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与皮娜·鲍什在光之堡电影院相对而坐,已有好一段时间。跟这位编舞家约个碰面时间耗费不少时日。我以为她会如往常逃避做大部分的决定般,躲避我的采访,她通常惯于坐在长椅远远的另一端,保持沉默。
在她愿意接见我之前,其实这本书的工作早已开始进行。但如此讲法并不正确。皮娜·鲍什有可能对我将写一本与她有关的书没有好感,她痛恨每个记录她个人,而非她工作的记录文件。然而她压根儿也没让我察觉到这样的感受,会面的气氛轻松愉快,就好像跟一位老朋友碰面一样。乌珀塔尔舞蹈剧场的经理在歌剧院接我,帮忙泡咖啡,然后让我们单独会谈,就连为了新舞作而跟皮娜·鲍什忙着剧幕和练舞的舞者也一一告退。在我来时,他们还身着舞衣,懒散地或坐或躺在地板上,排练虽已结束,但空气中依然散发着那份创造的张力。
光之堡以前是电影院,几年前租给乌珀塔尔舞蹈剧场作为排演场所,过去这二十年来,皮娜·鲍什的所有舞作都在此产生。光之堡位于一条闹街上,离乌珀塔尔一巴尔门中心的歌剧院不远,旁边就是麦当劳,这有个好处是,舞者在排练休息空档可以去那边吃点东西或喝咖啡。
1970年代我还在电视公司工作时,便经常坐在光之堡观看排演,我们俩都还记得,上一回我带了摄影师威尔·麦克布莱德来,为当时还算年轻的《法兰克福汇报》杂志写一篇报导。麦克布莱德首先便被一些小细节的事物吸引住。他开始迅速素描,完成许多小草图,上面全是他想拍摄的东西:舞者的手、脚,以及道具、鞋子和衣服。当他沾沾自喜地拿这些草图去找皮娜·鲍什时,却受到恶眼相待。她看了后非常愤怒。她认为她既非为手、也不是为脚而编舞,更不是为了鞋子或道具,而是为了人。如果麦克布莱德先生无法看清这点,执意要拍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肯定把他赶出去,就连我这个老友也不例外。
距上一次碰面已有十多年,皮娜·鲍什的外表几乎没任何改变。她如往常般一身黑,黑色男士鞋、黑色宽松裤、黑色衫外罩一件黑毛衣,毛衣的衣袖比她的手臂还长,可以把手藏在衣袖里。她讲话缓慢,口气平稳,跟她平常一样,时而带点迟疑,但并非退缩。她在谈话时,思考似乎更为紧密,她总是绕着一个主题,绕着一些她只能感觉、而自己却无法确切讲出的话题在聊。
(编辑:邵钰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