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皓
阿来,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藏族作家。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以灵动、从容、娴定的叙事和寓言般的情节,打动了无数读者,而他的另一部小说《空山》则以强烈的现实主义风格,引发了我们触及灵魂的思索。是怎样的原因促使阿来完成了这样的转变?写完《空山》后,阿来又在忙些什么?
7月10日,本报记者在第三届中韩作家会议期间独家专访了作家阿来。记者:提起您,很多读者都会以为您只是一位小说家,但我知道,您还是一位诗人。因为早在十几年前,您就出版了诗集《梭摩河》,您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诗歌创作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写起了小说?
阿来:我开始写诗是在上世纪80年代。之所以选择诗歌,可能是因为就写作而言,诗歌是一种相对容易进入的一种形式,当然想要写好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写了几年诗之后,我发现,自己想要通过文学表达的东西可能更多,尤其是叙事性的和理性的、思考性的东西,但诗歌,尤其是汉语诗歌最擅长的是情感的抒发和意境的营造,它难以包容这么多的内容,所以我在写诗的同时就开始写小说了。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我有了这样的认识,小说的容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它不仅可以包容诗性的东西,同时也可以像诗歌那样,做到对文字的考究。我甚至认为,诗歌的因素可以轻易地融入小说中去,但小说的东西未必能融入到诗歌中去,所以我就慢慢地放弃了诗歌创作。
记者:您唯一的诗集叫《梭摩河》,这是一部什么样的诗集?
阿来:梭摩河是我家乡的一条河流。这部诗集收录了我四分之一的诗歌作品,在这部诗集中,我始终在描绘着一个对象,这就是那些发生在故乡的,与梭摩河有关的生活。记者:我知道您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以故乡为背景的,对于您来说,故乡意味着什么?阿来:很多的人生经验以及对很多事情的记忆都来自于故乡,这种经验和记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可能是被优先熟悉的东西。
我相信故乡对每一个人的影响都很大,但对故乡的关注不是地理学上的概念,有很多人身处一个地方,却对他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而另一类人即便身在他乡,却一点不妨碍他对故乡的关注。记者:就文学的话题采访您,我知道自己无法绕开《尘埃落定》,因为它太有名了。这部作品给我的阅读感受是充满了神话和寓言的色彩,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创作了这样一部作品?
阿来:可能是因为我就出生在《尘埃落定》中故事情节发生的那个地方,并且对地方史有一定的研究。有很多作家就是从地方和地方史出发写小说的,《尘埃落定》也是这样。
在写小说的时候,很多作家过度地注重史实,注重生活层面简单的真实性,但是这些东西可能有意义,也可能没意义。小说的意义是要作家赋予的,也就是说,我们在写一个地方时,不仅是要写这个地方的历史、人文、风貌,还要让我们的个别经验上升成一种普遍的经验,当我们完成了这样的上升,再去看这段历史和这段历史所包含的人的命运,就不会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部地方性的作品了。这种上升就是作品的寓言性,这种寓言究竟是什么,是需要读者自己去把握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寓言指向了人的精神生活的不同层面,好的小说都有寓言性。记者:《尘埃落定》创作于15年前,您觉得这本书在您的创作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阿来: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但在此之前我也写过很多不错的中短篇小说,可以说,《尘埃落定》是我写小说自然的发生。
记者:在我看来,《尘埃落定》是一部空灵的小说,但《空山》却十分现实,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转变?
阿来:这种转变其实和题材的选择有关系。我们在写历史的时候,往往会抽空许多东西,因为时间会过滤掉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东西,也就是说,今天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对于历史来说,也许并不重要。但在你写现实的题材时,如果依旧采用历史过滤的方法的话,就会发现根本行不通。
我在写现实主义风格小说的时候,更关注的是心灵的和肉体的感受,如果你写得很空灵,就会显得很虚假。更重要的是,中国的乡村比起城市来说,它的生活会显得更沉重,更艰难,如果我诗意地表达这些,首先是对别人经受的艰难和苦难的不尊重。
记者:《大地的阶梯》是一部文化散文,这是您对故乡历史、人文的梳理,而我更感兴趣的是您在《大地的阶梯》中,对故乡在上世纪后50年的变化的描摹,而这恰恰是《空山》所要表达的东西。
阿来: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变化的东西,每个小小的变化落到个人头上时,有可能是艰难和痛苦的。故乡这50年的变化,当然是进步的,我为这种进步感到鼓舞,这种变化我们必须要接受,但它同样也是艰难的,很多人为此付出了代价,这个我们不能回避。
记者:您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大地的阶梯》?
阿来:这部书是在写完《尘埃落定》之后不久完成的,虽然写《尘埃落定》时,我尽最大努力尊重历史,但是小说毕竟是想象力的产物,《大地的阶梯》算是对《尘埃落定》的一种注释,我在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
记者:我知道您的新书就要出版了,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阿来:这本书下个月就要由重庆出版社出版了,它取材于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书的名字就叫《格萨尔》。
这部书将在全球汉语、英语、意大利语等5个语种的国家发行,今年10月,我将去德国参加一些有关这部书的发行活动。这是一部长达二十多万字的小说。
写这本书有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对自己的调剂。《空山》写了现实,而且篇幅很长,我觉得写现实对我来说,终究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因此我想再写一部比较空灵的小说,《格萨尔》就是一个这样的题材。
前几年,英国有家出版社在做一个项目,他们邀请了全世界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作家重塑神话,当时我正好也想做同一件事,就答应了写《格萨尔》。去年3月我写完《空山》后就开始《格萨尔》的写作,期间除了因为汶川地震后,我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救灾工作,被迫停止写作外,我几乎没有停过笔。
记者:如果把《格萨尔》和《尘埃落定》《大地的阶梯》作个横向的比较,您觉得《格萨尔》有什么特色。
阿来:我觉得作家不应该解释自己的作品,这是读者和批评家的事情。
记者:你对这部作品满意吗?
阿来::那是当然。
记者:那么自信?
阿来:为什么不自信,我很负责任地完成了它,同时我又不缺写小说的才能。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