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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最重口味的哲学家:研究疯人院、监狱、性史,最终死于艾滋
倘若福柯活到今天,90岁的他一定不会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度,有人在用电击这种近乎中世纪的方式为青少年“治疗”网瘾和同性恋。
类似的描述早就在半个多世纪前,出现在35岁的光头哲学家福柯的《疯癫与文明》一书中。在这本书里,他梳理了人们在漫长的历史中,如何将“疯癫”由一种正常界定为“不正常”,并将这些“病人”命名并隔离起来加以疯狂的“治疗”。
杨永信的网瘾学校以魔幻般的存在作为一个淋漓尽致的论据,遥遥呼应着60年前福柯对“正常”与“疯癫”的判断。
有一种理论是锋利而又带着危险气味的利箭。它能够穿过时间的迷宫,正中每个时代症候的靶心。
法国哲学家福柯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堪称现代世界最“重口味”的哲学家,他也是现代世界以来最为重要的理论批判者。同时他还是现代世界最著名和最早期确诊并因此死去的艾滋病患者。但这个危险和极致的男人,留下了对现代社会几乎所有领域的最深刻洞见。
90年前的今天,福柯出生于法国巴黎西南方向300公里外的一个古老的小城普瓦捷。皆为医生的父母,希望福柯成年后能够成为一名医生。医生,代表理性,治愈,健康,正常。
但福柯逃脱了家庭的控制,就像他一生都在用理论和实践逃脱一切权力运作和社会控制的牢笼。哲学是他的逃脱工具。
他以惊人的精力和前无古人的角度写作了《规训与惩罚》《词与物》《临床医学的诞生》《知识考古学》《疯癫与文明》等著作。如何来为这些著作寻找一个评价的坐标呢?
他没有成为父母那样的临床医生,但他以手术刀一般的锋利角度,另辟蹊径地进入到一些从来未有进入过主流社会学家和哲学家研究范围的领域:疯人院,精神病院,医院,监狱,学校,同性恋,刑罚史,性的历史……正如一个专门选择去研究陌生疾病的医生。
《规训与惩罚》一书被他视作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他将一切既有的权力和知识视作并非天然的存在。一切被主流社会命名为不正常的“疯子”、“心理疾病”、“同性恋”,都是后天权力运作、规训、塑造和控制的产物。他拿着知识考古学一般的手术刀条分缕析这些概念的流变,批判分析“容纳”这些异类的“疯人院”、“医院”、“监狱”。
用今天流行的话来说,福柯的哲学都是“重口味”的。但他庞大的思想体系里,有一个核心始终存在:那就是用知识考古学、话语实践分析、权力-知识理论逃离“现代性”牢笼带来的规训和控制,以达到最大限度的个体自由。
他在思想史的洞见,深刻影响了后结构主义、后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文化研究、医学人类学、身体理论、女性主义与酷儿理论、空间理论等等。这几乎覆盖了二十世纪最为重要的人文社科流派。
也是因此,福柯被称作永不“过气”的哲学家。在“豆瓣”读书网站上有各种各样的读书小组。国内福柯研究专家汪民安发现,在所有的西方思想家中,除了尼采之外,福柯小组的成员最多,接近一万人。远远超过了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和萨特等人。
年轻人在细心聆听福柯。
国内性学界女王李银河将福柯视作自己的“男神”。她认为福柯虽然没有直接讲过酷儿理论,但他的社会建构论对LGBT人群的理论支援是建构性和基础性的。
这当然与福柯本人男同身份也有一定关系。口无遮拦的哲学家曾说,“这辈子对于知识的全部追求就是为了吸引漂亮男子”。20世纪50年代,福柯曾在波兰代理过法国文化参赞的工作。有一次他在旅馆里勾搭上一位波兰男青年,后来被证实这是冷战时期波兰情报机构设计的美男计。法国大使得知后,命令福柯24小时之内离开波兰。
此后的岁月,福柯沉醉于虐恋带来的自由和解放中。1975年的春天,学术明星福柯来到加州伯克利大学法语系做短暂的教学讲演。这次加州之行在福柯的生活与思想发展史中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加州是同性恋者的朝圣地和天堂。在那里,福柯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强烈吸引他的世界。各种稀奇古怪的施虐、受虐方式在这些场合公开展示。到加州后,福柯很快沉湎于那些形形色色的“性爱的现代实验场”。之后的作品中,他大量论及了虐恋,“表述了它对人际关系的种种影响和哲学意义”。
之后的数年间,他多次重返湾区。但死神的阴影已经在靠近。
1983年秋,他打算去西海岸作另一次旅行。但医生发现他的肺部受了点感染。他安慰朋友说,“到了加利福尼亚我就会好点的。”同年,他告诉朋友 “那种在我看来是真实的快感,是极为痛切、极为强烈、极为势不可当的,它能要了我的命。痛快淋漓的快感……在我看来,是同死亡相关联的。”
这样的一语成谶在福柯的生命里比比皆是。
患病时,福柯《性史》的第二、三卷刚刚出版。他二十余年的同性伴侣德费尔曾回忆道,“就在他去世的前几天,我告诉他说,‘如果真是艾滋病,你最后的两本书就真成了《恶之花》,’因为你知道,波德莱尔这本书写的就是他自己的性生活和梅毒。”
福柯听后竟笑了,他说:干吗不呢?
福柯与他的终生伴侣德费尔。德费尔是福柯遗稿的整理者,福柯全集的编者之一。
他将尼采视作精神教父,尼采最终死于梅毒。而他最终死于最能代表这个后现代社会的疾病:艾滋病。正与后现代无中心和失控的特质类似,这个时代病症控制1980年代以后的人类,并带来最浓重的死亡阴影。
这一次,福柯又走到了最前面。仅仅1981年,第一例艾滋病方在洛杉矶被发现。1982年,这种疾病才被命名为“艾滋病”。两年后,福柯就染上了这个“时髦”的绝症。他“危险的理论”与“危险的爱欲实践”构成了他全部危险的生活。“在事实死亡和概念死亡的暧昧关系中,福柯一手缔造了属于他自己的生存美学。”
生前,他用X光扫过现代学科的所有领域,他为性禁忌的传统松绑。最终他成为上世纪80年代世界上第一批死于艾滋病的病人。
福柯的学生兼挚友,著名的后现代哲学家德勒兹曾说,“极少有人能像福柯一般,以自己所构思的死亡概念死去”。
正如传记《福柯的生死爱欲》所描述的,“这个表面上过着苦行僧式生活、数十年埋头于图书馆和档案馆、以一种考古学家的态度研究人类社会反常现象的知识明星”死于了一种最新最凶猛的疾病。
英文著名文学理论家伊格尔顿曾不失幽默地总结:“理论的黄金时期早已消失。命运使得罗兰·巴特丧生于巴黎的洗衣货车之下,让米歇尔·福柯感染了艾滋……并把路易·阿尔都塞因谋杀妻子打发进了精神病院。”
在他死后,他所激起的喧嚣依旧热闹。
他死在硝石库医院,这正是他在《疯癫与文明》中研究过的那所医院。这所医院在十七十八世纪曾是一个关押乞丐、妓女、罪犯和狂人的监狱,大革命后又被变成了一所疯人院。
他的死因因为名人讳,而被暂时保密。但他的伴侣德费尔认为这样的行径正是福柯生前反对和批判的。于是德费尔公开了福柯死于艾滋的信息,并成立了欧洲第一个艾滋病防治组织。
回声源源不断。肉身的福柯死了。但他的理论还活着。1988年,美国社会理论家苏珊桑塔格出版《疾病的隐喻》一书。
在书里,她运用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和权力分析的方法,溯源了麻风、肺结核、梅毒、艾滋病这几种代表性时代病症被赋予道德隐喻和意识形态的历史。她特别提出,要剥离附着于艾滋病之上的道德审判。
这再一次呼应着人们对于福柯的评价:“在对我们的时代进行诊断的哲学家里,福柯是对时代精神影响最持久的( 哈贝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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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