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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晴绿暖香

2010-04-07 18:06:24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柳碧瑶打开了窗子,阳光流入房里。她拥了一怀的阳光,微眯着眼靠在窗口。一只雀鸟衔了春泥,在蛛网纠结的檐下点点筑起新巢。一枝半开的桃花探出墙外,习习春风中吐绽着粉红嫩绿。青苔覆在院角的背阴处,上面缀满了新鲜的水珠。空气里到处是淡雅的花香。

  这个温暖的春日一过,柳碧瑶就满十二岁了。

  娘离开她已经整整六年了。

  村子里的人各有各的猜测,说什么的都有,一说是潘惠英过不了这穷日子,跟人跑了。

  “享受过京城宫里的好日子,哪受得了这乡下人的苦日子!而且,本来就是带着一股子臊人的狐媚味儿!”这是孙寡妇的原话,为此,柳碧瑶特地放了隔壁家的大黄狗,追得孙寡妇家的老公鸡满村子乱跑。

  小脚的阿婆说:“我看秀丫她娘是到洋人的地头找大丫头去了。”阿婆说的“洋人的地头”是指上海的洋租界。

  每每听到这些闲碎的言语,柳碧瑶就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过,有时候听得伤心了,她会躲在屋里暗自抹会儿泪。娘走的时候柳碧瑶还小,想不起太多有关娘的印象,依稀泛起的回忆里只有爹对娘无休止的打骂,和娘不甚言语的沉默样子。

  一只白鹊扑扇着翅膀旋了一圈,悠然停在墙角一株断了花茎的石榴上。院门打开了,晃过一只空荡的袖管,阿良又来了。小时候,柳碧瑶在大人的关照下,叫他“阿良叔”,现在,她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潘惠英走后,柳保和阿良故技重施,替柳碧瑶找了户人家。走到半路,那人就把孩子给送回来了,“闹得实在不行了,还是算了吧!”

  又过了段日子,阿良带来了一个抹着浓艳脂粉的中年女子。那胖女人捏着柳碧瑶的下巴瞅了好一会儿,摇着一脸的横肉说买了。柳碧瑶跟着她经过小石桥时,纵身跳进河里,胖女人的尖叫声在邻村都能听得到。

  经过这次,柳保就没了再把柳碧瑶送人的念头。柳碧瑶渐渐地长大了,对柳保和阿良的不轨行为有了防范的心理。柳家村着实安静了一阵子。

  阿良进了院,见柳碧瑶趴在窗口,就笑笑问道:“碧瑶,吃过了没?”

  回应他的是猛然关窗的声响。阿良见怪不怪,径自进了柳保的房间。

  柳碧瑶偷偷地把窗户开了条缝儿,透过缝隙,是院里明亮如镜的一角蓝天。阿良进去找爹了,她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地来到爹的房门前,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土墙壁裂了条缝,直接裂到墙根的老鼠洞,柳碧瑶透过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屋里的动静。家里空落落的,透过破损的屋顶注入几缕阳光,灰尘狂乱地翻卷于光柱中。柳保变卖了所有稍微值点儿钱的东西,只余下敝衣遮体,几把粗粮糊口。

  柳保躺在浸了黑渍的木板床上,常年的烟毒使他的容貌迅速衰老,同时也更为丑陋,干瘪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手熟练地敲落烟枪里的余灰。他在同阿良商量着什么,一咧嘴,露出满口熏得变了颜色的黄牙。[NextPage]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烟云盘绕中的柳保只是不住地点头,阿良微微地躬着腰,表情是满意的。几句话后,他往这边瞥了一眼,柳碧瑶立马嫌恶地站起身,她本来就听得不清楚,这下就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来到院子里。

  院里的连翘枝绽着轻薄的花瓣,在阳光下呈现近乎透明的质地。根部的瓜叶菊丝络分明,一团团湛蓝青紫的花束欢快地迎风绽放。初绿的花枝攀过泥墙,暖和的阳光下,一只瓢虫沿着墙缝悠然地匍匐前行。

  柳碧瑶扯过一枝连翘,使劲揉弄了几下,弄了一手黏腻的花汁。她决定了,如果这次柳保和阿良再出什么鬼主意,她就直接跳到院子的老水井里,一了百了。

  一个黑影晃荡着移近,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柳碧瑶扔了手里破碎的枝条,扭过头斜眼看着阿良,等着他的话。阿良熟悉柳碧瑶的脾气,知道只能来软的。他呵呵一笑,故作亲和地打着招呼,“碧瑶,在院子里玩啊。”

  柳碧瑶不吱声,伸手逗弄着墙缝里红衣黑点的瓢虫,瓢虫张开细透的翅膀,宛如轻盈的小精灵,飞到高处,闪过一个柔和的亮点。

  阿良笑着说:“我这次从上海回来,给你和你爹带了点儿东西。这是专门给你带的。”

  阿良说话的同时伸出提着东西的左手,一包用细麻纸扎裹着的糖在阳光下晃晃悠悠。柳碧瑶认得,这是她喜欢的寸金糖,小的时候吃过。她不知道阿良这次是何居心,摇摇头,没好气地说:“不要!”

  阿良收了提着小糖包的手,还是乐呵呵的,可说的话竟有了认真的意味,“碧瑶啊,以前是阿良叔的不对,不过,我还不是因为听你爹的话才四处托人替你找人家的?现在你长大了,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事。这些年,阿良叔东闯西荡地明白了不少道理,再想想以前,心里愧疚得很。这包糖算是阿良叔向你认个错,行不?”

  这番近乎诚恳的话说得柳碧瑶心一软,她瞅了一眼阿良,嘴巴仍然很硬,“那你这次来找我爹做什么?”

  阿良拎着纸包的细绳,把糖放在柳碧瑶的手里,叹了声,“我这次来啊主要是告诉你爹……”他打住了话。阿良神秘兮兮地凑近,光线勾勒出他尖尖的下颌,柳碧瑶厌恶地后退了一步,仍旧问道:“告诉他什么?”

  “算了。”阿良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等你再长大些,我再告诉你。”他知道撩拨起孩子的好奇心是最直接的沟通渠道。果然,柳碧瑶追问道:“你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现在就告诉我。”

  “也好。”阿良暗自得意,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前两天去了趟上海,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见到了你娘。”

  一只蝴蝶扇着艳丽的薄翅飞过,抖落些许细碎的金粉。阳光像一张浅金色的网,柔和地包裹住她的身子,纸包里的糖颗粒分明地硌着柳碧瑶的指尖,这让她想哭。模糊的回忆里只有娘温暖柔软的掌心,牵着她的小手穿过那条被雨水侵湿的石皮弄,一缕缕不完整的陈旧记忆,泛着黄失了真。

  柳碧瑶微蹙了眉头,疑惑道:“……真的?”[NextPage]

  阿良的眼神是真诚的,“真的,就在上海。”

  墙根下的锦带花比往年开得晚,碧绿的叶子漾着饱满的光泽,微风丝丝吹过时便有阵阵香气扑鼻。柳碧瑶低头把玩着糖纸包,咬着唇一言不发。阿良的这个消息叫她的心微微一颤,过后具体的感觉,却也说不出什么。

  对柳碧瑶的沉默,阿良有些讶异,但想到她当时年纪也小,可能是淡忘了,一挥手说:“你那时年纪太小,想不起来了也正常。”

  “我记得!”柳碧瑶不喜欢别人把她当无娘的孩子看,一下急了,“我当然记得。”

  阿良笑得神秘,“这就对了。我见到你娘了,还和她聊了几句……”

  “你胡说!”

  “哎,你这孩子,”阿良睁大了眼睛,“怎么这么跟大人说话!再说了,我骗你干什么。”

  “那你们说什么了?”

  “还不是说你,”阿良表示无奈,叹息了一声,“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心里放不下啊。”

  “娘要是想我了,她怎么不回来?”

  “你也不想想,你爹当年是怎么对你娘的,她怎么会想回来呢?”

  关于爹娘当年的争执,柳碧瑶是清楚的,她仔细想想也是,如果是她,早就走了。

  阿良见柳碧瑶不说话,了解她心里的疑惑在慢慢地释解,缓了脸色说:“你娘过得很好,上海又是个好地方,金天银地的,什么东西都有。她想留在那里是真的,想你也是真的,哪个做娘的会舍下自己的孩子?就是顾虑太多,到今日也没磨出个法子来……你不想你娘?”

  想,她当然想,但柳碧瑶不愿意当着阿良的面说这些,她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

  “也是,这也不能怪你,你当时太小。”阿良又叹口气,迈开步子作离去状,边走边说,“你娘估计也是这个顾虑,怕你生分了,认不得她了……”

  这话让柳碧瑶听得心酸不已,她喊了声,“等等!”

  阿良转过身,挑着眉问道:“等什么?”

  “我娘在哪里?”

  “上海啊。”阿良拖上了腔调说着,转眼又自言自语地感慨着,“自古都是父母牵挂孩子,哪有孩子担忧父母的,唉!”说完,他又表现出抬腿要离开的样子。

  “等等。”柳碧瑶不喜欢求阿良什么,这让她感到别扭。柳碧瑶低下头,轻微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飘忽着从齿缝间挤出,“我想去看看我娘,我也想她……”[NextPage]

  阿良收了迈出去的腿,心里是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他转回身,和颜悦色地说:“好孩子,你娘也想你。你真的想去?”

  “想。”

  “那等阿良叔哪天去上海办事,顺便带你去。”

  “你哪天去上海?”

  阿良摸着下巴,眼珠朝上翻了几下似乎想了想,有些为难道:“本来要过段日子,不过,还是提早些比较好……两天后,怎么样?”

  柳碧瑶点了点头。

  “那就两天后见。”阿良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可别让你爹知道!”

  日月流转,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一朝春雨贵如油,盛放的香殊兰被凝重的水珠打得半垂了花瓣,水边阴浓的竹林又长出了簇簇鲜嫩的笋尖。一只水鹭掠过河湾尽头碧蓝连天的水面,消失在被茫茫雨雾幽禁的天际。

  柳保家的院门开了条缝,黑檐下晃动的朱红灯笼自过年后就没人打理过,残破的灯体露出几根竹篾,笼内一截未燃尽的白烛。瓦隙间滚落的水珠断断续续连成细线,滑落在候在门口的来人的薄毡帽上。

  春寒未消尽,湿冷的水汽裹得膝盖酸麻,阿良跺了跺脚,把手缩在袖筒内,伸长脖子瞅着院里的动静。他心里有些忐忑,怀疑自己的计谋是不是被那丫头给识破了。应该不会吧……

  屋里静静的,只有雨水打在窗棂上的沙沙响声。几股细小的水流悄悄地漫延进窗缝,顺着墙面垂直爬下。

  柳碧瑶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行李,手脚放得极轻,怕惊扰了隔壁吞云吐雾的柳保。她把一方格子蓝布摊在桌上,拾掇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柳碧瑶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窗外,朦胧雨帘里,阿良等在外面。阿良的话向来只能相信一半,她也犹豫过,不过就彷徨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坚定了心思。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空落的木橱里,一件东西吸引了柳碧瑶的视线。暖融融的一团红色,浅色的花纹干枯而精致。柳碧瑶取过它,掂在手里是棉絮特有的轻柔,拂过鼻尖的不是陈旧的霉味,而是丝丝干燥的陈香。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小红棉袄。

  记忆总让人觉得温暖,柳碧瑶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把棉袄连同其他的衣物放置在方巾里,折过巾角打了几个结,裹好了包袱。

  阿良见柳碧瑶出来,舒了口气,嘴里催着,“怎么样,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河埠头拴着只篷船,面庞黝黑的艄公解缆待客。柳碧瑶心绪微澜,路过坑坑洼洼的埠头时踩进了水坑,溅了一裤腿的泥水。艄公呵呵一笑,“小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是啊,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外出,说不出留恋,但也有顾虑。柳碧瑶进了摇摇晃晃的篷舱,把包袱抱在胸前,坐在阴冷的条木凳上。雨点落在舱顶,一种蚕食的沙沙声。船舱外一弯弧形的天空,阿良戴着斗笠蹲坐在船头,和摇橹的艄公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

  柳碧瑶支着脑袋,侧脸看舱外被雨雾迷离的风景。水路悠悠,桨声乃,几只鸬鹚衔着河鱼落在邻边的一条渔船上。船头站着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孩童,冒着雨,捧着一只大瓷碗有滋有味地用手抓着饭吃。从舱里走出来一个妇人,黄面松髻,一边扯着嗓子斥责孩子,一边又往孩子的碗里添了尾煮得鲜嫩的鱼。

  这是孩子的母亲。柳碧瑶看得羡慕不已,她越发想娘了。[NextPage]

  船转了个弯,旁边的渔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阿良的脑袋探进舱里,说:“进了苏州河,就到上海了。”

  苏州河旧称吴淞江,因外埠人以为其直通苏州,故改名为“苏州河”。

  雨收了脚,轻云尽头是明媚阳光。阳春的落日比以往延缓了沉沦的速度,行船的痕迹抖碎夕阳倾斜的倒影,为波光粼粼的河面敷上了一层薄媚。

  柳碧瑶感到不适,浑身冒着冷汗。虽说是在河湾纵横的水乡长大,毕竟她甚少坐船,加上一日的水浪颠簸,更觉辛苦。她在舱内的长凳上躺了会儿,不适的感觉加剧,摸了摸额头,冰冷冰冷的。阿良还在甲板上和艄公说笑着,有些肆意的玩笑话语针芒似的刺入柳碧瑶的耳膜。

    (实习编辑:罗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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