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是记忆的嫁接与生长。”《蓝鸟》的扉页上赫然印着这句话,如一道闪电,让我们在主人公毕壮志由远及近拼命奔跑的身影中,回望自己的记忆深处,找寻青春的味道。毕壮志的身影孤独、倔强、不屈不挠,和作者俞胜以及我们自己部分重叠,又和我们所熟知的孙少平、高加林、于连、拉斯蒂涅等小说人物遥相呼应,从这个意义上说,《蓝鸟》是一部致敬往事的“记忆之书”,也是一部激励青年的“奋斗之书”、追求理想爱情与幸福生活的“寻找之书”。
“如果你知道去哪,全世界都会为你让步。”在我看来,《蓝鸟》就像《平凡的世界》的续篇,讲述了青年人怀抱理想,走出原生地、“到世界去”的渴望。和路遥笔下的双水村知识青年孙少平相似,木泥河镇知识青年毕壮志一时冲动,从中学退学,梦想成为养兔专业户,却被同学坑得血本无归。创业失败后,在亲戚乡邻的冷嘲热讽中离家进城,先后在县城二建公司当工人和成本会计,继而远赴哈尔滨,在茂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度过3年光阴,又到翔飞搬家公司干力气活,最后成为水果连锁店的老板。漫长艰辛的打工生涯,不断延展的时空轨迹,毕壮志一路跌跌撞撞、曲曲折折,却始终不放弃、不妥协,正如小说中言,“我虽然卑微,卑微如一棵小草,人人可以践踏。但却没有人可以轻易剥夺一棵小草享受阳光和雨露的权利。即使有人在我身上压上一块石头,我也要不屈不挠地从石缝中探出头来”。正是这种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和奋斗精神成就了毕壮志,使他平凡的生活绽放出耀眼光彩。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青年。毕壮志是上世纪90年代经济转型时期无数奋斗青年的写照,他的个人奋斗史、创业史也正是中国改革开放史的缩影。对于毕壮志这样的奋斗者来说,最大的挑战来自于乡村与城市的二元对立,这也是孙少平所经历的。毕壮志虽远离故乡,却依旧带着故乡的烙印成为“城市异乡人”,承受着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重压。他不能像孙少平那样,仅仅以“劳动”确立自我价值,而是要拼命挣钱摆脱与生俱来的贫穷,求得身份认同和心理慰藉。而他时常回想起的“木泥河畔的柳叶与青草”,作为一种古典爱情和精神皈依的暗示,使他能够在汹涌澎湃的经济大潮中坚守自我,不至于迷失或淹没。相较于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中那个“只想活得有点儿人样”却最终失去自我的陈金芳,毕壮志最后的圆满,无疑是对孜孜奋斗者最好的礼赞与祝福。
作者以“蓝鸟”为题,意味深长。小说中多次出现这只蓝鸟,“麻雀大小,腹部是白色的,腹部以上的羽毛闪着蓝幽幽的光泽”,它曾见证“我”和宋燕秋在木泥河边的约会,也曾鼓励“我”在经历各种挫败之后不气馁、不自轻自贱。很显然,这是一只穿越时空的神奇的鸟,是作者有意设置的象征意象,犹如比利时剧作家梅特林克笔下的“青鸟”(The Blue Bird,即“蓝鸟”),意味着对幸福的向往和寻找——尽管这幸福略带哀伤,却又给人以希望。《青鸟》译者郑克鲁先生认为,“青鸟包含着几层象征意义……作者用青鸟这样具体的事物来表示抽象的观念,他要说明,人类幸福是存在的,虽然我们总不能发现,以为离我们很远,但经过千难万险最终是可以找到的;即使会得而复失,也能再次找到。”无疑,毕壮志的成长史中,始终有这样一只飞翔的蓝鸟或青鸟,它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在默默地为其指引方向,也预示着一时的得失无法左右生活终将给予我们的答案。小说最后,毕壮志过尽千帆,却忠贞不渝,最终与初恋宋燕秋走到一起。于是,曲终奏雅,“有的人、有的事原本就属于你的,在很早的时候就注定属于你,只是在你成长的过程中,迷失了她。以后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找回她”。
除了主人公毕壮志,小说还刻画了米云凯、李茂朝、张家奎、小六、小七等各色人物的奋斗历程和悲喜命运,充分体现了作家以心系苍生的姿态直面社会的写作态度。“作为一位作家,以虔诚的心来记录自己的时代,反映自己的时代,为自己的时代放歌,才能无愧于自己生活在其中的这个伟大的时代。”成为巴尔扎克式的“社会书记员”和“时代观察者”,无疑是一位优秀作家需要具备的大时代观。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只“蓝鸟”,寻找理想爱情和幸福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找自我、不断超越、永不止步的过程。
(作者系安庆师范大学美学与文艺评论研究中心主任、人文学院教授)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