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世界小说景观之中,有一支脉络始终牵动着读者的好奇心与阅读兴趣,这类小说并不追求单纯好看的故事,而是有着更为宏大的追求,试图融合社会、文化、历史、民俗等内容,提高了阅读难度。从意大利作家安伯托·艾柯到今年的诺奖得主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乃至类型写作领域的《冰与火之歌》作者乔治·R·R·马丁、《沙丘》作者弗兰克·赫伯特等作家,都可以纳入到这个被学界笼统称为“学者小说”的概念中。
在中文小说领域,诸如格非、李洱、王尧、南翔、王宏图、葛红兵、张生等作家、评论家的部分小说也被纳入其中,在媒介革命兴盛的当下,学者小说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发生了哪些变化?针对此现象与议题,近期由上海市高校创新团队“都市文化与文学”、上海市高峰学科“中国语言文学”主办的首届都市文化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小说观念与学者小说创作高峰论坛”在上海师范大学举行,众多作家、评论家围绕“学者小说”的当代内核与雅俗问题分享了最新思考。
面对当下的学者小说,无论是作家尝试在小说中进行更多智性探讨的努力,还是评论家介入虚构写作的趋势,可以归纳到小说学者化、学者小说化两种现象,在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中国小说学会会长吴义勤看来,双方都在打破文学研究与文学创作的壁垒,进行更为互信、互相理解的对话交流。回看小说史的变迁,概念的诞生大部分都来自于创作者对当时小说创作的不满以及局限而出发,探索小说变革的边界,复旦大学教授、小说家王宏图在现场即表示:“学者小说的提出源于现今小说遇到瓶颈期以及对文学精品的渴望。”他以堂吉诃德形象的经典化、作家李洱的《应物兄》为例,论述了小说形式和文体的多样性,并认为观念性和技巧性强的小说可能缺少一定的观赏性和阅读性,因此在小说创作实践的时候,并不建议完全颠覆古老的固有的叙述方式。耶鲁大学苏炜教授以自己的《迷谷》《米调》《磨坊的故事》三部小说为例回应认为,学者小说的尝试正应该突破大部分小说叙事的套路化、线性化,“跳出写实性的表面,不断地挖掘人性之根、心灵之根。好的作品在未来具有绕不过去的特质,背后一定要有宇宙本体、人性本体的机制。”华中师范大学的晓苏教授也认同好的学者小说“应当是与当下语境挂钩,既有创新意识也要有国际视野,将传统与现代统一,将内容与形式统一,将艺术与情感统一”。
学者小说的雅俗问题向来是被讨论的核心问题,“讲故事的人”似乎容易被学者小说所忽略或是放在次要位置,而部分与会者的担忧正是源自于此,在媒介发达、网络阅读兴盛的当下,学者小说也面临着如何融入故事性、通俗性的结构赢得读者群的问题。深圳大学教授、小说家南翔通过对自己小说《曹铁匠的小尖刀》创作为例表示学者不应该放弃自己对于生活的观察和体验,“学者是擅于思考的,也不能放弃观察和体验,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传递思想性、文学性、当代性,才会有更多的创作主题、思想表达,才能将有独特性的好小说呈现给读者。”从观念或是方法角度而言,这里面都存在着许多难题需要创作者去打通,苏州大学教授汤哲声认为学者小说自身的雅文化属性是难以被遮盖的,它拥有通俗小说难以深入解释现实的能力,“学者小说就是学者用自己的视野和思想对其文化观照、现实生活进行一种阐释。然而世俗的生活是自我生命的呈现的褒奖,它只是表达的手段,却很难用通俗文学的角度概括。”近年在这方面不断坚持探索的香港浸会大学副教授、小说家葛亮对此有着较多感慨,他今年推出的新作《瓦猫》以手艺人对写作对象,折射出对大历史、大文化、大命运变迁的反思,而在阅读体验上却深入以科技、温度、光感、数据做尺度,描写器物与人的交流,自然传递了小说家希望寄寓的文化含义。
接受定义而不被定义所局限,是后现代文学艺术的一大特征,也在许多方面改变着小说的形态,复旦大学栾梅健教授认为,学者的创作意识不能刻意追求雅俗共赏,而更应注重在时代的镜像中完成自我书写。近年深入研究西北地域古老文化的西北师范大学教授、小说家徐兆寿也提倡学术与作家、学者与作者、人与世界不妨回归合一的状态,重新思考文学应该怎么办,是学术的文学?还是人的文学?上海大学教授葛红兵与浙江传媒学院教授刘业伟则从创意写作的角度阐释了学者小说从根本上要实现打通“故事”与“意义”的关联。也正如同济大学教授、小说家万燕所言,学者小说无论如何变化,终究要融汇“纸张之书、自然之书、生活之书”这三种书,这个丰富的时代并不缺乏“讲故事的人”,好的小说家总是从这三种书里成长起来,拥有独特的能力去融汇感性与智性。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