太分地域,不管本土也好,内地也好,或是哪一个城市,我已经不太分这种东西。就像看外国片,也不会分说这是哪里,就是认识大环境在说什么。
我觉得明年会很精彩,因为今年我参与了好几部戏,也看到一些戏的剧本,我就觉得,哇!一个比一个好,挺激烈的,很多年轻导演有的拍第二部,有的是第三部,他们养精蓄锐好几年,突然做一个东西出来,都很认真,我觉得蛮开心的。
聚焦华语电影新生代 张艾嘉:想起台湾新浪潮时的电影界
记者:出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分贝人生》都是年轻导演的作品,能具体说说看好哪些华语年轻导演吗?和他们是如何合作的?
张艾嘉:《分贝人生》是马来西亚的导演,我很喜欢跟认真的年轻导演合作,这些导演会有勇气告诉我,我想要你怎么样,我希望是什么样,而不是说有一些导演说让我来看怎么拍。我宁愿那种什么都不怕的,告诉你我没有什么钱。
对我来说,这是我当年认识的电影界,我在最早期开始做电影,就是这样的环境,尤其我们那时想转变台湾的文艺片,其实是蛮苦的,因为老一辈一些重要级的导演还在拍戏,我们突然转变,会令很多人觉得,你们在做实验电影吧?其实我们并不是,我们在跟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做结合,这种转变在片商或者院线来说,需要时间,刚开始骂我骂得简直很悲惨。 后来我就离开,我就不去做演员了。
现在拍文艺片就是说现代年轻人生活的语言,但绝不可能让我演一个年轻女人,我就是演一个他想要的角色,这种女人我演了太多次,可是在不同的环境、不同故事里有不同的演绎方式,这就是我喜欢的。做一个演员你不能老是重复自己,你挑战自己,同一个角色也可以用不同方式去表演。
《分贝人生》我是一个神经不是很正常的女人,每天在等儿子,儿子其实已经失踪了那么久,《《地球最后的夜晚》我演两个角色,一个也是在等儿子,儿子失踪了十年,她在的地方都快被水冲走了,已经很危险了,她就是不肯走。这些角色都有相同之处,都是母亲,可是因为有不同的状况,在不同的成长空间里面,就有不同的表演空间。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