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时间9月16日晚(北京时间9月17日凌晨),第20届“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颁奖典礼在莫斯科大彼得罗夫大剧院举行。“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是当今俄罗斯文学界最负盛名的奖项之一,中国作家余华凭借长篇小说《兄弟》获得了今年“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的最佳外语作品奖。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由托尔斯泰庄园博物馆设立于2003年,它以列夫·托尔斯泰出生、居住了一生的庄园(Yasnaya Polyana)命名,授予俄罗斯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2015年,“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增设了一个新的奖项,表彰被译成俄语的最佳外语作品。这一外语书奖项以往的获奖者包括朱利安·巴恩斯、露丝·奥泽基、奥尔罕·帕慕克、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阿莫司·奥兹。余华是获得该奖项的第一位中国作家。
据悉,余华将获得“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的小雕像以及税前120万卢布的奖金。这一奖项同时表彰将获奖作品翻译成俄语的译者,译者也将获得经济奖励。
评委:《兄弟》极具艺术价值,展现中国之国民精神
《兄弟》是余华写于16年前的作品,讲述了两个时代下一对性格迥异的兄弟的故事。这两个时代,一个精神狂热、本能压抑、命运惨烈,一个伦理颠覆、浮躁纵欲、众生万象。一个西方人要活四百年才能经历的两个有天壤之别的时代,一个中国人只需要四十年。
而兄弟两人,哥哥叫宋钢,弟弟叫李光头。他们一起成长,却一个踏实、克己、循规蹈矩,一个张扬、纵欲、胆大包天,最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主席、列夫·托尔斯泰的玄孙弗拉基米尔·托尔斯泰表示,评审委员会一致认为,余华的《兄弟》极具艺术价值,展现了中国之国民精神。“一个时代的全貌——其明亮的色彩和难以忘怀的画面全部在读者面前重现。跟随小说主人公的命运起伏,我们看到了中国从 ‘文化大革命’到今日所走过的艰难、矛盾、戏剧性的道路。”
而且,弗拉基米尔·托尔斯泰认为《兄弟》将喜剧与悲剧、怪诞与深刻动人的生活真相、民族色彩与普世意义艺术地结合在一起。他说:“评审委员会相信,《兄弟》是一部极其重要的现代世界文学作品,因为它充满了对人民的爱,充满了人文主义,促进了世界各国之间更深层次的相互理解,这在今天尤为重要。”
余华:向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树林致敬
因疫情缘故,余华不能来到颁奖现场,但他以视频方式与现场连线。在视频里,他感谢“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的评委和主席,感谢莫斯科文本出版社TEXT在2015年出版了俄语版《兄弟》,感谢邓月娘的翻译。
他也分享了自己于2007年9月前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寻访列夫·托尔斯泰墓的场景。“我站在安静的枝繁叶茂的树林里,站在列夫·托尔斯泰墓前,阳光照射下来时,颜色留在了树叶上,光来到了列夫·托尔斯泰墓地。这是我见过的最平凡又最不平凡的墓地,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只是在草地里隆起的一块长方形草地。列夫·托尔斯泰经历了朴素和震撼人心的一生,他长眠的墓地也是同样的朴素和震撼人心。”
当时他在墓地前站立良久,脑海中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列夫·托尔斯泰著作时的情景。那是在1977年,他17岁,“文革”结束一年后,此前被禁止的世界文学名著重新出版了。第一批到达他生活的小城的世界文学名著只有五十种。这五十种书里面,列夫·托尔斯泰的有三种,《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
他还记得那天天刚亮他就去书店排队,结果走到那里就看到已经排出三百来人的队伍,排在前面的都是一夜没睡的人。当时这些书供不应求,书店只能发放书票,一张书票买一种书。大家议论着首先要买四卷本的,买不到四卷本,就买两卷本的,如果只有一本,也要挑厚的买。结果书店开门后,一个工作人员走出来说只有五十张书票。
“当时有十多个没有书票的人仍然站在书店门外,等着里面买了书走出来的熟人,羡慕地伸手去摸摸他们的书。我也站在那里,我认识的一个人买了《安娜·卡列尼娜》,他检查了我的手是干净后,同意让我双手把书捧上一会儿,之后他慷慨地翻开书页,让我的鼻子凑上去闻闻新鲜油墨的气味。”余华说,“这是四十五前的事了,现在进入中国的实体书店和网上书店,不知道该买什么书,因为书太多了。现在中国到处可以看到列夫·托尔斯泰的著作,《安娜·卡列尼娜》有一百多个版本。”
讲述这段故事时,余华正在北京的一个小树林里,“我感觉讲述的时候,这个树林正在向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树林致敬。”
海外之音:《兄弟》的国际影响力
回到《兄弟》这部作品。在俄罗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之前,《兄弟》已获得“法国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瑞士《时报》新世纪十年全球最佳作品”“法国《世界报》二战后百部最佳小说”等荣誉。尽管这部作品在国内出版时颇受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对余华的国际影响力意义非常。不同于《活着》,当年《兄弟》在没有影视加持的情况下,在欧美图书市场引起了很大反响。2009年,英文版《兄弟》出版前后,美国主要媒体几乎无一例外地大篇幅介 绍余华和他的作品,包括NPR这样的重要广播。
学者如批评家王侃、刘江凯,法语翻译家许均与其学生杭零等对《兄弟》的“海外之音”做过详细调查和研究。许均与杭零发现:“《兄弟》在法国的出版将余华从汉学界的小圈子一下推到了主流阅读群面前,在主流媒体掀起了一阵评论热潮,还获得了文学奖项,这无论是对于余华个人而言还是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而言都是不常见的现象。”
王侃则在《<兄弟>内外》中罗列了当时法语、德语、英语三个语种的外媒文论,提炼出几个特点:外媒注意到《兄弟》惊人的销量,但没有人因此将之视为向大众“提款”的市场行为,他们更多认为《兄弟》表现了余华“对当代中国生活坚持不懈的批评”;外媒相对集中地在“美学层面”肯定《兄弟》的成就,当中国批评家不屑于余华用一种喜剧式的夸张来叙述历史时,外媒恰恰认为余华的含讽带讥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此外,多数外媒也认为《兄弟》在“思想意识”层面“尖刻而深远”。
值得一提的是,在文学圈之外,《兄弟》也得到了其他领域学者的关注。《21世纪资本论》作者、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新书里写到了《兄弟》,法国经济学家、巴黎经济学院创始人之一丹尼尔·科恩也说《兄弟》是“一本让你对小说重拾信赖的书”:“我的意思是,小说在某种意义上是哲学的传承,因为它能够让你理解人类的灵魂,它也是社会学和历史学的传承,因为它还能引导你理解社会的机制,以及人类的激情是如何被社会捕获、被社会利用、从而被社会塑造的。”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