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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博士严锋:玩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2007-07-20 17:54:50来源:互联网    作者:佚名

   

      去年的一天,严锋兴冲冲去上海国际博览中心参加一个世界级电玩大展。一到现场,这个前电玩高手惊呆了,“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了!”

  文学博士、中文系副教授严锋戴着副眼镜,白衬衫上每颗纽扣都扣得中规中矩,连谈笑起来也带着几分节制——一位温和儒雅的白面书生、中青年学者。左看,右看,都跟疯狂、freak这档子词儿搭不上边。

  然而,他就是那个网上皆知的超级大玩家: HIFI发烧友,业余电脑作曲家,中国最早的电脑游戏瘾君子,迷恋IMAX,玩围棋、玩古典吉他、玩天文望远镜……在虚拟的庞大网络社区中,耳机论坛、天文爱好者论坛、电脑游戏论坛等等上,严锋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跟帖犹如滔滔江水。此外,他还参与了科技杂志《新发现》的编辑工作。

  引用他一个朋友的话——饭桌上遇到严锋,平日里号称声色犬马之辈都会自卑,说啥都寒伧。

  最近这一阵子,他“烧”上了耳机。巴掌大的卧室兼做个人音乐室,桌上摆着两部半旧笔记本电脑,特制解码器,特制电源,两个小箱子一样的东西。他还专门托另一发烧友为他手工制作了一台电子管耳机放大器。试着戴上德国专门听古典音乐的耳机,“感到有什么不同了吗?”他含笑地问。一句心领神会的交谈,就能让他开心得如同孩子。

  客厅的窗台上,一只“纺织娘”唧唧地欢叫着,那是他从花鸟市场给刚刚4岁的儿子买的。

  在虚拟空间

  完成“拯救人类使命”

  1992年,还在复旦读博士的严锋带着一生的积蓄,坐火车南下广州,去寻找一块传说中的声霸卡,“这以后发生的事情就是一种宿命”了,他看到了电脑游戏第一代《银河飞将》壮丽的星空画面……

  总结自己的全部人生,历史唯物主义者严锋喜欢一个词——“宿命”。

  严锋有个大名鼎鼎的父亲——这个笔名辛丰年的老头,1980年代是《读书》杂志10大作者之一,粉丝无数,他的所有著作都成为爱乐者收罗的珍品。

  “文革”期间,辛丰年被下放到南通农村的砖瓦厂里“劳改”,带着一把小提琴苦度人生,“拉得很难听”(严锋如此评价父亲的琴艺)。每个礼拜天,父亲都会骑个自行车带小儿子到小镇的小书店里给他挑书,《科学小实验》、《少年无线电》、《少年航空制作》等等。父亲喜欢跟着儿子一起玩,一起做一个螺旋桨,糊一个翅膀,然后,一起出去放。

  物质上的贫乏,刺激了少年严锋无穷无尽的玩的欲望——做矿石收音机,用马粪纸糊望远镜,做航模,单管机……他的爱好也不全是“不务正业”,中学里有阵子迷上文学,为了能从原文阅读外国小说,他顺势迷上了英语,最狂热时,一天同时听6个国内外电台的英文广播,英语水平一年间突飞猛进。中文系出身的严锋说起自己的英语水平,很有些得意——他曾经教过两年英语系专业学生的精读、泛读和口语,还被学生评为最佳教师。

  考进复旦中文系后,国外的新技术和设备传了进来,物质条件也宽裕了一些,严锋玩得更疯了。他总是第一波鸟枪换炮的人。为了玩电子音乐,1991年买了一台286电脑,仅1兆的内存,在电脑上合成了《血染的风采》;为了买到一块声霸卡,南下广州;为了拷游戏,南上北下……落到大冬天睡光板床的地步——钱都用在购置那些稀奇古怪的设备上了。

  那时候,他没日没夜地泡在理工科的实验室,蹭理科系哥们的机子。那是电脑游戏玩家们的天堂,他们互相交流软件和设备,在虚拟的空间里昏天黑地地冲杀,打累了,到楼下传达室迷糊一会儿。有一次,混战3天后,完成“拯救人类使命”的严锋走出实验室,望着庸庸碌碌的人们,顿觉了无生趣。

  1997年,第一次出国到挪威做访问学者。看看天上,外国的月亮好像真的比中国的圆,让他想起了儿时用马粪纸糊的望远镜。“跟吸毒一样!”他一口气买了3台专业望远镜。

  为了更好地观测夜空,他特地在远离上海市区的浦东买了一个带大露台的townhouse。郁闷的是,随后几年,周围高楼拔地而起,漆黑的夜晚如同白昼,肉眼连三等星都没法辨别。一气之下,严锋卖掉房子,卖掉苦心收集来的望远镜,惟一保留的是订阅多年的《天文爱好者》杂志。

  这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了!

  在一个成人的世界里,爱玩,是不务正业。玩电脑游戏更意味着孤僻、自闭、社交障碍。“从前,我一直为自己感到羞耻,特怕别人知道,总是偷偷摸摸的,关起门来自己玩。”除了被他拉下水的室友,在同事中,他总有些惶惶然,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在中国,玩是被鄙视、被人看不起的。成年了,工作了,就不能玩,不该玩了,你要稳重,你该有个成熟的形象,你有事业和家庭。社会一直给你这种暗示。”

  直到互联网出现。“上网一看,原来,有这么多成年人也对天文、对遥控航模、对耳机感兴趣的,原来,自己并不孤独、并不怪异。”在每个感兴趣的领域,他都找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他感到“很幸福”。

  在国外,他也看到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痴迷、带有freak气质的玩家。“在挪威,我住在研究汉学的院士何莫铘家里,他喜欢在地下室工作,完全以一种游戏的心态搞研究。他常常一下子从地窖里冲上来,嚷嚷着说他找到了《易经》的音乐性,过一会儿又冲上来,兴奋地说他发现孔子是中国古代最懂得幽默的人!”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轻松起来。这要感谢“伟大的互联网”,感谢日渐宽松、多元的社会风气。

  他还特别想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李银河,一个是邓小平。正是前者的亚文化研究和她所倡导的多元社会文化思想,冲击了社会原有的意识,“看了她的书后,思想上的包袱放下来了——没有什么是不正常的,连性取向都自由了,我这点贪玩还算个啥?”至于后者,“没有他的改革开放,哪有这么多可以玩的东西?哪能够玩到和世界同步?”

  去年的一天,严锋兴冲冲去上海国际博览中心参加一个世界级电玩大展。一到现场,这个前电玩高手惊呆了,“有好多好多小孩,到处都是狂欢节的气氛,每个人都欢天喜地,都特别阳光。”他心潮澎湃、心绪复杂—— “我们的日子来了,这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了!”

  他为社会氛围变得宽松而欣喜,为越来越多的成年人也开始投入到游戏中,为白领们玩RC、玩DIY而欣喜。他欣欣然想给“玩”一个正名,“我要理直气壮起来!”

  “其实,玩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它能让人去放松,去想象,去创造,艺术本身就是来自游戏。”

  游戏世界的体验,使严锋能跳开文学来审视自己的专业。他是国内第一个发表关于电脑游戏和文学之间关系的论文的人,几乎和世界同步。他放弃了原本最主流的比较文学研究的路子,开始在游戏与文学、音乐与文学的交叉边缘地带尽情游走。

  给学生上课,他会从音乐的角度来讲文学。《春江花月夜》,从首句的“春江潮水连海平”,到中间的“江流婉转绕芳甸”,“其实,这在音乐上就是转调,从一个壮阔、明朗的景象转接到阴柔细腻的意境。”

  他有不少可供炫耀的资本,都是玩出来的。出于种种现实的顾虑,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想到儿子的未来,抨击现行教育体制的严锋踟躇了起来:“要想让他在中国能顺利成长,我就没法让他尽情地去玩,还得适应这个体制。”窗口消停了好久的纺织娘,这时候忽然又欢唱起来,似乎带着莫名的讽刺和同情的理解。

(编辑:马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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