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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导演杨蕊专访(二)

2010-06-25 14:16:50来源:现象网    作者:

   

作者:杨蕊

  采访者:现象网

  受访者:杨蕊

  临界状
  
  纯粹的幻想或者纯粹的真实可能都不是我真正感兴趣或者关注的状态
   
  现象网:看《翻山》的时候,我脑子里会闪现出一个词——“梦游”。因为它整个东西的构架,所有的东西都是碎片式的。
  
  杨蕊:对。
  
  现象网:但是这也跟我自己本人的经历有关,我一睡觉必然会做梦,当然也会有一些,后面也去看一些梦的解释,就是说你在白天想什么,晚上就会做什么梦,的确是,但是我更多的时候感觉是颠倒过来的,就是梦才是真实的。
  
  杨蕊:对。
  
  现象网:而现实本身好像只是它的一种镜像。
  
  杨蕊:对。
  
  现象网:整个的感觉《翻山》,是一种“梦游”状的。
  
  杨蕊:对,而且这个梦游又不像纯超现实主义的那种梦境,因为那种梦境可能是你在深层睡眠的时候,出现的梦会天马行空,非常飞扬,那是一个彻底的幻想主义的东西,所以我想你定义的这个梦游还是在一个浅层意义的睡梦状态。
  
  现象网:对,有点似梦似醒的感觉。
  
  杨蕊:我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会认同这种说法,我觉得其实它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现实的一种干预或者是破坏。我非常同意你这种看法,其实对于我而言,我觉得每个作品其实还是作者自身,就像我自己而言,我始终是跟现实世界保持距离的一个人,平时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的。所以其实可能我们日常周遭的现实生活对我而言是一个很不现实的状态,我反而会觉得,对于我而言,真正的现实或者是真实,大概可能都是在这样一个几乎对现实有距离的考量和冥想,或者是一种思考,或者是一种镜像式的观望。
  
  很大程度上,我也希望自己的电影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因为这种状态其实很难抓住的,因为它的的确确必须是由一些非职业的演员,他们就是生活中的人,所以如果很多人说它是介于故事片和纪录片之间的,也有一些道理,就是因为说是最真实的一群人,但是从某种程度上看又像类似纪录片的一种状态的展现。
  
  但是你又总会发现其中的一些异样,这种异样是什么,可能真的在现实中人又不是这样作为的,不是这样行动的,或者不是这样的一种语言状态,或者不是这样一种神情的,它总是会有一些和当下,和现实有一些异样的东西,这些异样的东西可能就是我所认为的真实存在的空间。
  
  纯粹的幻想或者纯粹的真实可能都不是我真正感兴趣或者关注的状态,我可能会更关心这样一种临界态,因为临界态总是最紧张的,我们看到的梦游应该是最放松的,但是你要知道人在浅层睡眠的时候,其实是最紧张的,他随时准备醒来,可能也随时准备进入更深的睡眠,往往是在这样一个时候的时候,我认为人在当下是最紧张的时候,而且这种紧张里面有一种本质的恐惧,所以我也是在想,这种本质的恐惧也是我们无论你是在一个古代人,远古人,那都是在他心灵的状态里很本质,很生理的一种状态。
  
  现象网:我只能不停的点头。
  
  杨蕊:谢谢。
  
  现象网:因为我自己感觉真的就是那样的,就是我自己的睡眠就是那样的,我可以随时醒来,但是也可以随时睡过去。
  
  杨蕊:对。

  理性源于什么?源于恐惧
  
  这个电影最直接的展现了人的一种本质状态,也就是一种恐惧的状态。
  
  
  现象网:而且我准备把下一个话题引到的就是恐惧,恐惧对你自己来说,它到底是什么?
  
  杨蕊:安全,生命本身其实就是一个悖论,恐惧其实就是意味着安全。
  
  可能比如在过去的原始人时期,动物是有一种动物式的警醒的,所谓的动物式的警醒就是对自然界的一些危险的存在他会有一种警醒,这种警醒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恐惧,但是越警醒的时候他是越安全的,因为他作为动物而言,也只有在自己麻痹大意的时候才会进入一个完全失控的状态。相对而言如果他一直是保持一种动物式的警醒,对生活里面自然状态随时可能出现的一种潜伏着的危险他有这样一种警惕性,反而是安全的。
  
  可能在这个电影里面,不仅仅是这样一种动物式的警醒,其实猎头这种事件,从某种程度上还存在着某种动物性的存在,它是一种对观众的提醒。因为那毕竟是一种对原始时代的危险,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它不仅仅是存在这种动物性的东西,可能真的是对我们自己内部的,我认为人性本身是带有很大的悖论性的,我们自己的内部,恐惧其实是变成一种本能了。
  
  你不光是这样,因为只要是在一种并行期间,我们现代的社会你总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冲突之间的。在各种各样的冲突之间,人始终是孤单、孤立的,人作为一种生命体的存在,不管你是介入了一种什么样的机构或者什么样的更庞大的安全承托体也好,其实你自己很清楚,自己无时无刻不是孤独的,你针对外遭,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原始性的天然存在了,你还面对着更多的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现代的各式各样的压力,各种各样的冲突之间,人的本体所感应到的恐惧是各种各样的,而且最主要的恐惧就是来源于自己,在一种控制和失控之间的,在一种天性和被改造之间的,也就是说,在所有最本质的冲突之间,因为我们无时无刻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冲突,在冲突之间的总会有一种恐惧,因为你有选择就会有恐惧,但是也恰恰是因为这种恐惧让你保持了一种清醒。
  
  其实你说这个电影是一个梦游状态的,但是我为什么说某种程度上我同意,但某种程度上我也认为它是最清醒,最直接的电影,因为它是最清醒,最直接的展现了人的一种本质状态,也就是一种恐惧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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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你98分钟的交往
  
  如果从人的本质来讲,人和人之间是很难能沟通的,电影像一个人一样
  
  现象网:你选择用影像来表达的原因是什么?
  
  杨蕊:因为我觉得,影像最好或者最优质的一个地方是它表现的是一个过程,而且比如我们今天,我也同意某种程度上有些人评论的一些看法,说它是一种随即的,或者一种偶发性的。
  
  这个电影和人本身的遭遇,和观众本身的遭遇——我自己很欣赏尼采的一句话,他说“野兔有七张皮,但是人是剥开七七四十九张皮还没有看到底”我非常认同这句话,这句话并不是说人有多复杂,我的理解是一种力量的复杂性,人的内宇宙力量是很复杂的。
  
  而且这种力量的复杂性是非常奇妙的,所以我说,我们今天只是在用言语沟通和交流,你已经看了这个电影,而且我也认为某种程度上我们沟通的层面是对接的,所以我们还可以交流,就是语言也还可以交流的。
  
  真的,但事实上,我认为如果从人的本质来讲,人和人之间是很难能沟通的,电影像一个人一样,这也是我这几年的一个感觉。
  
  电影从某种程度上有视觉,有听觉,有色彩,有感观,有故事,有情节,有情绪,有灵魂,所有这些东西,你会发现它作为一个有机体来讲和人是很像的,它和人这个生命体其实你可以看作是,我不认为它是作者的一个表达,我认为它就是作者本身。
  
  它是作者所有的感官、器官,所有作为他一个生命体的延展,他呈现了,所以有时候我跟观众也会买玩笑,我说其实没有必要导演跟观众的交流,因为它已经就是我了,我没有必要出现在这儿。所以为什么说导演跟观众的交流只能用语言来交流,但是观众和电影的交流是全方位的。
  
  所以做这样一个电影的实验性,不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思想的载体,我们去考量一个关于恐惧的,或者是关于它是梦游还是清醒的,我们还是在一个传统电影的文本上对它进行一些解析,可能更重要的是另外的一些东西,如果你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可能会考量的是更多的东西,或者你是另外一个语境的,因为它还有不同的语境,可能你不是我这个语境的,那可能就是两个人的交往,你作为一个观众看到了这个电影,这个电影也是一个人,那就是这个观众和这个人的一种交往,这种交往就是一个全息的,就不仅仅是限于一种语言的交往了,所以我认为某种程度上语言我们可以沟通,可是某种程度上我认为这种电影远远大于我们所沟通的语言所承载的东西。
  
  有的观众会说,我感觉到了,这个电影可能会提供给我一种原始的恐惧,我认为他其实是比较感性的,他在日常生活里面某种程度上也有一种非理性思考方式的观众。可是很多观众不是这样的,他是习惯于理性思考的,所以他看这样的电影,如果你不做这样的阐述,他可能得到的是另外的结论,我觉得这种结论都很有意义,所有的结论都很有意义。
  
  这也是说,其实我们现在也在做关于《翻山》的观影调查,我们会发现得出的结论真的是千奇百怪,有的人会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阳光的电影,非常飞扬的电影;有的人觉得这个太阴暗了,有的观众直接就会说,导演这个太病态了。
  
  所以你就会想,为什么同样一个电影,不同的人得出的结论是完全相反的?有的人觉得这个电影是一个非常宏大叙事的电影;有的人也会跟我讲,这个电影拍得太无聊了,完全就是一个纪录片,一个搞不清自己要讲什么的状态式的纪录片的呈现,一些碎片,你完完全全把一个能够呈现出宏伟命题的一个电影搞砸了,彻底的失败了。
  
  所以你看,我为什么认为它有趣?就是因为这跟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很像,就像我们之间,我认识了你,今天我们能够交流,我们语境相似,我会觉得不错,但是如果我们聊另外的话题,又不太在一个语境里面,我只是这样观察你,我就得不出一个什么可能那方面的结论,我可能会觉得“是不是你是一个爱好艺术的”,我可能会从其他的方面,从你今天的穿着打扮,从你的言语、谈吐,从其他的更感观的一种去考量,我会觉得其实这就像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一样的,这就是在我看来电影的魅力。
  
  我上次在MOMA放映的时候,观众也会说“不明白,导演,你说话这么有条理,你很理性嘛,你看你说得很清楚嘛,为什么你的电影拍得这么不清楚,完全看不到条理?”我很真诚的跟他讲:“我们之间这种交往其实就是一个文本上的交流,而且你大可不必相信,如果我把什么事情都想得这么清楚,我也不会去拍电影。正因为我没有想清楚,而且我觉得我也不太可能把它想清楚了,我也认为这个过程本身对我的吸引力更大,我也愿意用懵懂来表现一种懵懂,所谓这种语言的交流只能是清晰化,你要求我条理化、理性化,我只好跟你进行这种比较虚伪的文本的交流。”
  
  现象网:刚刚也说到电影是全息化的,但是你会选择98分钟,为什么?这个交流就限于98分钟,还是98分钟以上或者以下都可以?
  
  杨蕊:其实对于这个电影而言,两个方面,一方面98分钟是一个传统的电影的长度,既然已经那么多人做过实验说98分钟这个长度,一般的观众能够接受,他也认为烦又不会太烦,短又不会觉得太短;
  
  从一个心理实验来讲,90分钟大概是一个成功的心理实验的标准,但是另外它又有它的随机性,偶然性,它的偶然性就是说,它的的确确是我只是剪了这么长时间就觉得合适了。再长它也不是90分钟,也不是100分,我也的的确确觉得刚巧,就在这个时间段上就可以了,不可能再长或者再短,从某种程度上我也又印证了看来前人90分钟的心理实验标准确实是有道理的。

  (编辑:王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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