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中国实验电影历程里(吴秋龑)
吴秋龑(以下简称吴):当时有一组在做实验电影的人,小范围的一些聚会,包括想做一些展览,开始有这样一个兴趣的小组,当然那时候不叫译象,就是一个实验电影创作小组,然后也参加过一些展览,后来慢慢的我就想把以前做过的这些事情做个整合。于是就有了后面这些;
记者(以下简称记):最开始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吴:最开始是06年,嗯,06年末。不过,我最早有这个想法是在01年,那时候我是青年电影实践社的一个骨干成员,接触到那个年代的一些独立电影和实验影像作品,当时杨子、杨超等人举办了第一届独立映像节,那应该是中国第一次大规模的独立影像大集会,但那时只是觉得这些实验的东西很有意思,可以尝试,可以与我当时的一些表现形式做一些结合,如空间造型,气味,网络互动等。那时想法就是把我看到的跟身边的人多交流,有新东西就跟他们说说,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兴趣,大家一起研究做作品。工作几年我又回来美院任教,主要是研究基础视觉传达及实验电影,同时美院与美国加州艺术学院电影学院合作了一个硕士研究项目,在那我接触了非常正规的有五十年教学史的美国一系列实验电影的东西,那个时候就感觉,原来实验电影还可以这么做。萌发出一种非常强烈的创作欲望,沟通欲望。
我一边教课实践一边给自己补课,随后的创作与沟通是最让我兴奋的,我们看一个三分钟的短片,能够聊4--5个小时。为什么能有那么长时间的交流?是因为我们七、八个研究生有着不同的知识背景,有学雕塑、建筑、国画、插画、广告、编剧,没有一个是学过正规主流电影创作的,这反而能够让实验电影的内涵外延可以无限扩张。我觉得这个最值得关注也是最意思的地方。
当时我们也跟电影学院做了一些交流,电影学院某些程度上也愿意发展实验电影,但大的学院氛围造成的相关阻力也是可以想象的。比如说拿五个实验短片在电影学院放映,得来的评论可能只是深浅不同的同一种声音,因为他们的教学观念趋于统一,虽然很完善,很好,但是光有这些的话,对于国内整体影像文化的多元发展是很不够。前两年我们在跟美国方面做一些对话巡展时,以及今年跟欧洲做的一系列对话活动,就能深刻理解到这一点,法国为什么能产生像戈达尔这样大师级的人。我觉得很大的原因是在于它们整体的那种综合的文化氛围,才会产生其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而且都很大师,很成功。
这两年参加的一些聚会影展中,气氛开始多元化。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就在一起聊一些独立影像大的创作氛围,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朋友参加‘南京独立影像年度展’后在网上和当时的组织者争论的挺厉害。南京的确是设立了实验电影单元,但是把它放到一个边远的学校跟学生做交流,缺少跟独立电影大环境之间的沟通。我想,独立电影跟实验电影都是一种独立思考,都是探索实验的一种精神状态,只是大家关注的点不一样。在我看来,中国现阶段反而更需要各种艺术思想的融合,有点象当时的百家争鸣,包括录像艺术、当代艺术、独立电影、实验电影,都应该是一个大的融合。大家不要分的太清楚。至少应该是你对彼此很了解的情况下,你再下定义。我现在也在拍记录片,但是我拍的肯定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因为我经过大量的实验电影的熏陶,;另外,实验电影里面,有相当一方面是关于实验纪录片的,这个方面,国内就很少。
记:刚才你提到说跟欧美也有一些对话,能讲讲吗?
吴:我们去年在做一个译象的实验电影实验动画国际巡展,都是译像组的作品,跟美国当代实验电影艺术大师,尤其是加州艺术学院出来的艺术家的作品,做了一系列联合展映,如上海、平遥、北京798、草场地等,我更希望做这样一种展览形式:在不同的空间中连续性的展映与交流,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另外,去年年末跟法国的shadow电影节有一些合作,今年主要是和西班牙PUNTO Y RAYA Festival合作推广抽象影像,国内对抽象影像这块不是很了解,非常陌生的,因此和他们的合作,希望给观众一个非常综合的思考可能。
记:你如何理解实验电影?
吴:国内对于“实验电影”的理解,包括词汇方面,有很大的误区。在国内,更多地把它理解成一种大工业商业体系内主流电影的一些实验探索。但国外的实验电影,属于纯艺术范畴,和录像艺术(Vedio Art)等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在不同时期艺术家用不同的手段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观念而已。
其实现在流行的音乐录影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属于实验电影的。而现在的国人,相对只能理解它是个商业活。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艺术的思想形式融入了某些商业的特质。所以现阶段,不一定非要去定义实验电影的概念,反而是需要大量的艺术从业人员,包括观众,让他们去接触它理解它。这个方面我觉得,国内还没有形成氛围甚至比较抵触实验电影,但这种情况在某些活动里已经得到了很多改善,比如我去年到宋庄参加第三届北京独立电影论坛的感觉就不错,无论是放映还是交流,不同的单元都组合在一起,至少我们已经开始沟通了。在某种程度上,很多人虽然不理解,但是第一步思维的碰撞已经开始,这是比较成功的。
对于国内的现状,独立艺术片大量的在做,无论火不火,很多人都在关注,但它缺少一个大的融会贯通,这点上我觉得当代艺术也是走到一个瓶颈上,大量的只是在很简单的理解西方的东西。比如说油画也很强,版画也很强,但它们之间缺少沟通。而实验电影,除了作为一个很好的创作元素、创作手段之外,它是一个强大的交流平台。就比如说你我拿一张架上绘画沟通,可能两三句就交流完了,那么拿个电影或者活动影像的话,它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艺术家之间还是大众和艺术家之间,都会有不同层次的沟通,它的信息量是很大的。我觉得这方面,无论是独立电影实验电影还是当代艺术这个氛围里面,都是特别需要去把握,要不然就不会长足的创新与进步。
记:从你开始关注实验电影至今,你对整个中国的实验电影的变化有怎样的看法?
吴:我觉得变化在于第一批的创作家,他们的创作激情仍然很强劲,但是他们有一个自己的比较成熟的空间,对于整个国内实验电影的发展来说,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在某种程度上也许会产生一种象牙塔式的负面影响,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去关注它,而不只是第一批人。在06年的时候,我开始实验电影的教学,因为之前就有一些经验积累,在社会上也做了大量的设计实践,对思维创新层面比较感兴趣,感觉实验电影可以给我更多的灵感,而且院长诸迪也非常支持,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学院也希望在高校的实验电影教学上有个突破。回想当时的硕士合作,给我们几个研究生上课的全部都是美国顶级的大师,负责组织执行教学的华裔艺术家叶丹也是这个领域的精英,当然在教学上我们不是单纯的把美国实验电影直接搬过来,也加入一些我们学院自己的东西。不过现阶段实验电影,改名了,叫电影与影像艺术系。
记:实验电影在民间的相对就比较少……
吴:我觉得把实验影像作为主要创作方式的民间艺术家比较少。可能在当代艺术圈里,有些人会用这种方式来阐述创作,这个还是比较多的。我们前两年就做过这样一个整理,发现一些艺术家在用影像的手段做一些作品,在我们看来他们做的是实验电影,但他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这种情况会导致缺少一种后期的综合创作氛围,他们只能在某个阶段做一些尝试,再深入就可能遇到瓶颈。所以我一直在说的就是,希望有这样一个大的氛围,这样的氛围不只是实验电影,在我的计划里,我是希望这样的氛围同时包含了跟独立音乐、声音艺术、行为、诗歌、乃至先锋舞蹈有关的一些东西,先锋舞蹈,声音艺术在他们的音乐舞蹈系统里就可以理解成一种“实验电影”,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很好沟通。我们尽量在这个范围里面联合更多人来关注实验电影,而不只是影像创作这部分,那是相对比较窄的,不太好,不适合现阶段需要互相融合的状态。
央美实验电影系的那些事
记:现在国内有很多实验电影相关专业么?
吴:没有。关于影像方面的专业各大美院都有,但实验电影只有中央美院。中央美院的是06年开办。但是在建系之前已经有相关教学了,在动画系里面有个实验动画工作室,因为实验动画是属于实验电影范畴的。所以实验电影的毕业生算是已经有3、4届了。因为美院的招生都是比较精英化的。像我们一个系每届也就十几个学生,实际坚持实验电影的也就一两个。所以实验电影的开放型让我觉得应该在全院开设这个方面的引导,不仅仅在一个系。
记:这个是否有一些计划?
吴:已经开始了,有计划在做。一方面在学院里面在培养大量的新人,另一方面一些实验讲座,而且在不同的院校里面做一些联合的讲座。在中央美院里面的教学,会有一些这种实验尝试。像实验电影系的学生,我都会鼓励他们大量的创作。在教学上我们会把一些加州艺术学院电影学院里面的理念,包括美院里面一些成熟的教学方式,还有电影学院、传媒大学的部分资源都融合在一起。现阶段我可能更关注向全院不同专业去推广实验电影的精神及形式。这个在我看来是更值得去做的,而不只是在一个系里进行。我觉得非影像专业的学生一样可以做出好的东西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针对全院大三不同专业的学生开设的跨学科实验课程。
记:这个是兴趣小组的形式吗?
吴:不是,是一个正式的课,八周。我在里面带一个跨媒介的整合课程。把实验电影的一些课和未来时尚元素做一些组合。大一的最后一个综合课程我也在准备一个实验课程组。
‘译象’你知道它么?
记:你开始为什么想到要以译象命名这个机构。
吴:从广义上讲:译象,宇宙间一切物象,打开思维的空间。
它代表了一种创作的态度和精神:观物感象 译汇融达 独立思考 实验创作
记:实验电影是译象机构的核心?
吴:对,是核心。现在我更希望能够产生一系列的实验媒体创新。所以现在译象组需要的是实验媒体的一个综合性。
记:目前,译象在实验电影推广方面,主要是以怎样一种方式在做?
吴:沙龙一直在做的,而且是很重要的,实验电影除了放映以外,讨论和创作过程中,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它的魅力。
除了沙龙那块以外,还做一些跟不同艺术创作者组合的创新的一些项目。比如跟独立音乐家,还有先锋舞蹈的团队,做一些跨界创作的组合,其他人也可以做实验电影尝试,这个是很重要的。在我看来,实验电影在某种程度上必须要组合在一起做,一起展映,一起交流,而不是一两个艺术家的个案。实验电影的开放性那种综合的观赏性,思维的多维度,才会很强,才会让大家更多异样的思考。
另一个方面,就是在更大的范围内做一些对话。跟美国、欧洲方面进行一些对话,我前段时间做完韩国首尔实验电影节的中国单元,正在和一些策展人商量准备做一个关于亚洲实验电影的大聚会,这方面日本跟韩国的交流相对比较成熟了。像泰国、越南、中国台湾、香港这一块,都可以联合起来,作为一个整体的声音。我们大体对美国的实验电影有一个相对比较直观的风格上的定位。他们的教学很长,可能会有一个模式,有他们的风格。欧洲也有自己大的基调,只有亚洲这块还正在形成。所以是很值得我们一起来沟通的,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作。
记:关于译象未来的走向,你有什么样的思考?
吴:‘译象’现有20多个成员。他们在不同层面上推广译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事情。我一直鼓励一些人,再组成创作小团体,跟不同的艺术家进行融合创新,坚持进行实验创作,但不要把它仅限于实验电影的小圈子里面,用实验电影的精神去影响不同艺术门类的工作者,让他们去更综合的审视自身原有的思维方式。比如,我以前大量的接受一些设计方面的教学,后期主修的建筑艺术,所以我的创作在空间影像之间就有融合,这是我的四个主要创作方向之一。此外,除了实验电影,我会做一些影像装置的东西。不只是做实验电影,如果一味的做实验电影是不对的。实验电影是很综合的,要尽量理解它的内涵,这样反过来才会产生一个更好的滋养。
记:所以说译象不是一个固定的机构,没有固定的人来上班,有点像小组一样,开放性的一个小组,然后有7、8个核心成员。这核心成员是什么概念呢?
吴:核心成员随着时间的改变它会变,因为现在我从大的结构上去调整,根据项目的创作方向来关注译象,然后组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方式推广译象,有人做文字上的整理,有人在和国外的沟通方面比较擅长。(记:会不会由于工作的关系,不断有新人加入,也有人离开)。没有人离开,因为当时我们做译象沙龙的时候,其中一个原因是觉得毕业后学生如果没给他一个大的实验氛围,会被社会的现实所淹没,忘记理想,因为身边几乎很少有人关注实验电影,不过我们用这样一种形式,象沙龙这样,把他们吸引过来,至少对他们的心理层面会有一个归属感和创作的冲动。组员不会离开的,只要译象存在,他们就会在译象的周围成长起来。
记:译象的活动很多都是需要经费的,这方面存在问题么?
吴:现阶段不存在问题,因为展览主要是空间,空间通过不同成员的资源可以获得免费的。然后是宣传,视觉方面,主要是我自己在做,宣传的印刷费用,现在也不太多,我们组员自己就可以承担。
记:现在最困难的是?
吴:现在最困难的就是国外文献的整理,因为上世纪90年代,新媒体那边,做了大量的整理,实验电影就一直没有人大量投入去做。现在我们虽然在做,但是进度没那么快。
记:国内在实验电影这一块是空白的,所以从国外先引进?
吴:主要是一个历史脉络的整理。实验电影如何理解还得从整个发展脉络里找,而不是说现阶段发生的一些自己认为是实验电影的东西,去大体看一看,就理解是实验电影了。
有关实验电影的杂杂碎——?
记:现在独立电影受到一些政治上的限制,实验电影会吗?
吴:嗯,我在青岛策划的一个艺术节是没有纪录片,因为现阶段纪录片所呈现的内容可能会触犯到政府的一些敏感神经。但实验电影这种实验性,可能没法在短时间做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但是也有一些会遇到一些阻力,我这次跟一些艺术博览会合作的时候,给他们推荐的实验动画里有个别作者的影像带有比较明确政治性,最后他们再三考虑,还是采纳。
记:你对国内的实验电影的数量和质量有怎样一种看法,数量比较丰富,质量比较高?
吴:我不认为。如果加上90年代初那一部分,实验电影的数量还是挺可观的。但为什么没有形成一个整体的氛围,原因是多方面的,与创作者本身的特质或者说知识结构形成的局限有关,在国际的一个大的标准环境中,那些作品是不成立的。那个时候很多实验电影的作者是学文学的,而不是学视觉艺术的。他们可能是单纯从大文本范畴去找一些实验电影的概念,然后反映到他们的摄像机中,但是我觉得这是完全不够的。因为影像的视觉本身就可以传达很强的实验性,那么最可能的就是学视觉艺术的人在后期才可能达到。而且,学视觉艺术的可以在这种大哲学的层面上弥补所谓文学素养的不足。所以在后期,学视觉艺术的人会更容易把握现阶段所谓“实验”的标准,整体质量会比较高,国际上也比较认可。我看过很多实验电影,像欧洲的,画面感觉都非常好,中国这方面就弱很多,在整体影像感悟上就显得不足。我更倾向关注影像艺术家对于大直觉通感上有种平衡把握的能力。这个在实验电影里非常重要。
记:那也就是说实验电影比较注重影像?
吴:不是注重,而是影像本身就是实验电影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如果缺少了这一点,作品本身就是不够成熟的。
记:现在的实验电影创作是个人方式还是团队方式的多?
吴:个人更多一些。国外也是这样的,他们更推崇个人化作品。所以实验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多数是短片。
吴:DV。只有DV成为主要的技术手段,才可能促使中国实验电影有更为综合的发展和腾飞。实验电影这一块,除了杨福东在用胶片拍以外,几乎没人在用胶片拍。虽然胶片制作多少可以进入收藏体系。但是实验电影难能可贵的恰恰是现阶段它还没有进入当代艺术的收藏体系。
记:会介入商业吗?
吴:可以有商业的可能。但是现阶段,太需要没有商业的介入,才能促使这方面的创作更纯净。
记:实验电影这块还是值得大家去关注的。你译象有计划去做国内实验电影的资料整理吗?
吴:是在做,但是我们更希望去推广,让更多人去感受实验电影。其实这也是我个人创作的一部分。只有在沟通的过程当中,你才能更好的去完成一个作品,而不是在一个封闭空间中你不停地思考就可以做出来。
(编辑:王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