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大一似水流年
高岩
大学生活总是被留恋、被怀念的,是青春的和白衣飘飘的,而“大一”的生活,更是青春中的青春。然而这几天,一起二十年前北大女生高岩的自杀事件,因同学们对她的纪念,重新追问当年的死因,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高岩的同学之一,也是此次纪念与追责主要参与者王敖(现在美国某大学担任教职),在豆瓣个人日记发布了《高岩:追忆大一似水流年》一文(此文作者高岩,写于1996年3月,已在网络流传),凤凰读书予以转载,以表纪念,并愿沉怨得解,逝者安息,校园清净。
转瞬之间,大一生活已划上句号,当我最后一次走在昌平园主楼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却找不到一年以前站在这里的足迹。
一个学年,以寒假为分界,感受了两种不同的心境,从第一学期的平和、自信、快乐到第二学期几乎不间断的焦虑、怀疑、痛苦,似乎是极大的反差,虽然我此时执笔之时,心中仍有余悸,虽然我回顾半年以来的自我,找不到可以自慰的成绩但我仍认为,可以忍耐半年的失望以及相伴的意志消沉和身体不佳,也算是经受了一种挑战,我一直爱笑,喜欢让别人看到我的笑而不是泪水,可在大一,我却体会到了笑不出来的苦涩与无奈。
生在京城,养成了豪放、不羁、坦率的性格,但另一方面,我也是个生活闲散,不求上进的平庸之辈,因为平庸,所有在读小说时对其中描写的社会之丑美,只会在审美上产生共鸣,却从未想过去联系身旁的现实。因此,温先生在课上常提到人类之间的“隔膜感”,我也只认为是书中之物,而现在,我却对原来的观点产生了疑问,人类之间是否能真正理解呢?我无法作出肯定的答案,因为身旁的人们来去匆匆,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奔波,他们根本无暇停下来去关心别人,更不要说静下心来了解对方。个人为了自己存在而活着,本无可非议,而为什么现在呼唤真情的越来越多呢?人们追求着幸福,而当代社会谁也无法给予的东西恰恰是——因爱而产生的幸福,或许是人们在给予的同时太计较回报,或许是在这节奏越来越快的物质社会里,人们追求的是现在的既得利益,而不是整个社会里,也弥漫着一种浮躁的气息,是的,“牢骚太盛行防肠断”,但当我看别人性的丑恶诸如自私、冷酷等等之后,坦白地说,最大的感觉是害怕,而不是想去抱怨或是沮丧绝望,诚然,这是一种懦夫的心态,应该去直面人生的真实。但对十九年来一直生活在唯美主义梦境的人,一旦要承认自己的幼稚,似乎有一些勉为其难,因为我可以谅解别人做的一切事情,而为他们找出他们的合理性,却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也变得如此时速,或许进入大学也就迈向了社会,一向淡泊的我居然也染上了急躁的心情,岂不是反讽吗?
在心灵经受苦难的岁月中,我产生了“存在的焦虑”,我开始怀疑一切是否存在,无疑,这是一种悲观的角度,但生命的确很奇妙,我们似乎已习惯了这世间的万物,可我们本身,又是从何而来又归入何方呢?我们的生命处于时间的链条上,而时间又是什么呢?谁真正体验过时间呢?不错,表针如甲虫在表盘上迅速爬动时代表着时间的流逝,白昼与黑夜交替代表着一天的完结,可我们仍不知道时间为何物,我们无法解释奇迹,但就我而言,日常生命中已有如此多的不可思议,当我在夜色中的昌平园中,抬头可见繁星满天,那么小那么晶莹的星星,实际上是个世界,是很大的一个星球,银河系在宇宙中多么渺小,地球在银河系多么渺小,而人类在地球上又是多么渺小,但所有有机体都是由那些曾融合为星球的各种元素构成,又怎么不能说,我们也是星尘呢?赞美生命,珍惜生命,这或许是痛苦中得道的最有价值的答案。
回首大一生活,常会有种失败的感觉围绕不去,因为感受在这烦乱的世界中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惯有的平静,但这种沮丧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我所发现的人生的奇妙而言,面对痛苦,我也可以像海明威那样说:“你可以毁灭我,却不能打败我!”
其实忽略掉我微不足道的痛苦后,大一的生活也有着不可忘记的美丽,难忘冬季里脱尽树叶的白杨,挺着干净的枝桠映在清澈的蓝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明朗的光,难忘春天里万物更新的生命力,似乎一夜之间新叶都挂在枝头的惊喜;难忘夏雨绵绵,染深了昌平园的绿意,白色的槐花也成了淡绿,包着雨滴打在脸上的凉意;也难忘秋季中树叶在空中的旋转以及脚踏落叶的沙沙声,但最美丽的是昌平园的夜空,星星似乎离你很近但又极其遥远,每当我静立在路上凝视他们,心中都会在产生一种平静与安宁,仿佛寻觅着走上了回到了自我的路。
96.8.3
纪念一个早逝北大女孩以及死因追问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