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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丨人活着,人就会堕落

2018-11-21 09:39:06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坂口安吾

   
人并不因为战争失败而要堕落,而是因为人之为人而要堕落,因为活在世间而要堕落。可是人并不会永无止境地堕落,因为面对苦难,人心不可能硬如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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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by:艺术家Alessandro Bavari


  堕落论


  作者:坂口安吾


  半年的时间里,世道就变了。曾几何时,还是“我辈甘为君王盾”,“赴死为吾皇,捐躯终不悔” 的年轻人们,如今多已如落花般凋逝,苟存者则混迹在黑市讨生活。那些曾经还唱着“与君共盟誓,君当一朝效君王,妾亦不期有百岁”,壮心满怀地送走了丈夫的女人们,过了这半载光阴,而今连叩拜夫君排位都成了例行公事,不消多长时日,终会有新的面孔住进她们心里。这并不是人心有变,人从来都是如此,变化的只是这世道的外表。


  据说古时,幕府不采纳保命的主张,坚决处死四十七士的理由之一,是幕府容不得这些义士因为活着而沾染耻辱,从而玷污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名节。这可谓用心良苦,现代的法律就没有这样的情味了。可是人们的心性中大抵还是残留着这样的倾向:出于人之常情,总希望美的东西在其尚美之时走向终结。大概十多年前,在大矶的某处,一个学生和一个姑娘志愿以童男处女之身结束爱的一生,殉情自杀,此事博得了世人许多同情。就我自身经历而言,也曾有个与我极为亲密的侄女在二十一岁上了断了一生,那时我觉得,能在自己美貌尚存之年死去,实乃善莫大焉。她是个一眼看去颇为洁净的女孩,却让我不安地觉得身上潜伏着一种让她行将毁灭的危险,她或将因此转身堕入地狱,这使我感到无法正视她的余生。


  在战时,文人是禁止书写寡妇爱情的。想必这是军人政治家们的图谋,他们不允许唆使战争寡妇堕落的行为,意欲让她们像修女一样度过余生。军人对道德败坏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并非不知道女人之心是如何易变,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对此太过了解,才竟至提出了这样的禁令。


  世人都说,日本的武夫从来不解妇孺之心,这实为肤浅之见,他们思考出“武士道”这一粗莽万分的法则,其最大的意义就是面向人性的弱点筑起了一道御墙。


  武士们为了复仇,哪怕挖地三尺,沦为乞人,也要追到仇敌的足迹。可怀着如此复仇热情去追逐仇人的忠臣孝子真的存在吗?他们懂得的只是复仇的法则以及由法则规定出来的名誉而已。日本人自古就是一个怨心极少且记仇不长久的民族,昨日为敌今日化友的乐天性格,是我们毫无伪饰的真性情。一个人与昨日的仇敌妥协,并肝胆相照已是寻常之事,而又因为彼此是仇敌,他反倒更加推心置腹,甚至忽然心生事奉二主的冲动,对昨日的仇敌也想辅佐一番。有训云,不可苟活着受俘虏之辱,如果没有这一条规约,日本人是不可能被赶上战场的。我们虽然顺从规约,可无法伪装的真性情却与这规约背道而驰。日本的战争史远比武士道的战争史还富于权谋术数,因此,若要探究历史的脉络规律,与其考察历史的证据,倒不如审视我们的本心来得容易。正如今日的军人政治家禁绝文人写寡妇的爱情,古代的武夫也必须通过武士道来压制自己及部下们的弱点。


  小林秀雄将政治家归结为毫无独创见解,只会管理和指挥的一类人,但事实似乎并不尽然如此。政治家们虽然大多数都是这样,但也有少数天才在管理和指挥的方法上带来了独创发明,他们的这些发明后来被平庸的政治家们奉为圭臬,并在贯穿了每个时代和每个政权的历史,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从政治的角度而言,历史并非是由单独个体连接组合而成的东西,它将侵夺个体,将其纳入自身,从而以别种巨大生物的形态脱胎而出;而站在历史的角度,政治也同样也是一场巨大的造物活动。是什么人发动了这场战争?是东条还是军部?诚然是他们,但这场战争无疑也属于那个纵贯日本的巨大生物——历史的无可奈何的意志的产物。在历史面前,日本人只不过是一个顺从命运的孩子。就算政治家们没有做出那些发明,政治同样也会在历史带着它的发明,带着它的意志,如大海的波涛一样无可阻挡地前行。谁是武士道的发明者?它恐怕也是历史的发明,或者说是历史嗅觉的结果。历史总是嗅探着人类。武士道是针对人性和本能的禁条,因而它是不讲人情和反人性的,可它又是洞察了人性和本能之后得出的结果,从这一点上来说,它又全然是人为的产物。


  对于天皇制度,我也认为这是极具日本特色的(因此也可以说是独创的)政治作品。天皇制并非由天皇创造。历代天皇虽然也不时会实施各样的阴谋,但他们基本上从未得逞。这些阴谋常常归于失败,主谋的天皇们要么被流放荒岛,要么遁入深山,结果,人们往往只是出于政治原因承认这些天皇的存在。天皇即便被社会忘却了,他仍然承担着政治的负担。支撑他们废立的政治理由,全赖政治家门的嗅觉,政治家们洞察了日本人的本性,从这本性中发现了天皇制度。如此机制如果可以替代,改为孔子的制度、释迦的制度、列宁的制度也同样没有差别,只不过在现实上无法替代罢了。


  日本的政治家们(贵族和武士们)至少通过嗅探知道,为了保证自己永远(这并非真的永远,只是他们梦想着能够永远)的荣华富贵,他们必须要有一个绝对的君主。平安时代的藤原氏一面随心所欲地操纵着天皇的废立,一面又对自己身居天皇之下的地位从未感到过怀疑或迷茫。他们利用天皇的存在来处理自家的骚动:弟弟打倒哥哥,哥哥弑杀父亲。他们是本能的实用主义者,他们想着的是让自己欢度一生,还特别痴迷和满足于那些仪式盛大的朝拜天皇的古怪形式,因为朝拜天皇既显示了自家的威严,同时又是一种让自我感知到威严的手段。


  对我们而言,这实为愚蠢之举。当我们的电车经过靖国神社门口时,被要低头行礼,我们虽对此举的愚蠢性感到无可奈何,可对某些人来说,他们却唯有这样做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尽管我们在靖国神社的问题上嘲笑此举的愚蠢,可我们却在其他的事上,自行做出了同样愚蠢的举动,只不过我们对自己的愚蠢全然不知罢了。当宫本武藏匆匆赶往一乘寺下松的决斗场时,半路上经过了八幡神社,他本准备向它下拜,却在思考再三后止住了。他那“吾不仰赖神佛”的规训,出自他自身的本性,也是对自己本性深感自责的一句话。我们自发地朝拜着一些愚蠢的东西,只是自己却不自知罢了。道学先生在上讲台前,先要用双手恭敬地把书奉举头顶,他通过此举同样也应感受到了自己的威严和存在。而我们也对某些事物做着类似的事情。


  像日本人这样专念于权谋术数的民族,无论是为了权谋术数还是为了大义名分,都需要一个天皇。单个的政治家或许不一定感觉得到这种需要,而就历史的嗅觉而言,他们也并非是感知到了这种需要,而是没有怀疑自己身处的现实。当天皇行幸聚乐第时,丰臣秀吉在自己营造的盛仪中感动流涕,他不仅借此感知了自己的威严,同时也看见了宇宙之神。虽然这只是丰臣秀吉的例子,并非其他政治家的事例,但是假如把权谋术数比作一种魔鬼的伎俩,那么恶魔像个孩子一样膜拜神灵也不应视为怪事。什么样的矛盾都有存在的可能。


  总之,天皇制度和武士道是同样的东西,正因为女人的心易变,才会有“节女不从二夫”的禁令。这禁令本身是非人道,反人性的,而站在洞察真理的一面来说,它则又带着人性的色彩。同样,天皇制度本身并非真理,也非自然产生,但是从导致它形成的历史性发现和洞见来看,它又含有一种难以被轻易否定的深刻意味,光用表面的真理和自然法则是无法解释通的。


  希望美的东西在其尚美之时走向终结——这样的祈望这是细微的人情。放在我的侄女身上,我或许本该希望她不要自杀,而是挣扎着活下去,堕入地狱,让她在黑暗的旷野里彷徨。事实上,我给自己选择了文学之路,这也是一场在如斯旷野里的流浪。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抹去让美的事物死于其尚美之时的卑微希望。未完成的美并不能称为美。或许只有沉沦遍历了注定堕落的地狱之后,美才能称之为美,可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必须刻意在一个二十岁的处女身上看出她花甲之年的老态?我不懂得这些道理,我喜欢的是那个二十岁的美女。


  世人说,人死之后神形俱灭,可到头来究竟是怎样呢?有人觉得,战败了,到头来最可怜的是那些战死的英灵们,我委实无法肯定这样的观点。可是,一想到那些年过六十的将军们尚且贪生恋世地被带上法庭,我就要发问,活着的魅力究竟在哪里?我对此一无所知。可如果放在我身上,若我也是一个六十岁的将军,我能想象得出的结局,恐怕也不过是我贪生恋世地被拉进法庭的情景。因此,我对求生这一奇怪的力量只感到一片茫然。我喜欢二十岁的美人,那么老将军们也喜欢二十岁的美人吗?而战死英灵们的可怜之处也是缘自对二十岁美人的偏好吗?如果事情都如此明确,我便也能安下心来,坚定地持着追求二十岁美人的信念。但是活着却是一件远比追求女人无法捉摸的事情。


  我非常不喜见血,每当有车突然开到我面前时,我总会赶忙转身逃离。可是,我却又喜欢巨大的破坏。我一面在炸弹和燃烧弹前战栗,一面却又为这狂暴的破坏感到剧烈的兴奋。尽管如此,我又觉得,我对人类的渴望和爱,任何时候都不会像面对破坏时那样强烈。


  我拒绝了疏散的建议,也拒绝了好几个人为我提供乡下住宅的好意,在东京撑到了最后。我曾打算把大井广介家废墟里的防空洞当成最后的据点。当我与往九州疏散的大井广介分别后,我曾一度失去了东京所有的朋友。一想到美军最终登陆,自己屏气凝神地躲在重炮包围下的防空洞里,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甘于这样的命运,只等它降临。我本以为自己可能会丧命,但是我无疑更确信自己会活下来。然而当我在废墟里苟全性命时,如果要问起我还有什么抱负,除了活下去,我别他求。我好奇人如何在一个未曾预想的世界里获得不可思议的重生。这种好奇心是我一生中最鲜活的东西,而作为保持这种好奇心的畸形鲜度的代价,我不得不接受这离奇的咒语:赌下性命留在东京。虽说如此,我却胆小如鼠。昭和二十年四月四日,我首度经历了一场在我身边持续了两个小时的轰炸。当时头顶上的天被照明弹耀得如白昼一般,恰逢此时来到东京的二哥躲在防空洞里问我外面的是不是燃烧弹。我本想回答“不,落下的是照明弹”,可我却发觉自己已处在一种无力状态下,除非我朝腹中使把劲,否则我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有一次,我作为当时日本映画社(日映)的特约人员,来到刚刚受过一次轰炸的银座,站在银座日映大楼的楼顶上等待飞行编队下一轮来袭。这幢五层的楼上立着一座塔,我们把三台摄像机架在了那里。空袭警报响起时,银座所有的人纷纷从路面上、窗户边、屋顶上消失了踪影,连屋顶上的高射炮阵地也藏在了掩体中,不见人影。天地之间,露出身影的只有日映大楼上由我们这十几个人组成的一簇人群。只见石川岛首先陷入燃烧弹的暴雨中,下一轮编队正朝我们正上方飞来。我感到自己腿已经无力站稳了。看着那些嘴里叼着烟,沉着得令人生厌的摄像师们将摄像机对准飞行编队,我感到惊叹不已。


  可是我依然喜欢巨大的破坏。人类顺从命运的身姿,总是带着一种奇特的美感。麹町曾经的那些豪宅大院已如天方夜谭一样灰飞烟灭,只剩下四处飘散的余烬。一对体面人家的父女坐在渠边的绿草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只红色的皮箱。如果一旁不是灰烬飘散的茫茫废墟,这场面与和平时期的一次野餐毫无区别。在道玄坂,这里同样飘着茫茫的余烬,坡路的半道,横躺着一具尸体,死者看上去并非轰炸致死,而是被汽车撞死。一条毯子盖在尸体身上,旁边站着一个握着刺刀步枪的士兵。出门的人,回家的人,逃难的人在这路上绵延不绝,他们匆匆与尸体擦身而过,仿佛一道无心的流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路上的鲜血,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过是将之视同一张废纸屑,毫不关心。美国人说,战后初期的日本人精神虚脱、惘然自失,可是这支由刚刚经历过轰炸的难民组成的队伍,他们的心理状态却并非虚脱或迷茫,而是惊人地充实、饱满而单纯。他们是老老实实顺从命运的孩子。此时还能欢笑的,通常是些十五六、十六七岁的女孩们,她们的笑声是爽朗的。她们或翻弄着轰炸后的废墟,把挖出瓷器纳入自己烧破的桶里;或守着一些少得可怜的行李,站在路上晒太阳。这个年纪的少女们是不是对充满了对未来的梦想,而并不苦于当下的现实?或者她们这样笑着只是出于高傲的虚荣心?在烧焦荒野中寻找少女们的笑脸,成了我的一种乐趣。


  在那场巨大的破坏下,有命运,却没有堕落。人们虽然单纯,却内心充实。穿过烈火逃命出来的一群人,聚在正在燃烧的房子面前取暖驱寒,而另一群人却在拼命灭火。仅仅一尺之遥,两群人却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巨大的破坏,它令人惊异的爱;伟大的命运,它令人惊异的爱。与此相比,战败的废墟面貌仅仅是堕落而已。


  可是,堕落显得惊人地寻常,寻常得理所应当。我以为,与堕落的寻常性相比,那场令人惊骇的巨大破坏所带来的爱,那些顺从命运的人们的美,都不过是一层泡沫一样的虚影。


  德川幕府本想通过处死四十七士而成就他们永远的义士的名声,可这样不过是阻断了四十七士堕落的道路而已。人类自己却并无法阻挡自己走上由义士沦为凡夫再堕入地狱的道路。节妇不从二夫,忠臣不仕二君——即便是制定了这样的规约,仍然阻止不了人的堕落。纵使将处女刺死,成功地保住了她的纯洁,可是当我察觉到堕落的寻常脚步声——这如荡漾的水波一样的极为自然的脚步声时,我不禁感到了人的卑微,还有人为保住的处女贞洁的卑微,这些都不过是泡沫一样的虚影幻象。


  特攻队的勇士们不过是一层幻象,人类的历史是从变他们成黑市商人开始的,不是吗?寡妇变为使徒也不过是一场虚影,只有新的面孔住进她们心里,人类的历史才得以开始,不是吗?抑或天皇也不过是个虚影,只有他变成人的时候,真正的天皇历史才会开始,不是吗?


  历史这个生物是巨大的,同样,人类自身也是惊人地巨大。活着实际上是唯一不可思议的事情。六七十岁的将军们不选择切腹,反倒是像马一样被人拉着嚼子,并排挨着走上法庭,这也是战争结束了才会有的壮观图景。日本战败了,武士道也消亡了,但是经由堕落这个真正的母胎,人类终于诞生出来了。活着而堕落,除了这一正当的顺序之外,人还能得到其他拯救的捷径吗?我并不喜欢切腹成仁。昔时,松永弹正这个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在织田信长的追迫下,虽然选择了与城同亡,可他在死前却依旧按平日的惯例施用了延命针灸,然后才用枪顶住脸,一击毙命。当时他已年过七十,却是个敢于肆无忌惮地在人前调戏女人的恶棍。我对他死法抱着同情,我并不喜欢切腹成仁。


  在战时的东京,我恐惧地战栗着,却又心驰神往地醉心于此间的美感。我无需思考,因为在我眼中只有美感,而没有人类。事实上,那时的东京连盗贼都没有。虽说近来的东京世风暗淡,但是在战时,此处更是一片黑暗,可是再怎么月黑风高,我都可以行走于漆黑的深夜而无需担心拦路抢劫,还可以夜不闭户地睡觉。战时的日本是天方夜谭一样的理想国,处处盛开着虚幻的美丽之花。可这并不是人类真正的美。如果我们忘记了思考,我们恐怕会觉得如此欢乐而壮观的盛景世间无二。纵然原子弹爆炸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只要人们不思考,他们就会一直感到欢乐,一个劲地心醉神迷。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笨蛋,天真无邪地与战争戏耍了一番。


  战后,我们被许以了应有尽有的自由,可是,一当人被应许了应有尽有的自由,他就一定会察觉到一种无法理解的限定,以及由此带来的不自由。人类不可能是永远自由的,因为人不得不活着,也不得不死去,人还会思考。政治改革可以一日促成,人性的变化却并非如此顺利。人性在遥远的希腊被确证迈出了第一步,可时至今日,它有展现出了多少变化?


  人类。无论战争带来了怎样骇人的破坏和残酷的命运,却丝毫奈何不了人类自身。战争结束了,特攻队的勇士们不是已经成了黑市商人吗?寡妇们的心里不是已经住进了新的面孔吗?人并没有变,人只是回归为了人而已。人是会堕落的,义士和圣女也会堕落,堕落无法抵御,也无法通过抵御堕落来实现人的救赎。人活着,人就会堕落,除此之外,人类绝无救赎的捷径。


  人并不因为战争失败而要堕落,而是因为人之为人而要堕落,因为活在世间而要堕落。可是人并不会永无止境地堕落,因为面对苦难,人心不可能硬如钢铁。

 

  摘自:《魔鬼的无聊》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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