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楚飞
被访者:惠英红
惠英红主演的《幸运是我》8月26日上映。约在广州采访的那天,她已经哭了好几轮,在这部戏里她演的是一个患老年痴呆症的女人,这个角色的原型正是她的母亲。她本来就是一个泪点很低的演员,讲自己的故事时更是容易动情,务必将细节都交代清楚了。惠英红的一生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原本是满洲正黄旗后裔,血统高贵,但是因为家道中落3岁就去街上要饭,13岁得到机会去跳舞,15岁开始拍戏,当时的邵氏给他的定位是打女,一拍就是10年。我问她有没有数过自己到底受过多少次伤时,她纠正你,“你应该这样问我,你身上还有哪里没有受过伤?连指甲盖都受过!”她在今年四月宣布不再拍打戏,香港曾经最会打的“打女”不再拍打戏,原本是一个很让人伤感的话题,可是年代变了,风云变幻很快,这个宣布无声无息的,她曾经的辉煌可能已经淹没在只关注小鲜肉的世道里。但是她还是会说,我很幸运我是惠英红。
新戏演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原型就是自己的母亲
记者:据说一开始你不想演这个角色,后来自己做了调整?
惠英红:对,我拖了大概一个多月,因为我妈妈就是痴呆症患者,最后是我妹妹说服我的。我问导演我到底是要演老年痴呆的哪一段?他说是中段,我说中段应该是60多岁而不是70到80岁。为什么呢?我妈发病的时候50多岁,中期其实是60多岁,所以70到80岁是错误的信息。我不愿意把这个错误再放大。我希望芬姨这个角色根据我妈整体照搬出来,造型、性格、她的行为、她的变化,真实发生在我妈妈身上的事情,全在银幕上,后来导演说ok了。
记者:哪些细节是直接从妈妈的身上照搬的?
惠英红:造型是根据我妈妈当时60多岁的一张照片,我妈妈是山东人,她年轻的时候很高很高,在她发病那十几年里,开始是没记性,对外面陌生,忘了吃饭,忘了家里的事情,所以她后期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身体都变得黑瘦,矮了,骨头也变形。做造型的时候,我把自己弄得很矮,有一点瘸,有一点驼背,很瘦,肚子很大,因为她的盆骨都被骨头推出来,所以有一个大肚子。
记者:因为母亲生病而不理解的阶段,关系会很差吗?
惠英红:我妈妈是一个非常好的妈妈。我们家很穷,永远都是孩子先吃,剩下的她才吃,没有她也不吃。如果有任何人欺负我们,我妈妈会拼命保护我们。直到她50多岁的时候变成不讲理,有时候我会打电话告诉她今天早收工留饭给我,但回到家没饭,常常会这样,就觉得她为什么开始不关心我了。后来才知道我妈妈开始对所有事情都陌生了,她连房间都不肯出来,没吃饭也不知道,所以常常会晕倒,送医院说营养不良给医生骂。我当时不知道,就跟她吵架,我说我给你那么多钱你都弄哪里去了?你为什么都吃鱼蛋粉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你是否故意丢我的脸!很多争执,关系很差。我妈就有了那种狂躁,对所有事情都会发脾气。
记者:知道病情后应该很内疚吧。
惠英红:非常内疚。在她70岁受伤的时候,医生发觉她已经有很严重的老年痴呆,我们才知道,原来老年痴呆那么早就有了,我真是傻掉了,当时眼泪哗就下来,心里疼得不得了。我把这场戏放在里面,我发现我自己有病,其实是当时我看到那个x片后的感觉,我想如果是我妈自己看到...可是我没办法想象她的那个感觉。那种内疚,那种恐惧不知道怎么形容,整体就是空空的,世界好像都停顿下来了。
记者:你完全代入到母亲的世界。
惠英红:拍这个电影应该是我做功课最轻松的,我完全不需要任何准备,因为我妈妈一直跟我一起住,她所有的变化我都很了解。说实在的,每次拍完都很累,可是又要装出来不要影响到别人。现在每次看到妈妈都很内疚,这几年我做了很多这种病的推广公益活动,希望能够做一点事情给我妈妈,让她好一点。
记者:会做一些事让她还能偶尔想起以前吗?
惠英红:她都已经91岁,所有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可是她见到我们会笑,虽然她不知道我们是谁,有时我们跟她聊天,她说什么我都噢噢噢是是是,逗她笑,做一点让她舒服开心的事情就好。
记者:《幸运是我》是部泪点密集的影片。
惠英红:导演是希望能够把爱唤回来,现在很多人对爱好像是忘了,互相不关注,互相也不会帮忙,在街上看到有人给车碰了,马上拿个手机就照,照到那个人死,才去打个电话。这种事情在我们小时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如果你去看电影,很多人都会马上就打一通电话跟家里人聊天,我觉得这已经非常好了,不需要哭哭啼啼。
拍文艺片被公司拉回来 拍坏了侠女形象怎么办?
记者:你的人生故事本来就很精彩,有巅峰也有很惨的时候,所以你会有“幸运是我,幸运我就是惠英红”的感觉吗?
惠英红:我从3岁就在街上要饭,一直到13岁去跳舞,15岁半就拍戏,这个过程很苦,可是很多人在帮我,要饭的时候,很多人家也很穷,可是会帮我买东西,让我赚到一点钱,家里面不需要饿死其他孩子。虽然拍动作片10年身上很多很多的伤,可是这样给我家里面生活很好。
记者:第一笔赚到的片酬是多少?
惠英红:片酬很低,第一个片酬是一个月500块。但我在跳舞的时候一个月1000多块,可是我觉得我应该拍戏,我是属于当明星的,小时候的志愿就是当演员。我跟我妈说要她帮我去签约,我妈不肯,因为跳舞1000多块,拍戏才500多块,我就骗我姐姐去给我签。
记者:第一次拿金像影后对你的生活改变很大吗?
惠英红:第一次拿金像奖的时候没有一点兴奋,当时拍戏500块一个月,家里面基本上不够吃。当时感觉就是,奖杯如果是金做的会更好,或者是有多少奖金会更好。因为家里穷,所以钱对我来说比奖项更重要。(领完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棚里面开工,谁也没有叫你影后。好几个月之后,有些老前辈看到我每天都是吃那种很便宜的饭,穿的衣服也是平平常常,就说你现在票房那么高,怎么还是这样子。他们要我去跟老板要加人工(片酬),我说我不敢去,他们又说你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在你背后(支持),我就去了。我去找老板说家里不够吃,我要加人工,不加我就不拍戏了。老板问那你要多少?当时我对钱没有什么概念,我就说5万吧。
记者:结果呢?
惠英红:原来老板也不知道我每个月是拿500块的,他以为我是每部电影有拿500,所以后来就变成每部电影拿5万块,所以那个奖对我往后生活变化影响还是很大的。
记者:出道初期给你定位于打女,你是真的很能打吗?
惠英红:其实是希望拍文艺片的。但没想到第一个电影就是《射雕英雄传》(胡歌版 李亚鹏版 黄日华版)的穆念慈,有一场比武招亲,整个角色最特殊就是那场戏。后来李翰祥导演找我,因为他很喜欢那场戏,他后来拍了乾隆王下江南一系列的我都是他的主角,都是要拍打的。刘家良导演,也是因为他的一部戏的女主角拍了一个镜头之后跑了,太辛苦了,他突然想起《射雕英雄传》那个女的,就说叫我来试戏吧,我就变成她戏里面的主角。后来10年里面都是拍动作戏,其实中间有好几次机会其他导演想找我去拍其他的戏,拍了一天,老板又给拉回来,不让我拍,他说拍坏了你侠女的形象怎么办。没办法,打女太成功了,也是一个累赘,也是我的包袱。
记者:我记得你在今年香港国际电影节你说可能以后不想再拍打戏了,是当真的吗?所以现在拍了这么文艺的《幸运是我》。
惠英红:我不拍了,真的真的。拍10年的动作片身上有很多伤,如果再拍你能拍得动吗?第二你能再受伤吗?第三你用替身过得去你自己这关吗?所以上一年我就拍了最后一个动作片《Mrs.K》,也是英皇公司导演的,是《心魔》的导演,我拍了这个动作片之后,我觉得,开场非常漂亮,收也要收得非常漂亮,这个应该是我动作片里面最后一个。
记者:是因为他是《心魔》的导演,要感恩吗?
惠英红:是的。导演写的这个动作片,也是希望能够给我一个好的结束,好头好尾。
记者:拍打戏这么多年,有没有认真的数过自己受过多少伤?
惠英红:你倒不如这样问,我的身上哪里没受过伤。我身上好像连指甲都受伤过。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哪里没有受过伤。你说最严重就是我记得有一次是在4楼跳下来,腿硬是扭断了,可是那个戏还没有拍完,去医院照了x光,然后回到现场没打石膏继续拍打戏,武指抱着我,我上身还在拍动作,可是脚下面的骨头是在摇晃。那种痛苦,真的,想就这样死掉了。后来打石膏两个半月左右,又硬把它拆掉去开工。所以现在我的腿有一长一短,就是当时腿断掉没治好留下的后遗症。
记者:也算是完美谢幕了。
惠英红:《Mrs.K》就是我完美谢幕的一个动作片,如果我再继续拍,可能会骗你们,我会用替身。所以我看还是不要再拍啦。
记者:现在接戏的标准是这些温暖又感人的文艺片吗?
惠英红:我挑剧本通常都会选有没有信息带给社会,片酬可以有商量,《幸运是我》就是有正面的信息带出来,所以无论是要我多丑我都觉得ok。当然,我也要吃饭,所以有一些是要赚钱的。
(编辑:纪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