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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尼奥丨生命终止于被镜头拍下的那一瞬间

2018-11-21 09:48:15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波拉尼奥

   
如果真是我放火烧了营地,你们可以治我的罪,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我绝对不忍心朝六个年轻人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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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正面


  生命终止于被镜头拍下的那一瞬间。


  这几乎是好莱坞的象征。塔里里面没有房间。


  它只是房子的正面。


  大卫·O·塞尼兹尼克


  男孩走进房子。落叶松的小径。拉弗隆达餐馆。泪珠成行。爱情是伤感主义和性的混合物(巴勒斯)。房子只剩下正面,为了在亚特兰大重建起来,他们把它拆了。1959年。一切都变老了。这并不是一个新近才有的现象。从很早以前开始,一切就变糟了。西班牙人模仿你说话的方式。南美口音。一条棕榈树的小径。一切都缓慢并沾染着哮喘的气息。无聊的生物学家们透过公司的落地窗观察着雨水。纵情歌唱无济于事。我亲爱的,无论你在哪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做,最终仍未出现的举动已无必要。“只是房子的正面。”男孩朝房子走去。


  风的全部


  两条并行的公路延伸在黄昏中,一切都表明记忆和所有精美的事物都已终结,正如在浑然不觉中,一位旅行者租来的汽车驶入了战争区域,他不会再来了,至少不会乘汽车来。这样一个男人行驶在公路上,在这样的一片地区里,而他的思想拒绝把这片土地视作尽头,视作交汇点(透明的龙)。新闻中说,苏非·波多尔斯基在比利时去世,那个蒙特弗孔研究中心的姑娘(一股子和女人不相称的味道),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我看见按时节打工的餐厅服务生晚上八点走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一幕幕的慢动作,我不知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一群学生被夹带着沙粒的风裹挟而去”……“一个胖乎乎的十一岁小姑娘曾有那么一瞬间照亮了公共游泳池”……“柯兰·亚尔也在追赶你吗?”……“一块黑色的牧场嵌在高速公路上?”……男人坐在假想的贫民窟的一个露台上。他在写明信片,因为他的呼吸不允许他如自己所愿那样写诗。我想说的是:无偿的诗歌,没有任何附加的价值。他的目光中保留着这样的景象,一群赤身裸体的人缓慢地从海里走出。之后,只剩下一片空白。“按时节打工的餐厅服务生走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黄昏的光亮扰乱了我们对风的感觉”……


  绿色、红色和白色的格子


  此时,他,又或者一半的他,登上一个浪涛之巅。浪是白色的。他乘上了一辆与自己意愿相反的火车。包厢里只有他,窗帘开着,黄昏的景色被贴在脏兮兮的玻璃上。各种一闪而过的、昏暗的、紧凑的色彩在座位的黑色皮革上展开。我们为他营造出一个安静的空间来,以便让他能湊合工作。他点燃一支香烟。火柴盒是褐色的。盒盖上画着一个十二根火柴组成的六面体。标题上写着:“用火柴来游戏”,盒子的左上角标着一个“2”字,说明这是系列游戏的第二个。游戏的名字叫作“不可思议的三角形赋格曲”。现在他的注意力又停留在一个苍白的物体上,片刻之后,他发现那是一个正开始一片片碎掉的正方形。之前他认为是银幕的东西变成了白色的海浪,白色的词语,还有那扇与水恒的茫茫白色融合在一起的透明玻璃。忽然间,一声叫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短暂的声音让他觉得仿佛一种色彩被一道裂缝吞噬了。但那会是什么色彩呢?一句“火车停在了北方的一个村庄上”,让他错过了对面座椅上滑过的一个个影子。他用手捂住脸,尽量让手指分开,以便监视所有向他靠近的物体。他在上衣口袋里寻找香烟。吐出第一口烟雾时,他想,忠诚就像火车一样刻板地移动着。蛋白石色的云雾笼罩在他的脸上。他觉得“脸”这个词衬托出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有人喊了一声。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停在地上的双足。“鞋子”一词水远不会升腾。他叹了口气,把脸转向车窗,田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更深邃的光芒。就像我头脑里的光一样,他想。火车在一片树林边上滑过。一些区域可以看出刚刚被火烧过的痕迹。树林边上空无一人,对此他并不感到奇怪。但那个驼背住在那儿,沿着一条供自行车行驶的小道再前行一公里就到了。我对他说,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兔子和像松鼠一样的老鼠。树林被向西的公路和向东的铁路夹在中间。周围是一片片菜园和庄稼,城市边上是一条被污染的河,河岸上是废旧汽车的坟墓和肌∪赛人的营地。再往那边是大海。驼背打开一听罐头,他的背半靠在一棵又矮又破败的松树上。车厢的另一头有人叫喊了一声,可能是个女人,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鞋跟熄灭了香烟。她的衬衫上绘着绿色、红色和白色的格子,长袖,棉质。驼背左手拿着一听番茄沙丁鱼罐头,正在吃饭。他双眼町着树枝,倾听着火车开过的声音。


  我是自己的巫术


  皇家广场的幽灵们在我家的楼梯上散步。我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一直盖到眉毛,头脑里不断冒出并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词句,听着他们来来回回,开灯关灯,以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迟缓上到屋顶平台。我是月亮,有人这样说。但之前,我是街头混混,窥视着那个阿拉伯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扣动扳机。第5区狭窄的街道,毫无可能走出去或者改变命运,命运就像阿拉伯人的头巾一样贴在我那油乎乎的头发上。一个个互相远离的词句。种种很久以前发明的城邦游戏……“法兰克福”……“公寓最大的一面窗子前的一位金发姑娘”……“我已经无能为力”……我是自己的巫术。我的双手触摸着一幅壁画,画中一个比我高二十厘米的人伫立在阴影中,双手插在上衣兜里,为死亡和死后的空灵做着准备。对我而言,他人的语言是无法理解的。“多日夜不成眠后的困倦”……“一位金发姑娘走下楼梯”……“我叫罗贝托-波拉尼奥”……“我张开了双臂”……


  蓝色


  卡拉布里亚社团野营是PEN电视台上出现的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受镇上人鼓动:野营者们在营地里赤身裸体地漫步。六人死于近郊。“都是野营者”……“不过,不是镇上的人”……数月前,镇上的人接受了反恐组织的调查。“他们放荡不羁,到处行淫乱之事,我是说,他们集体淫乱,而且随时随地”……“起初,他们还保持距离,只在营地里干那些事,但今年他们竟在海滩和村子里男欢女爱起来”……警方询问了一些村民。“不是我干的,”其中一人说,“如果真是我放火烧了营地,你们可以治我的罪,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我绝对不忍心朝六个年轻人开枪”……或许是黑手党做的。或许他们是自杀。或许只是一场梦。风在岩石间穿行。地中海。蓝色。


  【注】:本文节选自波拉尼奥《未知大学》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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