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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能够回来的那种人

2010-07-11 13:12:37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

   

作者:贾樟柯

  采访者:《外滩画报》

  受访者:贾樟柯

  与普遍的预料不同,贾樟柯没有把世博纪录片《海上传奇》拍成一部宣传片。他把自己的新作定义为“驻会电影”,不承担宣传上海、宣传世博的责任,而是讲述历史。他把它形容成“上海这个城市产生的一个艺术作品”。
  
  “贾樟柯始终是贾樟柯,本是配合上海世博拍摄的《海上传奇》,并没有歌功颂德,反而一头栽进历史,试图勾勒上海(以至中国)上世纪30年代至今80年的历史轮廓,野心奇大,但也很难一役毕其全功。”香港著名影评人李焯桃说。
  
  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海上传奇》是媒体评出的十大最受期待影片之一。电影在戛纳首映时,朱丽叶·比诺什、阿巴斯、王小帅前来捧场,贾樟柯拉着赵涛站在台上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城市都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纪录片《海上传奇》长度为138分钟,采访了18位不同年代的上海人。他们大多数都在片中讲上海话,回忆自己在这座不停变化的城市里的生活和故事,展现这座繁华都市百年来的变迁。第一个讲述者是陈丹青,他回忆了小时候在弄堂里打架的事情,把观众带回上海的过去;最后一个讲述者是韩寒,他代表着中国当下的年轻人,他在追求自己的生活梦想:用写字的钱养赛车的爱好。讲述者中还有韦伟(《小城之春》女主角)、费明仪(费穆的女儿)、杜美如(杜月笙的女儿),以及台湾导演侯孝贤、王童等。而赵涛则作为一个独立的角色出现在电影里,扮演的是一个游走在上海这个城市里的灵魂。
  
  “《海上传奇》讲的是上海,或者更宏观地讲,是在描写聚散离合与心灵创伤。”加拿大《环球邮报》的评论说。美国《SLANT》杂志甚至认为:“作为一部大型的理性制作,导演在《海上传奇》中极力克制感情。《海上传奇》富于美感又引人深思,是深具实验意义的纪录片,比起我们已经看到的其他影片,它更有资格在正式竞赛单元中占据一席之地。”但并非所有媒体都一边倒地觉得这部电影很好,长期关注亚洲电影的影评人艾德礼就认为“这部电影有点不知所云”。
  
  《海上传奇》中,贾樟柯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他继续冷静地看待整个变迁中的中国。与早期作品相比,差别仅仅在于,他越来越对纪录片这个形式着迷。他的上一部电影《24城记》,用“伪纪录片”的方式拍摄了一个国营大厂的转变,这一次,他则调动了所有的剧情片手法,来强调和丰富自己的拍摄目的。
  
  《海上传奇》中引用了9部电影的片段,其中包括娄烨的《苏州河》片段,与现今的苏州河进行对比;王童导演的《红柿子》中举家避难上船的镜头,印证了他个人的亲身讲述;安东尼奥尼《中国》中的城隍庙茶馆风情,和当时接待安东尼奥尼的人回忆自己后来接受审查、责罚相应和;儿子韦然讲述上官云珠从乡村到上海、在“文革”中自杀的传奇一生时,引用了上官云珠主演的《舞台姐妹》画面……
  
  在这部讲述上海的影片里,其实还有香港、台湾。镜头对准几个城市时,毫无例外,贾樟柯都站在这个城市的制高点,拍摄这些城市的全貌:这些城市中间都有水,都有缓缓移动的轮渡船。
  
  “客观来说,这两个城市都被上海塑造过。”贾樟柯认为。李欧梵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香港,作为上海的“她者”》,就是因为无论是从城市的发展还是文化上,香港都受了上海很大的影响。抗战时期,就有“南来文人”的说法,主要就是指从上海来到香港的人,包括政治家和各种各样文化人。
  
  贾樟柯在香港采访的人都和电影有关,包括韦伟、费明仪和潘迪华。其实,王家卫也一直是贾樟柯想要访问的对象,但因为在筹备《一代宗师》,他“一直没有接受采访的状态”。
  
  台湾也有大量迁移过去的上海人。导演侯孝贤、王童接受了访问。贾樟柯想要表达的是:“这三个城市有一种血缘的关系,那个河流就像血管一样;它们都有摆渡船,都有河流。”
  
  朱丽叶·比诺什看完电影,对贾樟柯说:“电影里的很多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也分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们讲的这些事情我都很清楚。任何一个有古老历史的城市里,都发生过暗杀,发生过革命,发生过战争,发生过爱情,这些我能理解,能看明白。”
  
  对比诺什个人而言,她最喜欢的是片中一段当下中国的场景:在一座高档写字楼的电梯前,所有的上班族都拿着东西,急急忙忙地等着电梯。她说:“它像一个当代艺术品一样,一个空洞的电子声音牵引着大家,好像上帝一样在牵引着大家跑来跑去。”
  
  其实,贾樟柯就是把摄影机摆在上海某幢写字楼的电梯口,就不再管它,所有人都是最真实的反映。剪辑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这一段的节奏和韵律感比较好,但是观众却赋予了它更多的内涵。《海上传奇》之后,贾樟柯立刻就会投入到商业片的制作中,正式开始“转型”。而在上海拍摄纪录片时,他突然有了灵感,很快会在上海开拍一部剧情片,然后再去还大量的“片债”,比如《在清朝》和《双雄会》。

  B=《外滩画报》

  J=贾樟柯

  B :两年前,你用“伪纪录片”的方式拍了剧情片《24 城记》。现在,这部《海上传奇》是部真正的纪录片,但是你又用了很多故事片的手法,为什么会这么做?
  
  J :我就想打破人们对纪录片的成见。整个电影发展的过程中,电影语言的更新主要是靠纪录片带来的。纪录片一直是电影工作者寻找新的电影方法、突破类型限制的一个方法。但到了当下,纪录片比较定型了,发展也不多。在国内,很多人认为纪录片必须是发生在摄影机面前的,不能有任何摆拍,必须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把它叫做“原教旨主义的纪录片”。
  
  纪录片也是一部电影,也是一种美学。导演做的就是处理历史、处理现实的工作,标准是艺术的感染力。我们不是历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我一直在尝试打破纪录片和剧情片的界限,寻找两者之间融合的可能性。纪录片的特点就是谈历史,直接地请历史当事人讲述,它自身就是一种证言、证词,它非常可信。同时它也很直接,直接地把它的生存经验通过语言讲述出来,讲述时的表情就直接会对讲述的内容做一个注解。
  
  对于这部电影来说,我找了18个人物,他们都可以开口讲话,都是还有话语权的人。但是问题是,面对一个城市历史上成千上万的人,或者说,那些没有机会被采访到的人,真正的传奇可能就在他们那儿,那么我又怎么传达这样一个概念呢?我觉得不应该找一个专家坐在那里说话,这个没有感染力。在《海上传奇》里,我把赵涛那条线索,变成一个有一点灵异的人物。其实她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人物,然后回到现在,她有很多故事,我们能感受到她有很多故事,她又没有办法讲。这样融合一点剧情,就能给观众更多的故事的想象,也就是告诉观众,除了这18个真实的人物之外,数以万计的不能讲故事的上海人才是这个真正的传奇的主人。

[NextPage]  B :赵涛这个人物的出现,也是影评争议最大的地方,有些国外媒体干脆就认为可有可无。在我看来,她可能就是一种情绪的载体。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建筑、街道,其实很空洞,需要人的情绪在里面,她的作用有点像音乐,这是否和你的意图相符合?
  
  J :对,没错。我觉得她其实跟我引用的那些音乐、照片一样,你把她当一个人物也可以,把她当一个模特也可以……一开始拍摄的时候,她的形象就是一个游走的人,她为什么游走,她怎么游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她是这么一个人。当时,我也没法跟演员说你在干吗。拍到三月份的时候,有一天,赵涛突然跟我说:“是不是别人看不见我?”我没明白她的话,但是就在那天收工回去的路上,我突然觉得她这个想象太好了,别人的确看不到她。
  
  B :那时候你想清楚了她应该是什么人?
  
  J :是她把我点清楚了。然后,我就发展了最后一场戏:她走进房间,看着一个男人吃饭。这个男人是她父亲,还是她情人、她前世的什么人,都无所谓,关键是,她终于找到这个人。只是她没有办法跟他说话,也没有办法跟我们说话。对我来说,这是挺感动的一个部分。
  
  B :其实我有点不太理解的是,结尾部分,韩寒讲述结束后,世博的几个民工跳舞就完全可以结束了,但你还是把赵涛放在后面,用这个灵魂来压底。
  
  J :因为我要说清楚她究竟是谁。其实,她那一笔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收获,放在结尾也合适,就是很大一个感慨。这个感慨应该放在最后,不应该放在中间或者靠前头的地方,最终结束应该在一个疲倦的上海上面。就是有希望向前走,又很疲倦,很累。所以对我来说最后那些闭目养神的人是混杂了一种未来的,他可能在想他的未来,也可能在闭幕养神,混杂了一种希望和疲倦。
  
  B :你访问了那么多人,平均都是三四个小时,当时让你最感动的是哪个人的故事讲述?
  
  J :就是上官云珠儿子讲述的那一段。我拍所有的人,不管是谁,拍完都会例行公事地说一句“:我的电影不会太长,您的采访不一定会用在里面。”对所有人,我都有言在先。只有拍完他之后,我说:“我一定会放在这个电影里面。我跟他说,如果这一部分因为我的原因,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最后不在电影里面,我就不要这个电影了。”
  
  因为我是个电影工作者,他也是个电影工作者。我的前辈为了电影,家庭、生命、下一代,全都付出了。那是采访的时候,我唯一哭过的一次。特别是讲到上官云珠的女儿、他的姐姐的事情,以前我隐隐约约知道这个故事,但是当事人的亲属直接说出来,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是跟我自己最贴近的一个故事。
  
  B :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故事,一个就是讲述接待安东尼奥尼的《中国》来中国拍摄,一个是韩寒那部分。每个人可能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段落,这些人的故事多少都涉及了各自时代的大事件,甚至是过去的影视不太会碰触的题材。
  
  J :拍上海,很多地方是必须要涉及的,比如1949年从上海到台湾的离散故事,否则上海都是不完整的,没办法讲的。上海之所以是上海,就是你在台湾能碰到很多上海人,甚至在全世界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上海人。比如说,1949年很多上海人到了巴西圣保罗,到了北美。如果不拍这个离散,就不可能是在拍上海的往事。
  
  同时,上海也是被改造最厉害的城市。它跟北方城市不一样,它们没有租界的历史,没有海派文化的背景。上海作为“东方的巴黎”,那个时候就已经非常国际化,但是在1949年之后,对它的改造是翻天覆地的,对人的改造就更不用说。如果这一部分不能谈的话,也不是上海。至少,《海上传奇》做到了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是第一步,而且是一个开始。
  
  B :很多人都以为这部电影是官方的主旋律宣传影片,但你又把自己的想法融入进去,这个过程中的沟通有没有遇到麻烦?
  
  J :一开始大家就对这个片子有误解。准确地说,这部电影叫做“驻会电影”,就是一个展品,不承担宣传上海、宣传世博的责任。它是一部讲述历史的电影,是上海这个城市产生的一个艺术作品,而不用承担一些官方信息的传递。我觉得这也是上海的进步,无论是上影厂也好,世博局也好,大家都认同这个观念,给我自由。上海需要一个艺术品,上海需要艺术,这个思路是对的。上海曾经出过那么多好的影片,但是现在我对上海拍的电影很不满意,它们甚至连空间都不可信,都是在车墩拍的。上海有那么好的空间,为什么都要跑到车墩去拍?现在,上海在变,这个变化中开始产生《海上传奇》这样的电影了。
  
  B:很多外媒认为,这部电影的手法相比《24城记》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在观看影片的时候,很少会有退场的观众,对于纪录片来说,这样的情况在戛纳并不常见。
  
  J :从美学上来说,我一直想追求的群像的感觉更强烈了。《24城记》有9个人物,这部有18个人物。其实也不是数量的问题,《24城记》里大家的身份比较一致,都是工人。这部电影里,每个人的身份就千差万别。所以我一直想“雕塑”的那个群像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我自己还是挺满意这部电影的,因为我一直想做群像,同时也想做那种长篇小说章节的感觉,而且是不关联的章节,只有内在的逻辑,没有表面、事实上的逻辑。他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然后可以展开来看。
  
  我目前希望做的是一个复杂性的呈现,一种面的呈现。因为当一个社会长期不允许讲述许多问题,现在刚刚有一点允许的时候,对我来说最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种多样的可能性都呈现出来。如果我们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地讨论这些问题,那我觉得肯定应该大量做一个人的故事,一个家族的故事,或者两个人、一对父子的故事,夫妻的故事。但是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开始,我想用这个群像首先把这个现象呈现出来。
  
  B :接下来你会去做商业片,等了这么多年,做好转变的准备了吗?
  
  J :准备做得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会一下子拍三部商业电影,把欠下的债一起拍掉。[NextPage]  B :这大概会花多长时间?你要拍的都是历史题材,要离开让你成名的当代中国了吗?
  
  J :这些都是投资规模比较大的电影。比如《在清朝》,讲的是晚清故事,《双雄会》是讲述1949 年以及1927 年的故事,都是历史题材,会花比较多的时间。从1997年到现在,已经过去13年了,我的当代中国的拍摄就此告一段落。等拍完这三部历史片,我会再回来,我可以承诺,我是能够回来的那种人,不是一去不复返。我相信自己,其实不是承诺,是能力的问题,我相信自己。
  
  B :你很多电影的投资、发行,北野武的公司都有参与。
  
  J:他就是赚钱给我拍电影……哈哈。我记得那年拍《世界》的时候,剧本写出来,大家都说,“这是很好的一个剧本,但是肯定不卖钱”。正好那年,北野武拍的《座头市》发行特别好,他说:“既然导演想拍就拍吧,反正公司也赚钱了,那就拍吧。”
  
  B :听说你早上看到《Screen》上,国际影评人给北野武的新片《极恶之道》打了0.9 分,感到很惊讶?
  
  J :对,我是很生气。但是后来一想,也很有可能……电影我还没看过,我真不好说,那天他留了票给我,结果我晚到了两分钟,就没能进场。这有可能是个极端的电影,所以大家一下欣赏不了,习惯不了,比如说很血腥啊,极端啊,但不一定代表这个电影的美学不好。我很相信他,每个导演都有调整期,不可能每部电影都在高峰上面。但是这个分数这么低,我觉得有点是故意的……
  
  B :在戛纳这种地方,影评人就是故意不给商业片面子的。这部电影是非常标准的商业片,作为普通观众,大家都看得很愉悦。
  
  J :所以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不应该进竞赛单元参加评审,他就应该去那些专门给商业大片设置的展映单元,就跟伍迪·艾伦、奥利弗·斯通、戈达尔那样的影片放在一起,观众反而会觉得影片好。因为你一旦进入竞赛单元,大家对你的要求是可以想象的,就是你必须艺术。
  
  B :你怎么看待北野武这个人,你们的电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J :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家长。如果电影有一个家族,或者是一个家庭,他就是这个家庭的一个长辈,很照顾下面的人,然后自己的表率也做得很好。我经常会在影展上遇到他,大家的交谈不超过5分钟,但是所有重要的时刻,他都会帮助你。比如没钱了,没有人投拍这部电影,他是最后那个会出钱的人。这就是电影这个江湖里面的规则,他很讲义气吧。

  (编辑:王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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