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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中国人的信仰

2015-01-09 10:26:41来源:腾讯文化    作者:

   

作者: 贾嘉
 
 
  采访者: 贾嘉
 
  受访者:阿来
 
  阿来的报告文学《瞻对——一个两百年的康巴传奇》,是作者十几次深入藏地、翻阅数百万字史料、积五年之力的力作,瞻对在藏语里为“铁疙瘩”之意,在这本书中,作者以瞻对200余年的历史为载体,讲述了一段独特而神秘的藏地传奇。这本书被评论家称为“2014年最重要的非虚构作品”,也是人民文学奖的获奖作品。本书此次的获奖,可以说毫无悬念,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尘埃落定”。
 
  在为这本书颁奖时,主持人曾隐晦地提到它曾经经历的一次“小波动”,但在接受采访时,阿来对这一事件毫不讳言——那篇“三问鲁迅文学奖”,可以说是2014年最引人关注的文化事件之一。对于《瞻对》落选鲁奖一事,阿来的反响虽令人意外,但掷地有声,在网络上引起了众多声援。毕竟,站在阿来的位置上看,他早已不需要用奖项来证明什么,也完全可以云淡风轻地保持沉默,但他选择了站出来。也许,在背后,有着很多遭受过同样境遇却无法站出来的人,或者就算站出来也不会有太大反响的人。“官方的文学奖用的是国家的经费,代行的是国家的职权,你不能滥用,滥用的话就是腐败”。这种批评本身,呈现的是一种责任意识。
 
  这种责任意识,在阿来的创作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就如他自己所说,“有些责任,怎么也逃避不了”,而选择民族文化这个题材作为写作内容,亦是如此。很多我们今天所面对的问题,包括一些民族间的文化冲突,都能在历史中翻找出相似的情境,而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演,再重演。所以,在现实背景下,不难理解《瞻对》这本书的意义所在。
 
  作为一个被打上“藏族作家”标签的人,阿来的所有写作,都在努力地促进民族之间的文化互通。同时,作为一个“行万里路,写万卷书”的写作者,他一直给读者呈现一个想像之外的藏区,它不是游客们眼中的信仰天堂,也不是很多人眼中的蛮荒之地,想要理解西藏,要突破的,不仅是一厢情愿的定义,或者浮光掠影的慈善,而“把当地人迫不得已的生活,描绘成一段段田园牧歌式的情景”,简直可以算是一种违背良知的行为。
 
  站在更高的维度上去看问题,你才能找到真相。这是阿来看世界的方式,也是他的创作立场——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想问题。这种人文的关怀,在他2015年开设于腾讯《大家》的新专栏中会有更深的体现。这个系列专栏会从《武威记》开始,陆续刊发《山南记》《丽江记》《平武记》,通过这些作品,我们会更深入地了解藏区内部的文化多样性,理解文明给普通人生活带来的冲击。
 
  很多时候,误解是缘于不肯真正下功夫去理解。打开一本好书,“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以下为专访全文实录:
 
  一、何谓“民族作家”
 
  记者:谢谢阿来老师接受我们的专访。首先恭喜您的《瞻对》一书获得了华文好书榜的年度好书。对于这本书,李敬泽老师有一个评价是,在它面世之前,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而这本书问世之后,您成为了一位民族意义上的大作家。对于这个“民族意义上的作家”,您是怎么理解的?
 
  阿来:对于中国的“民族”概念,其实我是一直反对过于细分的说法的,正是这种过于细分,过于强调“我和你不一样”,造成了今天中国很多的民族问题。其实古代的人,包括西藏的佛教里就反对过这种东西,在佛经里就有一种说法是“不要起分别心”,不要老是讲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想,敬泽讲的民族,我讲的民族,应该都是中华民族这个概念。
 
  在我刚才的获奖感言里也提到,作为一个国家,如何尽量减少民族间的文化冲突,对我们来说一个课题。我们总是习惯说你是汉族,他是某某族,那么中华民族这个概念就会很空,如果我们要把它实在化,按现代学术的表述是“建立国家共识”,我们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人,虽然我们文化不一样,血统上也有差异,但怎么样消除这种差别带来的隔阂和疏离,真正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这个道路还很长。我很多的作品,或者说我所有的作品,其实都程度不同地谈了这个问题。虽然我写的是历史题材,但对于当下也有着直接的针对性,看历史上这些问题会怎么发生,又怎么处理,对今天来讲也是可以借鉴的。
 
  前一段时间,就这个问题,我和前任中央统战部的一个常务副部长有一个对话,他正在整理这方面的内容,整理好以后,可以在腾讯《大家》的专栏上发出来。
 
  记者:谢谢阿来老师!关于这种借鉴,您认为哪些方面是比较重要的。
 
  阿来:任何一种关系之间,包括夫妻关系如果不好,极少数是只有一方有过错的。很多误解,隔阂,都是双方的问题。人的互动,或民族之间的互动,是向良性的方向发展,还是向恶的方向发展,要从双边的角度去看。这是非常重要的。
 
  就身份的问题而言,全世界大概只有中国会把每个人的民族身份(在重要的证件如身份证件上)放出来,我们去国外时,哪怕是做个短期的访问学者,也会拿到一个ID,但这个ID上,他们就会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记者:就中国而言,应该是民族的标签化问题?
 
  阿来:对,标签化一旦严重的话,就失去了一种民族融合的可能。这种区分的方式,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对于苏联模式的借鉴。我们这些年来讨论苏联解体的原因,还没有讨论到这个方面,就是斯大林时代倡导的民族制度,这种政策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反而导致了对每个人身份的规定和强调,造成了人们的隔膜和疏离。所以,现在的俄罗斯已经不再采用这样的方式。所以,我们也可以呼吁,或者期待中国在这方面有所改进。
 
  记者:提到身份的强调或标签化,在中国,少数民族在考试中的加分优待,应该也是表现之一?
 
  阿来:对于这个,一方面,确实在当地,少数民族学生可能是用另一种语言在学习,但你会用他们学的那种语言去考试吗?既然是用汉语来考试,那么这种照顾就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如果要说这个不公平的话,那最大的不公平应该是这个:北京的学生,接受的是全国最好的教育,同时还能以最低的分数考入大学。在民族地区,首先是教育资源很差,然后,你要强制他用非本民族语言、非常用语言去考试,你照顾他一点是应该的,但是大张旗鼓地宣传就是没有必要的了。如果这算优待,那些教育资源最丰富、配置最好、教育水准一流的地方该怎么定义呢?
 
  而且,该照顾的,除了民族地区,那些偏远的农村,是不是也应该有政策倾斜?以上种种,都不过是中国教育不公平的缩影而已。
 
  二、看民族问题,要站在更高的维度上
 
  记者:感觉上,不论您在写作上,还是思考上,都能做不仅仅站在自己民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这种超越是怎么做到的呢?
 
  阿来:有一个让我印象很深刻的故事,主角是一个华裔历史学家,华裔,意味着他的居住地已经不在国内了,而且,他在美国有着比较高的成就。有人就问,为什么你到了美国,就能做出比生活在大陆的同时代人取得的成就更高?是不是美国的环境更自由?他回答说不是。他的解释是,在到了国外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人有不同的维度。在中国,我们过去一直只注意一个维度,就是国家民族的维度,强调自己的所属,强调集体。其实,还有一个维度比国家更小,是个人;但同时又有一个比国更大的维度,人类。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不仅是属于国和族的人,我们还是个人,同时,我们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在看待一件事的时候,就有了三个不同的角度。
 
  在国与族的概念中,有时候就会涉及到,为了集体的利益,把个人牺牲掉,那我就要想一想,如果真的值得我当然愿意,但是如果不值得呢,如果只是操纵这个国与族的一部分人要把我牺牲掉,我干不干呢?第二,国与族的所有道理都是对的吗?历史上所有战争都是国族之间发生的。在这种时候,只有站在人类的角度,你才能把事情看清楚。
 
  记者:立场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民族之间如何尽量避免误读。比如在驴友们眼中的西藏,其实就和真实的西藏有很大差距。在那些千篇一律的游记里,人们往往误以为西藏这个民族是一个宗教,一种单一的文化……
 
  阿来:这就是我为什么愿意开这个专栏(腾讯《大家》专栏),刚好,这些年,我写了一些考察不同地方的行记。文化的多样性,不止存在于不同民族之间,一个民族的内部,也是有多样性的。这对中国人来说很好理解,光是汉族,就有着那么多的方言,北方还好一些,在南方,可能几十里地就有一种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地区,历史不同,对家国的认同程度也不同。这种民族内的差异性,在我今年的专栏里每一篇都有描写,这个话题,大概会写一年,十二篇。(记者注:阿来先生的《武威记》、《平武记》、《山南记》、《丽江记》将于近期在腾讯《大家》频道连载,敬请期待)
 
  记者:这个新的系列,有一个整体的名称吗?
 
  阿来:名字还没有想,但话题已经确定了,而且都会用差不多是纪实的方式来写。虽然我更擅长讲故事,但形式还是要由内容决定的。如果用小说这种委婉的方式来讲,大家会觉得很多东西都是虚构的,不真实,第二,更高层级的读者会从小学美学的语言、修辞、形式来看,反而对小说关涉到的内容和观念会疏忽。在写《瞻对》的时候,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是用小说还是用纪实形式,最初我是想写小说的,但是在拿到所有的材料以后,我觉得不需要(用小说的形式)了,这有点像我们今天说的“现实比想像还要复杂”,就《瞻对》这个题材来说,可以说历史和现实都比想像复杂。
 
  记者:就《瞻对》的历史价值而言,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一个是之前我们提到的借鉴,就是如何避免历史的不断重演,另一个方面,是历史会有不同侧面,对同一件事,每一个人的记录可能都不同,这一点您在写作时是如何处理的?
 
  阿来:我就是把不同的材料放在一起梳理,采用哪些,不采用哪些,给出判断。但其实这些材料背后的基本事实是一样的,甚至有些事实是通过把不同材料拼接起来得出的结论。
 
  记者:那么如何辨别材料的可信度?比如官方材料和民间材料的差异?
 
  阿来:官方材料也是有很大可信度的,毕竟那个时代没有新闻通稿,很多东西都是写给自己看的,或者大臣写给皇帝看,皇帝再作出批复。那个时代也没有媒体,政府也没有什么宣传的考虑,所以虽然里面肯定包含着一些自以为是的东西,但作伪的可能毕竟少一些。但是它存在一种问题,就是直接处事的官员们也会像现在很多官员一样,瞒报啦,推卸责任。
 
  记者:您写的作品其内容都是关于民族题材的,这些作品整体而言,在不同民族的读者之间得到的评论反馈,是否会有明显差异?
 
  阿来:都一样。当然,每个读者都会有自己的预设立场,而且大部分读者都会有一个国族概念的认同,如果你写的东西不符合他的预设,他就要骂人了。包括汉族的读者会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写,藏族的读者也会说,你是藏族人,怎么可以站到汉族的立场去写东西,我说,我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的,我的写作早就突破了所谓“少数民族写作”的思维方式和路数。但所有的这些反应,都是在我预见得到的,我知道它必然会发生。
 
  记者:在中国,像您这样能够站在民族文化互通角度的写作者,感觉应该并不多?
 
  阿来:非常少。
 
  记者:这种情况下,是否会感觉到自己负担了一种重大的责任?
 
  阿来:我也没有觉得责任有多大,毕竟一个人写作到一定程度,有些责任自然而然就担起来了。对现在很多年轻作者来说,写作就是一种艺术活动,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但写作就是这样,当一步一步把你引向深入的时候,它最终会让你意识到,有些责任是你想逃避都逃避不了的。那么我们就承担下来了。
 
  三、文学奖不能成为腐败温床
 
  记者:我记得您曾经提到过,现在的很多媒体会传达很多媚俗的、迎合读者的东西,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就您看来,作家,或者知识分子,在这个意义上应该怎么负起责任来?
 
  阿来:对于中国来说,如果我们知识分子都把这个责任放弃了,那就是一种彻底的崩溃。责任感这个词,在中国谈,可能很多读者都不相信,因为此前很多人谈“责任感”,都是虚假的,是唱高调,并没有真正打算实行。如果以后多一点那种说了话就能够去实行的,也可以唤起读者的信心,觉得至少有一部分人说一些庄严的词时,是认真的。
 
  记者:对于您而言,读者的信心应该早已不是问题。比如,在2014年,您对鲁迅文学奖授奖结果提出的一些问题,得到了网民几乎是一边倒的响应。
 
  阿来:因为那(提出那些问题)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当我这样的劳动被一种官僚主义的形式所湮没,造成的就不仅是对我一个人的伤害了。这个奖,我已经没得,对不对?我就算再多说也不可能获得,甚至将来也没有可能了,把将来的路都堵死了,我可以放弃,但真实情况一定要公诸于众。
 
  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激烈的人,也不是要发泄什么,但我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唤起我们评论者,唤起我们的读者去关注。拿多少钱,得多少奖这种事,对我来说,就像我问过读者的一个问题:你们说是文学史的时间长,还是拿稿费的时间长?当然是文学史很长。中国人是从五四时代才开始拿稿费的,之前就没有稿费制度,也没有出版社,谁给你付钱,自己写的书还要自己印了送朋友。文学奖的历史就更晚,外国人大概有一百多年,中国也就几十年。
 
  那过去的人为什么要写作呢?李白杜甫他们为什么要写作呢?虽然这样想可能有点自我安慰的意味,但通过这种方式,我想让读者也关注文学创作本身。
 
  文学奖的意义本来就在于向读者推荐最好的东西,但现在连这个目的都达不到。
 
  记者:像国外的文学奖,诺贝尔奖,芥川奖,每年都能推红一部书或一位作者。中国从前办文学奖,比如《尘埃落定》获奖的那个时候,也是可以做到相对公正的。
 
  阿来:我们现在的文学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文学上必然存在不同的流派和观念,这个是可以理解的,忠诚于自己的文学观,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现在就是各种关系和利益的调和。而且,如果是民间办的文学奖,想给谁就给谁,都没有问题,无非是一个企业、一个老板的玩票,玩的是自己的钱。但官方的文学奖就不一样,它用的是国家的经费,是国家机构在代行国家的职权,你不能滥用,滥用的话就是腐败。
 
  四、中国人缺的不是信仰,而是基本的道德
 
  记者:关于当今社会存在的很多负面的现象,道德真空的现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信仰缺失的表现,您怎么看待这样现象?您个人在信仰方面是什么态度。
 
  阿来:我读过很多佛经,现在每天早上起来还是会像做功课一样地读,但是我觉得它仅仅是一种哲学的方法论。你可以想想,我们已经被国啊族啊这些概念所规制,如果你加入一个教派成为信徒,意味了又多了一个集体身份。而且,我们又不能直接和神佛对话,都是通过一些他的代理人来传达,代理人一般都是不可靠的。现在我们缺少的并不是信仰,而是一些最基本的道德伦理,最基本的规范。中国社会个人很难承担起道德的责任,首先这是一个制度性的问题,比如官僚机构如果希望老百姓遵守一些准则,那他们首先自己就要做到。
 
  记者:您在创作和搜集素材过程中,可以说是对藏区或其他民族地区的民生有着非常深的了解,对于一些地区性民生问题,除了政府举措外,民间的慈善救助也有很多,比如给藏区的孩子送衣服送书包等等,从您看来,这些慈善行为对当地人的生活有多大程度的帮助?
 
  阿来:说到慈善,其实我也在有限地做这个事,但做得要更深入。我最近在写一部小说,会讽制一些浮光掠影的慈善。但现在慢慢有一些人在真正不声张地做慈善。我刚刚就收到一个短信,提到在玉树做的一件事,希望我可以参与,我9号回去时就会着手这件事。对于藏区孩子来说,没有书包又能怎么样,也可以读书。
 
  记者:像您读书的经历,就是这样过来的?
 
  阿来:对,在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很重要的一点是,确实有比较好的老师,因为那个时候工作是国家硬性分配嘛,有来自上海等大城市的老师,在我们那个地方一待二三十年。这一点现在就很难做到了。这就又回到教育资源分配不公这个问题上了,如果说民族地区的学生在考试上受到照顾,但在教育资源上,怎么就没有照顾呢?
 
  记者:我们知道您除了写作相关的身份外,还有一个人大代表的身份,就这些民族层面的问题,是否考虑过通过一些提案的方式尝试解决?
 
  阿来:人大代表的提案,如果要解决一些小的问题,是可以办到的,但我们讨化的事实际上是制度设计的层面,这些需要更有效的手段。
 
  (实习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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