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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在说《飘》吗?

2024-11-14 18:07:39来源:文汇报    作者:闫红

   
年轻女孩嫁给宠溺呵护她的霸总,但她一直深爱着某个斯文温柔的男人。到结尾,她发现,她当初爱的只是心中幻影,这两年来,她已爱上霸总而不自知。


  年轻女孩嫁给宠溺呵护她的霸总,但她一直深爱着某个斯文温柔的男人。到结尾,她发现,她当初爱的只是心中幻影,这两年来,她已爱上霸总而不自知。


  你以为我是在说《飘》吗?我说的是琼瑶的《一帘幽梦》。听过“你只是失去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吧,就出自这部小说。我没有说琼瑶阿姨抄袭的意思,“灰姑娘”原型衍生出的作品铺天盖地,这种“兜兜转转终于爱上你”的原型也不只是琼瑶在用。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寡居的女主,在舞会上被放荡不羁的富豪挑中,因为在一堆保守人士里,就她能和富豪跳个舞。他们都自认为没有那么爱对方,一场战争让他们相依为命……你看,《倾城之恋》是不是也借了《飘》一点“茄子香”(王熙凤语)?

  但在相似的框架下,三个小说是三个维度。

  《一帘幽梦》是典型的爽文。《倾城之恋》也有爽文的底子,张爱玲在《关于〈倾城之恋〉的老实话》里说,这个小说被普遍地喜欢,“主要原因大概是报仇吧”。

  寄人篱下者爱看白流苏扬眉吐气,上了岁数的女人发现女主角可以不是青春美少女,少女则看见理想丈夫:“豪富,聪明,漂亮,外国派。”

  她还说:“除了我所要表现的那苍凉的人生的情义,此外人家要什么有什么,华美的罗曼斯,对白,颜色,诗意,连‘意识’都给预备下了:艰苦的环境中应有的自觉……”

  你要什么,我就喂到嘴边,你当然会喜欢。然而她毕竟多了点“苍凉的人生的情义”,一切就不一样了。

  同傻白甜汪紫菱相比,白流苏有生存之忧,不得不高度紧绷,步步为营,精明得不行。范柳原呢,他也不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多金情种。他是归国华侨,原本对故国存在许多幻想,回来后见到旧中国的种种,不免失望。张爱玲说他是“因为思想上没有传统的背景,所以年轻时候的理想禁不起一点摧毁就完结了,终身躲在浪荡油滑的空壳里。”

  范柳原对白流苏说:“关于我的家乡,我做了好些梦。你可以想像到我是多么的失望。我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

  他怎么往下溜呢?就是玩世不恭,用这种方式凭吊他心中的传统文明。所以他跟白流苏讲“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讲“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心里还有这点念想,就不算往下溜。反倒是他过于赤诚,怕把一颗真心捧出来被人践踏,要借“浪荡油滑”这个保护壳。

  那么范柳原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理想又是怎样坍塌的呢?书里没说太细。张爱玲振振有词地说,她从白流苏的角度写这故事,“而她始终没有彻底懂得柳原的为人,因此我也用不着十分懂得他。”

  但是《飘》里就讲得很清楚。《飘》讲的不是爱情故事,是美国南北战争之外的文化战争。

  几乎全佐治亚州的男孩子随郝思嘉挑,她却偏偏想嫁给卫希礼。她一直记得那个时刻,他骑着马从远处而来,穿着雪亮的长靴,朦胧的灰眼睛盛满笑意,金色发丝映在阳光里,像戴着一顶银冠。他对那个痴痴凝望他的女孩说:“郝思嘉,你长得这么高了。”他吻了她的手,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似乎这爱情始于颜值,但我们要注意到那背景,卫希礼刚从欧洲归来,游历三年,他身上的欧洲气质越发浓郁。虽然美国建国已数十年,但在南方,最推崇的仍是相对保守静态的欧洲气质。卫希礼本来就喜欢阅读,听音乐,他家世代都是那种悠闲度日,活在梦里的人。

  郝思嘉的家庭比较复杂,书里说:“在她身上混合着两种血统,一种是说话温柔、富有教养的沿海贵族血统,另一种是爱尔兰农民精明朴实的血统。”她的本性更像她父亲,却对出身于法国贵族家庭的母亲爱伦无限崇拜。

  温柔的爱伦在家中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全家人都听她的,也都怕她。她本人的人格魅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她的欧洲气质,代表着本地的强势文化。

  所以郝思嘉爱上卫希礼,本质上是慕强。她后来跟白瑞德解释,爱卫希礼只不过是从小就有的习惯。这话没错,在那种环境中,她爱卫希礼是本能而非自觉,她完全不懂他。

  太平盛世中,卫希礼是优雅从容的绅士,赶上南北战争,他的小宇宙无法再稳定。

  他走上战场,为南方而战。可是,“喇叭不能激动我的血,鼓声不能加紧我的脚步,我已经看得明白,我们是被出卖了,被我们这种傲慢的南方自我观念出卖了——我们是相信一个南方人可以扑灭一打北佬的,相信棉花大王可以统治世界……当我躺在毡条上仰望天星的时候,我总禁不住要问自己:‘你究竟为着什么而战?’我想到了州权,想到了棉花,想到了黑奴,想到了父母师长们从小就教我们怀恨的北佬,我认定了其中没有一样是我在这里打仗的理由……”

  他不只是南方人,还是个有智慧有觉悟的人,知道北方胜利是大势所趋,他以前就想过等他继承家业就把奴隶都放掉。但他同时又深爱他静谧的南方:“我记起月光怎样斜照进那些白柱子里来,记起山茱萸花开得如同仙境,记得走廊两边的蔷薇藤下的阴凉,我又看见了母亲坐在那里做针线,还跟我孩提时一样。我又听见黑奴们一路唱着歌从田里回来,听见井上的轱辘在那里咯吱咯吱地汲水……”(引文主要出自傅东华译文)

  那种分裂感令人痛苦。他知道新时代正摧枯拉朽而来,这没有问题,但必将覆灭的旧时代里有他所爱。

  这些话,卫希礼是写给他妻子媚兰的。郝思嘉偷看到那封信,开心得要命。她确定卫希礼不爱媚兰,信里没有思念,没有热切的欲望,甚至连一点冲锋的豪情也没有,都没法拿到人前去念。她完全不懂卫希礼对多么知心的人才会说这话,她的爱里只有一团欲望。

  倒是白瑞德更能了解卫希礼。小说结尾,郝思嘉为了留住他不惜贬损卫希礼时,白瑞德说卫希礼是个正人君子,只是陷入这与他格格不入的时代,他用旧世界那套处理新世界的问题,只能到处碰壁。

  白瑞德和卫希礼是同类,他们同样无法融入新世界,虽然白瑞德曾被旧时代放逐过。

  当年他和一个女孩共度一晚而不肯娶她,他解释说他们不过是迷了路,他不能因此就娶一个傻子。他就此不见容于家乡,并且恶名远扬,在聚会上他还声称北佬必胜,得罪了全场。他看上去毫不在乎,要不是这些人这么蠢,怎么会轮到他赚钱呢。

  杜甫形容李白的那两句诗用在他身上也合适,一句是“世人皆欲杀”,另一句是“佯狂真可哀”。他看上去放荡不羁,无视世间规矩,他大概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因此引郝思嘉为同类,但他的“狂”是“佯狂”。

  郝思嘉的叛逆是真叛逆,她后来在战火中成长为强悍粗粝的女人,发现母亲教她的所有都没用——这意味着南方文化的凋敝。她脱胎换骨,杀伐决断,从母亲的训诫中走出来,成就真正的自己。

  白瑞德的叛逆不过是应激反应,他无法像郝思嘉那样做时代新人。时代前进,他却在后退,甚至带着孩子结交那些固执保守的老太太。卫希礼说旧时代“有无穷的魅力——就像古希腊艺术一样,完美无瑕,匀称和谐”,白瑞德说,这也是我要表达的。

  他最终选择离开郝思嘉,说一个人到了这把年纪,就会开始珍惜他年轻时随意抛弃的一些东西了,比如家族观念、名誉、安全、祖先,等等。他要去旧时代的城镇和乡村里搜寻,寻找某些残存的古时遗风……

  和范柳原相比,白瑞德更较真。范柳原知道白流苏圆不了他的“古老中国梦”,但他俩之间有“战友情”,这就可以了啊。反正他可以把笑话说给别的女人听。

  白瑞德却永远固执地追求着他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倾城之恋》可以大团圆,《飘》不可以。虽然小说貌似留了个开放性的结尾,但你只要认真地读过白瑞德的那些锥心之语,就知道,他和郝思嘉都再也回不去了。

  相似的故事框架,《一帘幽梦》讲了一个大头梦;《倾城之恋》讲的是生存,夹缝里求生存,但也怡然活下去了;《飘》讲的是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你知道这沦陷是天经地义,但是你仍然爱着它,你不想追随新世界的步伐,宁可让自己活成一个悲伤的人。

  外延一点点扩大,像画卷铺展,《一帘幽梦》就不说了,《飘》气势最为恢宏,时代更迭,泥沙俱下。不过,我个人觉得,在《倾城之恋》里,我们更能看到谋生亦谋爱的自己。

  (编辑: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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