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创作的剧作《幸遇先生蔡》,在时隔7年后终于在8月号的《上海文学》上发表。这部描写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的剧作,2001年夏完稿,是年11月由香港“中英剧团”在港连演7场,感动无数人。“虽然已时隔7年,但这部戏依然有它的社会意义。”沙叶新说。
2005年,作为上海话剧中心十年庆典大戏,《幸遇先生蔡》终于有机会在上海首演,但在彩排完成之后因各种原因最终未能与上海观众见面。如今,在时隔7年后,终于在8月号的《上海文学》上发表。
患了胃癌,沙叶新不久前刚刚动了大手术、做了化疗,但在他莘庄的家中接受采访时,老人依然精神抖擞,说话洪亮、妙趣横生,只是不停地感叹最近记忆力不太好了,“化疗,让我脑子进水了,都记不清了。”谈到最近在做的事,沙叶新自豪地透露,“这些日子我在把旧剧作《都是因为那个屁》改编成长篇小说,非常好玩,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沙叶新全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得了重病的老人。
《幸遇先生蔡》最后的落款是“2001.6.18初稿于上海善作剧楼”,在沙叶新的书房门口就挂着李锐题写的“善作剧楼”,“李锐说我老是恶作剧,我对他说,其实我善良着呢,于是就题了这个匾,其实是反着说呢。”谈到自己的那些“善作剧”,沙叶新把它们比作“糖衣炮弹”,所以很多人都不接受。
“这样的教育家,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真是越来越少了”
早报:《幸遇先生蔡》完成于2001年,当初怎么会想到创作这样一部纪念蔡元培的剧作的?
沙叶新:《幸遇先生蔡》最初是应北京大学一百周年校庆委员会要求而作,他们给我出了这个命题,那是1998年。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写下去,2001年香港“中英剧团”艺术总监古天农,希望我继续把这个剧本完成,当时我在美国,对于他们的这番好意我确实挺感动的。为此,我从纽约返回上海来写作,终于在那年夏天完成了。剧本取名《幸遇先生蔡》,源自吴梅为北大校庆二十年所作校歌中的一句,大意是北大有幸遇见蔡元培先生来当校长。
2001年底,《幸遇先生蔡》在香港连演七场,非常受欢迎,许多人被感动得流泪。但我也感慨,这个戏应该在北京首演,最后是在香港,就像蔡先生的墓是在香港而不是在北大一样。
早报:蔡元培对于当代的香港人来说,应该不算是个熟悉的人物,而且隔了那么长时间,您觉得这个戏能把香港人感动吗?
沙叶新:我觉得首先是蔡元培本人的人格力量很伟大,他把自己的一生献给教育,这样的教育家,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这样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现在的社会,讲究实用主义、个人主义,唯利是图、急功近利,这两者一作比较,他的人格魅力马上就凸显出来。虽然人性是恶的,但也有善良的一面,从对比当中,更加令人感动。
早报:除了蔡元培先生自身的人格魅力,感动香港人的原因有没有香港人自身原因?
沙叶新:这个剧本在香港引起观众的激动,当然是因为香港自己也有问题。比如,他们对香港的大学在回归后辞退英国教师很激动,而在剧本一开始,也有两个外国教师被蔡元培辞退。当然在作者那里,一开始当然不会想到这点,但是蔡元培的教育理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特别是“思想自由”在1997年回归之后在某种程度上存在问题,回归之后,香港教育界有各种担心。当他们在2001年,回归4年多之后,重新听到这样的声音,看到这个戏,他们当然有独特的感慨和激动。
早报:《幸遇先生蔡》中,您没有对蔡元培先生一生作全景的描述,只是选取了1917年蔡元培上任北大校长到五四运动营救20个被捕学生这段历史,为何作这样的选择?
沙叶新:其实一个作家,看他的功力和思想就看他的选材,我认为蔡元培绝对是一个有意义的题材。但选蔡元培生命中的哪一段,也有很多讲究、考虑。十个人写蔡元培,都可能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个坎,就是治理北大。他在北大两年,同样也是对中国历史起决定影响的两年,可以说蔡元培先生主政的北大两年直接影响了中国的历史进程。没有那个时期的北大,就很可能没有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或者可能是另外一个面貌的党。所以,蔡元培对中国近代历史是有推动的。蔡元培可能不太认同共产主义思想,但他能容忍、包容它。没有那段历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要被改写,中国近代史都要改写。
但这段也是最难写的,因为写校长很难写,他跟将军、演员的塑造都完全两样。
“希望能鼓舞一些有识之士,来改革我们的教育”
早报:在您的剧本中,蔡元培一开始反对学生上街游行,这似乎和主流观点不同。
沙叶新:在历史上蔡元培是否同意学生去游行本来有两种观点,在我的剧本中,蔡元培是不同意学生去游行的。我的取舍是,根据我的分析,蔡元培先生一贯不主张学生直接接触政治,他认为读书就是爱国。从人性的角度讲,作为一校之长,他知道学生游行可能会倒在北洋军阀的枪口之下,怎么可能鼓励学生往枪口上撞呢?
有个插曲,蔡元培的女儿看了戏之后非常感动,她拉住我说,谢谢你,但她有一个意见,就是希望把她父亲不支持学生游行改成支持。当然,我没有改。而且从编剧角度讲,写他不支持学生上街更具有戏剧性,因为后来学生出了事情,明明责任不在蔡元培,但他还是担当了自己的责任,这更能显示其人格魅力。在剧的最后, 20个被解救的学生一一向蔡元培鞠躬致谢。
早报:《幸遇先生蔡》和您以前的剧都不一样,您的戏剧以喜剧为主,而《幸遇先生蔡》则比较沉重,甚至感动许多人流泪。
沙叶新:喜欢喜剧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就是这样一个嬉皮笑脸的人。蔡元培这个戏沉重一些,但中间也夹杂一些喜剧的成分。我任何一部剧都有喜剧因素,我爱喜剧。喜剧中又有一些沉重的话题,这就叫做糖衣炮弹,狡猾狡猾的。但喜剧不能浅薄,悲剧不能煽情。
早报:《幸遇先生蔡》完成于2001年,而我们对中国大学教育、人物教育的讨论在2002、2003年开始,这部戏似乎有些超前。
沙叶新:我越来越觉得,蔡元培先生的教育理念太重要、太有现实价值了。因为我们之所以在2002、2003年开始讲大学教育问题,从某种角度讲,是离蔡先生的教育理念越来越远。
但是,靠一部戏难以挽救大局,只能寄希望它散布一些思想,像火种一样。希望能鼓舞一些有识之士,来改革我们的教育,我想会有一定的精神力量,当然这种力量没办法和政治、行政力量比。
这个剧本上个月在《上海文学》发表后,收到很多朋友的信、电话,我很感动。这说明,这个7年前的戏没过时,说明对教育现状心存不满和意见的人不在少数。
早报:《幸遇先生蔡》只在7年前在香港上演过,大陆这边还没有排演。
沙叶新:将来是否能上演,我也不知道,只能靠大家的呼吁了。这些年来,许多人一直在呼吁上演这部戏,虽然已时隔7年,但这部戏依然有它的社会意义。我听说,蔡元培的女儿也在呼吁。
(实习编辑: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