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莉·泰勒
白马是整个西汉普斯特街上我最喜欢的酒吧,这里距我的旧居和新居都只有一步之遥,当我推开白马大门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喝酒。酒来得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来瓶干白葡萄酒,”我对第一个映入眼帘的酒保说,“大瓶的。”
他扬了扬眉毛说:“很辛苦吧?”
我叹口气说:“你说对了。”
我带着酒到了酒吧里最近的拐角处,重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我该何去何从?谁会在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就掴未来老板一巴掌?而我,露西·布朗就这样做了,在任务开始的第四天就搞砸了一切。
或许我现在打电话然后卑躬屈膝地向他说一声“对不起!”事情就会出现转机。格雷厄姆会答复我,“哦,你怎么这么可爱,会道歉。我相信你不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疯子。你还想要这份工作吧?”这个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真糟糕,我都干了些什么?现在我要怎样才能认识阿奇?除了工作地址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捂着脑袋打量着酒吧。这里与我和丹最后同来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墙壁上依然镶嵌着深色的木头,橡木地板上粘着喷溅出的啤酒汁液,横梁很矮,丹每次都不得不弓着身子才能进来。与那些灯火通明的酒吧相比,白马酒吧壁灯的光线相对较暗,营造出幽静的气氛,插着蜡烛的酒瓶摆放在桌子和窗台上。这里有非常宁静的气氛,昏暗的角落里洋溢着浓浓的温暖,你可以在这里呆上几个小时而不受影响。也因此我们经常会在这间酒吧里遇到一些名人。他们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皮特·多赫担或珊迪·弗洛斯特等人留下的印记已经司空见惯。睡觉男仍然呆在他喜爱的角落里,张着大嘴巴,他的面前摆了半品脱苦啤酒。卖东西的妇人则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边上,她的脚边是两袋子货物。刚才跟我搭话的鲍勃是这个吧的台柱子,但也是最容易为客人们所忽略的人。虽然现在我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但故地重游让我倍感安全。我在喝别人在看,我决定再换一种酒,直到喝醉为止。关于阿奇的事情我现在无计可施,看来第四天是注定要劳而无功的了。
突然门铃响了,我抬起头来干了杯中的酒,看到安娜和杰西走了进来。
安娜和杰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当她们向酒吧里走的时候我抬起头张了张嘴。她们看起来过得很好。杰西是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在剧院做化妆师。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身材娇小、可爱、有点神经质的女孩儿,黑色的头发梳成整齐的马尾,还夹着一个银色的发夹。黑色的裙子配着白色的T恤,脚上穿着一双夸张的靴子。不过她看起来倒很开心。我想她现在应该与斯图亚特相处得很愉快。太好了!
杰西看起来很好,但安娜却让我大吃一惊。她的头发比以往更短,也更光滑了。她的金色卷发变成了平直的短发,但颌骨附近还是卷着的。她也换成了短裙和宽松的无肩牛仔上装,低矮的领口透出诱人的乳沟。她看起来很富态,似乎也没有其他词适合形容她。当她穿过人群倚着吧台的时候,全酒吧的男人都在流口水。哇,我很好奇她是否找到新的男人了?
三年前我在丹朋友举行的一次聚会上遇到了安娜,我们立刻熟悉了。她是个开心果,而且她特立独行的作风也是我前所未见的。大学毕业后,她当了一年的贴面舞演员赚到了足够的钱去环游世界。与海豚游泳、住在尼泊尔人的家里、在罗马尼亚的孤儿院里工作、穿越印加古道、学会了四种语言。接下来她回到伦敦,找到了一份令人艳羡的高薪工作。
[NextPage]我临死的时候她正在寻找适合的精子捐献者。她决心要在三十五岁之前怀孕,然后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但是安娜根本没打算找个丈夫,她甚至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当她与朱利安之间十八个月的亲密关系结束后,她说,“我与男人无缘,他们总会带来麻烦。我并不需要别人与我共同抚养孩子,我只想要适合的精子。”
她甚至还做了一张表,上面列出了她选择精子捐献者时必须满足的条件:
1)相貌出众;
2)身高(不低于六英尺,不高于六英尺五);
3)智力水平(必须要有学历,IQ必须高于135);
4)有幽默感;
5)热情而且充满激情;
6)喜欢交朋友;
7)身体健康(这一点非常重要);
8)没有性传播疾病(很明显)。
安娜的计划是选择一个正确的男人,然后尽可能长时间地与他约会,看看他是否符合她的标准,而且在他们做爱之前男方必须到医院进行性病检查,而她则会声称自己一直服用口服避孕药。然后她会与他发生性关系,直到怀孕为止,之后他们便分手(分手时不会告诉对方她已经怀孕)。而她也不会再接他的电话,并且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独自承担怀孕的重任。
我和杰西也曾劝过她不要这样,但是当安娜铁下心来的时候是很难改变的。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儿,一准儿能成。她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满足条件的完美男人。她试过闪电约会、网恋、黑暗餐厅之约(“形式太怪异”)、单身游园、单身舞会(“有很多秃顶的上流人士”)、冒险约会(“让人毛骨悚然的云霄飞车”),但是没有人符合她的要求。
我看着她和杰西拿着酒杯穿越在人群中。我去世之后她可曾找到合适的人?这就是她改变形象的原因吗?
哦,天啊,她们正向我走来。也许她们已经认出我来了——
可是没有。离我最近那桌的两个男人正在喝着他们的啤酒,安娜和杰西婀娜地坐到他们身边。一个男人站起来的时候碰到了安娜。
“嗨,宝贝。”他整了整领带说。[NextPage]
安娜冷笑着对他说:“别做梦了。”
“该死的。”那个男人耸耸肩。
“如果我瞎了你或许有机会,”安娜说,“你最近照镜子了吗?”
杰西吱吱笑着看着那男人走开。她坐下的时候背对着我,我们的位置很接近,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几年来她一直使用甜甜的花香味儿香水,在我的脑海里这种香水已经成为她的代名词。
我浑身颤抖,我与最好的朋友坐得如此之近却无法向她们倾诉。该死的缄默法则让我无法告诉她们我想她们。
安娜向杰西那边倾了倾身说:“你怎么样?”
杰西拨弄着她的发夹,“还行,我正在拍一个名叫《如愿》的新剧。有些女演员的毛病特多,但是生命中有许多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我还有许多、许多的想法……”
杰西话音刚落,安娜盯着她说:“露西死了。”
“是的,她死了之后一切事情都变化了。我和斯图亚特之间的关系也变化了。现在我们更加亲近了。”
安娜的措辞更加柔和。“我知道你说的改变指的是什么。”她摸着她的头发。“当我的美发师问我想不想尝试新发型时,我回答说是。我感觉自露西死后我改变了好多。
当然我的风格与我的变化并不符合。听起来是不是很怪?”
“是也不是,”杰西说,“我并不是想说这些表面上的事情,安娜,我……”
安娜笑说,“你说我肤浅?”
“不是的,”杰西急忙解释。
“我想露西,”安娜说着食指轻触葡萄酒杯的边缘。“你知道吗?每个星期天的上午十点整她都会打电话给我。我告诉她最好下午才打来,因为我喜欢睡懒觉,可是她总是坚持上午打。以前我对此深恶痛绝,但现在我却很怀念这种感觉。虽然再也不会有电话响,但我每周末的十点还是会按时醒来。”
哦,哦,安娜。我的葡萄酒含在嗓子里,在被呛着之前快速咽了下去,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你见过丹吗?”杰西问,“我很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又不知是否合适。”
“实际上,几天前我曾经给他打过电话,”安娜说完把她的酒杯放回桌子上。“他说他遇到一些奇怪的事儿,想和我谈谈。我们约好了周四晚上在这里喝一杯。”[NextPage]
我听了后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的预感是准确的,他一定是认为他在屋子外面看到了我,才会主动与安娜聊天。周四,我在心里重复着。周四我一定要到酒吧来,上帝,让我再次见到丹吧。
“我很高兴你能有机会与他交谈,”杰西说,“我在葬礼上遇到他的时候感觉他并不想与任何人交谈。”
安娜叹了口气,“是呀,可这也不能怪他不是?”
“我不这样想。”
她们再次沉默,安娜反复地划着酒杯的边缘。看到她们两个以单身的形式呆在一起真的是很稀奇,因为以往都是我们三个或者我与安娜、我与杰西呆在一起。当我们棸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总是很快乐,但是没有我的时候她们真的从未聚过。如果我不在,她们便形同陌路。现在看到她们能这样亲密地呆在一起,这感觉真好。
安娜用手支着下巴,直盯盯地看着墙壁。谈论跟我有关的话题吧,我默默地敦促她们。谈谈你们发现我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一直纠结于自己死后的事情显得有点变态,但我真的有很多事情想知道。是谁在走廊的地板上发现我的?有很多人参加我的葬礼吗?我就埋在爸爸和妈妈的旁边吗?
杰西最后说:“精子捐献者找得怎么样了?还在找?”
安娜扬眉耸肩道:“还好吧,我也就是随便找找。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快点办这件事,以免自己先死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我的笑声是不可能传出来的,即使她们能听到也只能是一片杂音。安娜看了我一眼,皱起眉头看向杰西。
“怎么了?”杰西问。
安娜再次看了我一眼。“没什么,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有时候你觉得应该快点办这件事,以免你先死了……”
“哦,对,但另一方面我又想,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要知道真要是有了孩子,他就会以私生子的身份过一辈子。”
杰西大笑着与安娜碰杯。“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们应该每周都聚。”
安娜笑着说:“我也这样想,杰西。顺便说一句,我很喜欢你今天的裙子。你在哪儿买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们都在谈论衣服、鞋子和购物,我不再成为她们的话题。要知道一个死人的穿着是不可能成为别人讨论的话题的(很明显克莱尔除外)。我又多点了几杯葡萄酒,让自己沉浸在酒中不再倾听她们的谈话,等着她们把话题切换到我或丹身上再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开始说起我们一起参加的一次旅行,我半夜没拿手电就想上厕所,结果走过了界遇到了正在做爱的一对鸳鸯。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没有干扰他们。
十点钟的时候我已经非常、非常醉了,头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我只想合上眼睛睡一小会儿……
酒保摇醒了我。“嗨,”他说,“现在十一点半了,应该回家睡觉了小姐。”[NextPage]
我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他,“唔?”
“让糟糕的一天过去吧,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我要忘掉掌掴格雷厄姆·威灵顿的事情,我还是有机会结识阿奇的。
我看向安娜和杰西的桌子,她们已经走了。
(实习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