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轰动一时的“叶永青事件”似乎并不太遥远,近来,青海省美术家协会主席王筱丽(注:现已被停职)又因抄袭掀起轩然大波。借着屡见不鲜的艺术抄袭,是时候厘清大众对于艺术创作的一些疑惑甚至是误解了。这或将解释,艺术抄袭为何不能被容忍,艺术创作的魅力又究竟何在。
临摹、借鉴素来与抄袭纠缠不清。它们之间的实质性差别在于目的,抄袭之所以被诟病,在于它把别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去发表、去获利。艺术创作中,临摹非但很难避免,更是必不可少的学习阶段。对于中国绘画的传承来说,临摹更为重要。古人学书画,都是从临帖临范本起步,并延伸至提高阶段。米芾寻访了不少晋人法帖,称自己的作品是“集古字”,对古代大师的用笔、章法及气韵都有深刻的领悟。不少画家把“拟古”视为一种传统,“四王”中的王时敏绘有《仿古山水图册》,王鉴画过《仿范宽山水》,王翚则有《仿巨然山水图》《仿王蒙山水图》,王原祁也有《仿黄公望设色山水图》,等等。时至今日,临摹并没有因为现代系统化、科学化的绘画教学体系的全面实行而消亡,它依旧保留在专业学院中国书画的课堂教学中,甚至其课程内容的设置上就明确指出以临摹的方式来学习。
如果说临摹是中国书画的一种传承方式,那么借鉴则是西方艺术的发展路径。古希腊人借鉴了古埃及人的绘画,我们从仅存的希腊花瓶上看到他们沿用了埃及人以侧面表现人脸的方法;遗落在庞贝古城的湿壁画上,我们看到古罗马人模仿古希腊绘画的影子,并在透视上延续和发展;而文艺复兴更是一次大规模的“复古”,艺术家们认为自己是希腊罗马世界重生的一部分,自觉地重建古人所代表的一切,从建筑、科学到雕塑和绘画,全面复兴了古代的形式和内容。当然,其中拉斐尔也被质疑偷了米开朗基罗的画法,提香画的维纳斯和乔尔乔内的非常相似。可抄袭这顶帽子没法扣在他们头上,因为他们都不是机械而简单的复制,而是各有创新。古希腊人把古埃及绘画从千年不变的程式化中解放出来,奠定了西方绘画的基本原则。古罗马人虽然是古希腊人狂热的追随者,但它的绘画也融入了自己的特色。文艺复兴的艺术家更是八仙过海,在西方绘画这棵树上分枝生长,各自开花。
需要看到的是,对于艺术家而言,临摹与借鉴都不是其艺术生涯的终点,而只是中间段落。决定艺术家最终能够跳多高、走多远的,是创新。
创新对艺术家来说,可谓最重要的内驱力,也是最核心的竞争力。一方面,时时刻刻将创新放在心上的艺术家自然不满足于、不需要靠临摹或抄袭实现自己的艺术理念和想法。创新的过程是一种探索。每一次探索后的创新,产出的不仅是物化后的作品,更有精神上的快感和自我满足后的充实。伴随着创新得到的情感体验,有令人上瘾的魔力,以至于有的艺术家就连重复自己都不乐意,更不用说抄袭别人。毕加索一生都在不断尝试,不断颠覆性地改变,从早年的“蓝色时期”“粉红色时期”,到盛年的“黑人时期”“分析和综合立体主义时期”,再到后来的“超现实主义时期”。当然,毕加索是个案,更多的艺术家则是在某一个范式中进行某些部分或观念的更迭,虽未能达成质变的脱胎,却也在量变中寻求突破。极简主义画家艾格尼丝·马丁的绘画一直在横竖交叉的线条中栖息,但她还在暖色调背景对比冷色调格子或二者的对调里、以干燥粉笔编织的网格缠住润泽的涂层间、铅笔和画笔描线的粗细疏密变化中,寻求拓展和延续。和与她差不多同时期出道的草间弥生,几乎一生都在与自己眼中挥之不去的圆点较劲,不断变化形态、大小、颜色和媒介载体的圆点,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立体而丰满的“波点女王”。再比如石涛在构图上力求布局新奇,意境翻新,或全景式场面宏阔,或局部特写,景物突出,变幻无穷。
另一方面,人类要想在与人工智能的PK中胜出,也必定只能依靠强大的创新能力。做基础设计的设计师最近怕是都有些惴惴不安,因为阿里巴巴的“Al ibaba wood”和“鲁班智能系统”已经通过大数据、体验计算、感知增强与计算机深度学习等创新科技学会了基本的审美和设计,能自动生成广告片,每天完成数千套设计方案。人工智能将提升工作效率,颠覆传统的方式,实现商业价值的最大化,从设计辅助的“仆人”角色进化为设计师的“合伙人”。不会创新的设计师“下岗”将成为必然。
当下,各学科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各行业的壁垒早已只剩断壁残垣,这使艺术的内涵更为丰富,其外延也愈发得以拓展。艺术家需要探索的创新,是形式的创造,是材料的运用,是技术的进步,是跨界的融合,是文化的交叉,是敏锐的捕捉,是深入的挖掘……这背后有观念的更新,也有对审美边界的探索。杜尚在一只白色男用小便池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取名《泉》,将其堂而皇之送去展览,让人产生“为什么那是艺术”的疑问,即使看起来像个骗局,却仍然被记入艺术史册。达明安·赫斯特的标志性雕塑——装在透明甲醛箱里被浅蓝色液体浸泡着的鲨鱼,看得人懵圈:这不是和解剖标本一样吗?这究竟是垃圾还是艺术?这件和美感不怎么沾边的作品,被认为唤起了对生命的思考,还成为了当代雕塑史上的名作。毫无疑问,他们在艺术观念上做到了一种创新。
让创新成为艺术创作的内驱和立足点,创作者或许才不会陷入才思枯竭的沼泽,不把模仿别人当成救命稻草,艺术也才能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