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凯莉·泰勒
“布莱恩,”我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我所有的卡和物品已经丢失,为什么身上还会有二百镑?”
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有没有读手册呀?”
“我没有时间读,”看到一对儿在酒吧窗口打得火热的人后我向后靠了靠。“我想先去看看我的未婚夫。”
“结果呢?”
“真是太恐怖了。”我的下嘴唇在打着颤,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了,布莱恩。”
“哦,露西,”他叹了口气,“如果你能先读一下手册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但是我的样子并没有变,”我转向他说,“我对着镜子检查过了。”
“我知道你检查了,”布莱恩说,眼睛里泛着同情的柔和光芒,“我看你跟你看你是一样的,克莱尔也是如此。但是其他人,其他活着的人,他们看我们就有点不同了,露西。从观念上讲这是时空扭曲的必然结果。”
“什么意思?”我提心吊胆地问。
“你想象一下我正在粘一个陶人,”布莱恩把他的手放在我面前,“然后轻轻地压扁它。”他把两只手合在一起。“它还是一个陶人,只不过看起来不一样了。这就是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变化。”
“但是丹能认出我来,”我说,“当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
布莱恩点头。“时空扭曲并不是即时发生的。它总有一定的时间延迟。”
“那我们的声音呢?”我问,“丹听不出是我?”
“听不出。你的声音会显得嘶哑,”布莱恩说,“第512.6条规则上说:如果你试着与一个生前熟识的人交流,就会受到干扰。说出的话别人听不到,写出的东西也会让人不知所云。如果你有阅读经验就会发现……”
“布莱恩你说对了,我应该看看手册的。”
当汽车从卡姆登高街的街角转过进入公园道的时候,我还纠结于时空扭转的问题上。音乐声从俱乐部里流淌出来,整个卡姆登大街都沉浸在周末的狂欢和放纵中。俱乐部与餐厅前人头涌动,哥特人、摇滚歌手、年轻的无赖、扳金工、街头艺术家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聚集在一起,融入月色之中。我们被生命的活力所环绕。难怪克莱尔忍不住要来这里。
“我曾经在科文特加登见到过我的妈妈,”我哽咽着说,“或者说我认为我见到她了。那时她已经去世一个月了。”我扭头看向布莱恩。“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回到人间来执行任务了?”
“很有可能,”他貌似专家地说。[NextPage]
“但是她从未以幽灵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你说她失败了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人完成任务后也会选择不成为幽灵。”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这样之前的努力不是就毫无意义了?我们排除万难来完成任务,不就是为了出现在爱人面前吗?”
布莱恩大手一挥站了起来。“我们到站了。”
都柏林城堡里带给人的绝对是一种沉重的感觉。布莱恩一头钻进一群醉鬼堆里,我只能跟着他那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走向角落后面的一扇门,门上用我平生仅见的最丑陋的字体写着欲望男孩几个红黑相间的字。走近之后,一个穿着紧身黑T恤和牛仔外套的家伙伸出了一只手来。
“几个人?”他问,那声音仿佛他的鼻子下面粘着流苏,要透过它才能传出。
布莱恩翻了翻钱包拿出一张二十镑的钞票。“两个。”
瘦男孩儿抓住了布莱恩的钞票,然后在我们每人的手上随便地贴了个黑签。
“你们可以进去了。”他说。
身后的门砰砰直响,屋子里阵阵重击声音、尖叫声、猛烈的鼓声像炮轰一样攻击着我的耳朵。这里很暗,散发着啤酒和汗的臭味,压抑的感觉让我认为自己基本没有呼吸的空间(这里比地狱边境的情况更糟)。布莱恩掂起脚尖在黑暗中环视。
“露西,”他在我的耳边大吼,“我认出克莱尔出事的地点了,我能看到血迹。”
“血,”我重复说,“糟糕。”
我顺着布莱恩手指的方向从人群中挤去,行走的过程中无数的手肘和膝盖有意无意地撞向我,对这一切我不管不顾。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我的后背,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和脊柱直往下流。
希望这是贮藏啤酒,我暗自祈祷,一边用力向舞台上挤去。
乐队很引人注目。一个身材短小染了头发的主唱正对着他的麦克尖叫,同时胖墩墩的鼓手正像精神错乱的疯子一样在乱挥一通。只有低音歌手完全安静地站在那里,双眼闭合,只有不断动弹的双手才能证明他没有在那儿站着睡。
“看,”布莱恩抓住了我的肩膀,“她在那儿。”
克莱尔后背着地躺在地板上,她的黑靴子空着,短裙也卷到了腰上露出覆盖着鱼网的臀部。她的一个鼻孔上还有血痕,这让她的面容少了几分可怕。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红色内衣的女人正骑在她的身上,不断地把克莱尔的脑袋撞向地板。克莱尔则揪着她的衣服用拳头回击她。她们的脸上都是红色的,呼吸微弱。[NextPage]
她们就像参加世界摔跤联盟的两个哥特式选手一样扭在一起。
布莱恩终于赶到,他的嘴巴大张着。“嗨,”我说,重重地击了一下他的胳臂,“做什么呢!快点儿分开她们。”
他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很快停了下来,并且退回原地。“我好像没受过基本的武装训练呀,露西。”
我翻了个白眼。“天啊,哪有那么复杂,分开她们就是了,我帮你。”
激动和愚蠢推动着我分开人群走向吵架的现场。
“抓住她,”我指挥布莱恩去捉那个瘦女人,“我把克莱尔弄走。”
布莱恩猛地扑上去用双臂圈住了正在攻击克莱尔的女人,把她举了起来。同时我抓住克莱尔的手试着把她拖出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空着的手划过一道曲线正击在我的下巴上。我向后绊倒,一阵轻微的眩晕过后又上前抓住她。
“滚开,”她尖叫道,面目可怖得像神话中恐怖的蛇妖。“我还行。”
“上帝呀,克莱尔,”我叫道,揉着自己的下巴,“我怕你被人打死。”
“我不会死,”她发出嘘声,“你不记得了?”
“是的,”人群中几个小伙子跟着起哄。“我们将获得永生,摇滚万岁!”
布莱恩把皮包骨头的金发女人拖到舞台的另一侧,女人的手腕不断撞击他的头部。他的下巴咬得紧紧地,由此我可以断定他也很痛。
“克莱尔,”我大叫,“你想让布莱恩也受伤吗?”
她看了看布莱恩,表情多少柔和了一些。
“很好,”克莱尔跳着脚说,“我明天收拾她。”
当我们从俱乐部里撤出来的时候,人群依然涌动不息,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到前门口,克莱尔歇斯底里地笑了一路。
“看,”当我们走到街上时我说,“这里有我们坐的公交车。”
“扯淡,”克莱尔说,“我现在高兴,我要一路走回去。”
当她在那里折腾的时候我大叫:“够了,克莱尔!”
汽车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只能目送它渐行渐远。[NextPage]
可恶。
如果这辆车真是我们要坐的那趟,那下一班要一个小时以后才会来。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看着克莱尔消失在远处不得不作出决定,我必须跟着她。其实她只是个孩子。我用一只手揉揉胸脯后准备开始慢跑。加油,继续跑!
“让我一个人呆着。”克莱尔发现我跟在后面的时候朝我吼叫道。
我气喘吁吁地说:“不行,我错过公车了。”
“好极了。”
“好极了。”
我们在沉默中行走着,我的脑子里有无数的话想说。我不习惯这样长时间的静默,这使我很不舒服。郁闷的时间越长,我越担心自己会像精神病患者那样用异常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我盯着克莱尔,自私鬼、母狗、母牛、肥婆、狗杂种、野蛮人、臭娘们儿等称呼在我脑中呼啸而过。
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脸儿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为什么要说?”克莱尔说着又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我一溜小跑地跟着她,决定绝不放弃。“因为在我努力帮助你的时候却被你饱以老拳,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你太好管闲事了,”她说,眉毛扬了扬,“如果你知道刚才那个臭娘们儿跟基思一起睡了就会明白我什么要打她。由于静默条例我说不出话就只能直接扇她了。”
“谁是基思?”
“可怜的女孩儿。”她盯着我说,“你是白痴还是太落伍?基思·克兰克是欲望男孩的主唱。你这个笨蛋,今晚他也在舞台上。”
“你为什么那么介意她跟基思一起睡的事儿?”我忽略掉笨蛋的称呼后说。
“因为我跟他睡完半个小时之后她就跟他睡了。”
“今晚?”
“我死前三个小时的事儿。”
“但是你……”[NextPage]
“是的,我是自杀的。”
我应该如何开解她?我以前可从未遇上过自杀的人,或者其他因感情而死掉的人。
“基思是你的男友?”我冒险一问。
她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跟一个人做爱五次算吗?”
“我不确定。”
“你知道他是一个诗人,”克莱尔继续说,疑心很重地看着我。“他真的是个很甜蜜很细心的情人,在没有参加乐队之前他在宠物之家工作。”
“宠物之家,”我重复道,“好吧,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个乐迷吗?
“不是。”她盯着我看,好像觉得我把她归为西城男孩儿的粉丝了。“我到乐队面试。不用觉得惊奇,露西,实际上我擅长吉他。”
“那为什么他们没用你?”
“你在乐队里看到过几个胖妞?”说话间我们拐过了街角。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说点儿什么让她觉得好一些。我得帮她找个榜样式的人物,鼓励一下。
“妈妈爸爸乐队的马斯·卡斯怎么样?”我说,“她也是个肥胖的天才,但是她就没有自杀。她是死在吃三明治的时候……”
“住嘴,露西,”克莱尔咬牙说,“你这个臭婊子。”
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实习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