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李小栗
被访者:张译
张译说,之前他演电视剧,好像只塑造了两类角色,一类就是军人硬汉,一类就是“国民女婿”。但是在他演电影的时候,这一切都归零了,过去在电视剧当中所有不能实验的东西全在这里展开了拳脚。所以每一部戏对于他来讲都是新鲜的。
在凭借《士兵突击》大火之前,张译曾经在影视剧里演过很多小角色,直到史今这个角色让他一下子被大家熟知。而在连续出演了一系列“国民剧”后,张译又一头扎进了大银幕里,接连在《绣春刀》 《黄金时代》《山河故人》《老炮儿》里出演了一系列角色。事实上正像他所说的,在大银幕上,几乎每次张译出现,呈现的都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在曹保平新作《追凶者也》里,张译饰演了“董小凤”这个角色。对于这一系列尝试,张译用一句话特别干脆地概括了自己的演艺道路:“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安分的心。”
拍《追凶者也》差点坠崖 自己给戏设“扣儿”
《追凶者也》的发布会差点变成主创们的“诉苦大会”,先是刘烨自爆第一场戏就被导演NG了27次才过,接着主创们七嘴八舌开始“指控”导演:造型灰头土脸,现场艰苦等等不一而足。但是显然,剧组气氛非常融洽,导演和演员们齐心协力想要认认真真地拍一部戏。而张译作为影片的“反一号”,说起拍摄过程也是绘声绘色,讲起坠崖的惊险心有余悸,聊起自己给戏设“扣儿”的小“心机”时候则仿佛又回到了琢磨角色的片场。
记者:在拍这部戏时候,在片场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吗?
张译:我只能说这个电影给我的印象特别深的几个片断。比方说人生第一次拍戏吸氧是因为这部戏,因为我们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雪线以上拍杀人的那个桥段。那场戏每次拍到最后的几分钟的时候,眼前都会是一片雪花点,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盲着也要把这个戏拍完,一听导演喊卡,就直接躺倒在地,一定会有氧气袋给我抱过来。
再有戏里有我大量的骑摩托车的戏,但是我过去完全不会骑摩托,再加上云南的山路又高又陡,路又滑,经常直接车留在那儿了,我出去了,还经历了几次重大的险情。
记者:能给我们讲讲有什么比较危险的地方吗?
张译:比如说在很狭窄的一条山路下坡骑摩托车,要过一个小坎儿,你想我一个以前没骑过摩托车的人哪儿经历过这个,车就腾空了,腾空之后我和车就分家了,车留在了原地,我直奔着那个山地就去了。幸亏去的方向还好,如果去反方向的话就直接坠崖。然后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听见导演大喊一声,哎呀,没事吧,我坠地后在昏厥之前,说了句我没事,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还有一次是船上的戏,船上那个大轮盘,绞盘,一旦放松闸之后这个就会飞速的旋转,导演说你能不能一下子把它停住,我说我能。说完之后,我想怎么能啊?我跟人吹什么呀,徒手很难停住的。后来我就直接把胳膊肘插进去了,然后人就又飞出去了。我听见当的一声我就飞出去了,索性胳膊肘还没有断。
张译在《追凶者也》里有大量骑摩托的戏份
记者:拍戏的时候真的是很拼,那在演戏的时候还是会有那种特别强烈的投入感吗?
张译:演戏是一个很奇妙的一个过程。比如说有很多观众知道演员拍戏有时会夏天穿着大棉衣棉裤,冬天穿着单衣服甚至光着身子,你们不热吗?你们不冷吗?我也冷,也热,摔一跤也知道疼。生病、闹肚子了也知道难受。但是只要是导演喊开始,喊卡,无论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我是没有身体反应的。特别喜欢拍戏,包括我的意志,比如说你在这儿让我跳一个两米深的坑,生活当中我绝对不敢跳。但是如果说拍戏,我就不害怕,这是特别奇妙的一件事。如果在生活当中我要见到歹徒,你让我冲,可能我得含糊一下;但是旁边要是一个导演,他说预备、开始,我一定冲过去了。
记者:一开始董小凤一出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跟女朋友正在商量怎么买房子的小镇青年。可能大家会特别有共鸣,因为很多人可能正处在这样的人生阶段。所以他去杀人的时候,大家会觉得很吃惊。另外一场戏,大哥捏着董小凤的鼻子,董小凤一直在那里挣扎。前面那段很搞笑,当时所有人都乐得不行的时候,他突然一刀就把大哥就给杀了,那场戏感觉爆发力特别的强。
张译:也是反差。那场戏我做了一个扣儿,这个扣儿就是捏鼻子那一点,我瞬间学猪叫,董小凤在疼痛至极的时候,他的撕吼近乎于牲口,近乎于猪。所以在那一刹那,观众会被这一点首先吸引过去。他突然一挥手,然后对面的钱贵星的脖子上喷出鲜血的时候,那个画面确实很有震撼力。
演董小凤要的就是反差 眼含热泪演一个反面人物的死亡
很少演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的张译这次在《追凶者也》里演“大反派”,在一部充满黑色幽默氛围的影片里,张译饰演的反派和平时罪案片里的反派显然不是一个路数。在张译看来,这是自我突破的一部分。虽然在最开始看剧本的时候,导演和他本人其实都打算演段博文饰演的王友全这个角色,但是到最后,导演还是决定利用他本身形象的反差,让他挑战一把“董小凤”。而张译对董小凤的诠释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无奈。
记者:这次在《追凶者也》里演反派,但是这个反派跟之前大家印象中的凶神恶煞的杀人犯不一样,他是那种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有一点点怂的普通人,但是突然间就会爆发出特别狠戾的气质来。你是怎么在这两种情绪之间调动调节的?
张译:首先要感谢导演用反差的办法帮助我建立了自信。因为最开始剧本给到我的时候,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导演都在王友全和董小凤这个角色之间,无数遍的犹豫和徘徊,犹豫期长达半年之久。到最后已经做好了王友全角色的准备,我给王友全设计了个杀马特的造型,比如说染红毛,穿着霹雳的皮夹克,戴耳环。观众现在看到的段博文的造型是当时我设计的,我已经准备演这个角色了。但是在最后一刹那的时候,无论是导演还是我,都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就是想演董小凤,因为我没演过,不知道我能把他演成啥样,但是又有点害怕,能演好吗?你不像杀手,你没有满脸横肉,你没有胸毛,你没有能杀死人的眼神,你靠什么演一个杀手?最后恰恰是导演用了我的不像,他反其道而行之,他让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不像杀手,以至于他最后拿起刀来行凶的时候,让人觉得那么的诧异。其次他用了我身上的不确定,我是一个没有强烈标签的人。这个以前宁浩也跟我讲,你别老这么来回变,你来回变,观众对你印象不深。后来我发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这种野心,我是一个不安分的演员,我永远长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我特别想做尝试所有我自己认为我自己不太可能的事。
所以董小凤一开始以一个文文静静、戴着眼睛,穿着白西服这样的形象出现,你真的不觉得他会杀人,你甚至觉得他可能在开玩笑,可能导演和编剧在跟我们开一个玩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结果突然一刀插进去。
张译和萍姐其实都是普通的小人物
记者:这是一个在社会矛盾下背景下产生的一个人物。不知道你在表演的时候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物?
张译:前两天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圈子是不是也在被一篇文章刷屏,所谓蝼蚁其实在任何一个社会背景下都会存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蝼蚁的阶层。这是一个很正常,但是所有人又都想打破的一个事实。其实没有办法,很无奈。曹导在他的电影当中,尤其是这部电影,他很想凸显无奈二字。无论是刘烨急于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还是董小凤急于想让自己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回归到萍姐的温柔乡,或者说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最正常、最普通的生活,其实都挺无奈的。其实放大到我们自己身上,我们又何尝不是一个无奈的一个状态,
所以其实我们把这种无奈放到了董小凤身上,反正我比较理解他。最后的结尾,原先的结尾我感觉不是特别完美,所以就一直在跟曹导进行沟通,希望他能给董小凤一个更好的一个句号,于是我们有了现在观众看到的结尾,就是他人之将死,不能说其言也善,他是人之将死的时候,他要把自己一生最为牵挂的一些事情托付给自己最为牵挂的那个女人,那一点还挺让我动心的。所以在拍摄的时候,脸上很脏,可能大家还看不出来,实际上我是眼含热泪演了一个反面人物的死。
记者:那原来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张译:原来的结局是他骑着摩托车找到了萍儿,萍儿正在买早餐,买包子,穿着睡衣。突然一辆大货车出其不意的就把董小凤压死了,小凤死在当街,眼前还晃动着萍儿给他买的热包子。原先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记者:其实这个结局更悲惨一点。
张译:原先那个结局更小说,更文字,但是如果是真是出现在大荧幕中,前面有那么丰富的情节,我们会担心观众不能完全get到那个点。
《士兵》十年聚首有点早 爱兰晓龙的才华
从小银幕到大银幕,张译挑战了一个又一个角色。如今的他在观众眼中无疑可以算得上“功成名就”。毕竟《士兵突击》这样一部堪称十年难得一遇的现象级电视剧已经是履历表上足够显赫的一笔。然而张译绝不满足于此,在大银幕上,他也一步步稳扎稳打,有着满满的野心的创作欲。自然而然的,聊起前不久《士兵突击》十周年的纪念活动,张译会觉得太早开始纪念并不是一件对演员来说值得庆祝的事。毕竟他,和士兵帮的所有人,还有更长、更辉煌的未来要去闯荡。
记者:很多人都会遇见职业倦怠期,你如何一直保持自己的激情呢?
张译:如果是过几年就没有冲劲了的话,这样的人一定是缺乏看到自己上升渠道的眼光,或者说没有上升的动力。我有,我一直都有。比方说我从做群众演员的时候,我就一直希望自己能更进一步,比如我能演一个男三号,我满足于自己演一个男八号、男十八号。后来我终于演上男三号了,我就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演男二号,后来男一号我也办到了。电视剧拍了几年之后,我在想我能不能也演电影,演上了,《建党伟业》里有几百个演员,我是几百分之一。然后我在想,我什么在电影里演一个男三男四,又回到了电视剧新人的状态,以一个新人的心态看待自己的工作。然后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演到男一号了,甚至我现在可以演反一号了,我就在想,我能不能演一些纯商业的电影或者是纯艺术的电影。你看我现在也参加了几大国际电影节,威尼斯、戛纳、多伦多,我现在还想参加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甚至我还想参加一次莫斯科国际电影节,等等等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我的上升空间还有很多,那为啥不保持我的兴致昂然的往前冲?
十年前《士兵突击》中的史班长深入人心
记者:最近正午阳光和兰哓龙老师要合作一部新的电影,不知道有没有计划再跟兰晓龙老师合作一次?
张译:这个我不知道。我相信我们在有生之年一定会不断的合作。但是我不是特别希望一直合作,其实这个概念最早是晓龙灌输给我的,我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那几年只拍晓龙老师的作品,我把他视作自己的家人,有一天晓龙跟我讲,他说张译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光是我们两个人,不光是我们这几个人,还有别人。我们应该走出去,应该去接触更多的创作班底,适应更多的创作环境。也许对你有帮助。
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是特别的理解,因为我比他小,当时也很年轻,于是我就暂时先走出来了,那时还感觉有一点点心酸。但是这么多年后,我觉得他的建议是特别好。我现在要把这些建议送给一些跟当初的我情况相似的人们,甚至像《士兵突击》的十年一聚首,我从骨子里并不期待这么早相聚,因为我们还没有到老艺术家的年纪,我们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不应该现在就坐享其成,去享受曾经的那些荣誉。而且事实上,从《士兵突击》这部戏播出以来,这十年大家的讨论没有间断过,对于我们来讲就是一种庆祝,对于粉丝来讲也是一种庆祝,但对于演员来讲可能是一种悲哀,是一种禁锢。真的应该把它忘却,当你终于忘却的时候,在你临得老年痴呆症、失忆症之前,大家聚一次,那该多么的有意义啊。
记者:五十年聚一次。
张译:对啊,现在太早了,现在我早就想开了,晓龙老师的东西,他现在找我也好,不找我也好,都OK。因为只要他拍,在心里都是我参与的作品,哪怕我跟这个戏一点职务关系都不勾连,我都觉得这个戏我是一分子,我都会努力的去向大家推广。因为我爱他所有的文字,我爱他的才华。
(编辑:纪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