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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迷宫通向自由,博尔赫斯的爱情和写作

2016-08-12 14:33:09来源:文汇报    作者:

   
30年前的6月,阿根廷诗人、小说家博尔赫斯长眠于日内瓦。86岁的他知道自己身患癌症后,迁居他年轻时旅居过且念念难忘的日内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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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末,博尔赫斯和玛丽亚·儿玉在西西里游历。资料图片

  30年前的6月,阿根廷诗人、小说家博尔赫斯长眠于日内瓦。86岁的他知道自己身患癌症后,迁居他年轻时旅居过且念念难忘的日内瓦。在那里,小他47岁的玛丽亚·儿玉决定嫁给他。她的陪伴给了他一直渴望的平静,他一生求不得的爱情玫瑰在生命行将成为废墟时开放。人生的余晖里,他写了一首《我的一生》:


  我总是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我深信这就是一切。


  而我再也见不到再也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与上帝和所有人相等。


  不到十句诗,写完了一生。他活了86岁零9个月,大多数时候与苦涩、失败和忽视为伴,被反复失败的爱情折磨,为不能满足父母的期望而痛苦,在自责和羞愧中度过了许多孤寂时光。他感到命运对他的眷顾很是吝啬,等了太多年,心碎太多次。好在他的“奈良之鹿”到底来了,一个女人以完全的、彻底的爱来渡他,就像但丁等来了比阿特丽丝,就像堂吉诃德被杜尼西亚成就。


  他认为,人的一生能简化到两三个场景。那么,他的人生场景里,绕不开爱情。


  他最著名的短篇小说《阿莱夫》,潜台词是对堂妹失败的爱情


  爱上诺拉·朗厄,是博尔赫斯的劫数。1924年,博尔赫斯结束在欧洲的游学,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结束了一段一开始就被他母亲打压、没什么希望的爱情,第一次遭遇写作瓶颈。恰在这时,他的堂妹诺拉·朗厄以美貌在诗人圈子里出名。博尔赫斯的蹩脚同行写过夸张的情诗赞美诺拉:“有着梦游人的眼睛,充满悲剧情调又甜美万分。”诺拉有一头红发,行为出格,是个假小子。她14岁开始写作,在她幼稚的诗作里,流露出寻找去世父亲的替代品的渴望。堂妹放纵不羁的行动力和沉浸在丧父阴影下的脆弱感,混合成浪漫的光环,博尔赫斯沦陷了。看到她,他相信灵感的泉水又来了。


  博尔赫斯写了14年的诗,面对爱情的狼藉,他放弃了。他决定通过小说来弥补自己的损失,在虚构中找到他作为博尔赫斯的意义。


  “她来了,像吸铁石一样把我这样的铁吸引了过去/她有一头可爱的红发,妩媚,迷人。”这是阿波利奈尔的诗 《漂亮的红发》,也是博尔赫斯心中的诺拉。他以为她是领路者,将带领他发现内心超我的诗歌。很快,诺拉在诗人圈里芳名响亮,身份是博尔赫斯的女门徒。一次饭局,博尔赫斯介绍她认识了吉龙铎。席间,诺拉打翻红酒,吉龙铎靠近她低语:“血在我们之间流淌。”哎呀,化尴尬为调情。21岁的诺拉动心了,这个文场和情场的双重老手,只用一句话,就让她认定他是命中注定的人。她的斯文病弱的堂兄博尔赫斯带着她来聚会,结束时,她跟着吉龙铎走了。


  这是博尔赫斯的奇耻大辱。他讨厌吉龙铎是公开的秘密,近视且口吃的他,藐视对方荷尔蒙过剩的雄性气概,两人文学观念更是不对盘。可是,他把诺拉拱手送给了吉龙铎。更可气的,他视如珍宝的诺拉,在吉龙铎那儿成了弃妇。她两次被这个情场惯犯抛弃。第一次,他不告而别去巴黎。第二次,他为了处理父亲的丧事回到阿根廷,进而和她坦白,他在伦敦已有家室,之后他回到欧洲,对她不闻不问,音讯全无。


  可怜的姑娘泥足深陷在单恋里。这是悲剧的连环单恋,博尔赫斯不能停止对诺拉的爱,而她不能停止对吉龙铎的爱。他冲动地求婚了,希望婚姻能够让她忘掉悲惨的情事。28岁的博尔赫斯和22岁的诺拉一度非正式地订婚。可是,死了老婆的吉龙铎,居然从欧洲回来了。诺拉的一颗心又一次被折腾得不上不下,但她这次铁了心,堂兄长情的陪伴不能替代她的爱情,为了结束这笔糊涂账,她决定去奥斯陆的姐姐家住一年。


  诺拉的抉择让博尔赫斯痛苦,他却因此敬慕她:一个单纯的女孩在一种强烈感情的控制下走向不可预测的未来。他在思念中写下:“你的声音是爱的声音,充满了爱的力量和辉煌,我已经忘记了那些‘我爱你’的声音,但你的声音把我奴役了。”写出这些句子时,他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重新得到诺拉的爱。


  1929年2月,诺拉回到阿根廷,再次拒绝和博尔赫斯维持亲密关系。这个打击是巨大的,成了他写作的转折点。6月,博尔赫斯发表了一篇以地狱为主题的文章,探讨苦难没有尽头。


  他在后记里写道:“孤独的清醒就是地狱吧。没有任何方向和目标的清醒就是我一生的命运吧。”8月,《圣马丁札记》 出版,这是他诗人生涯的告别书。他写了14年的诗,面对爱情的狼藉,他放弃了。之后,他转向散文和评论写作。


  爱情没了,写作几乎难以为继。他彷徨了两三年,从1930年到1932年间,他写了若干关于小说艺术的评论文章。在 《叙述的艺术和魔幻》 里,他第一次明确提出,小说不是现实的镜子,它是一片“自治的领地”,小说就其本质,“是一种语言手段”。这个观念的确立很重要,他决定通过小说来弥补自己的损失———既是感情的,也是写作的,他要在虚构中找到他作为博尔赫斯的意义。


  博尔赫斯的创作路径备受争议,一度被评论为“晦涩的脑力游戏”。


  他早年的小说里,有一篇 《通向穆塔西姆之路》,这篇小说的形式是对一篇并不存在的小说的评论。从一开始,博尔赫斯选择了一条备受争议的创作路径———戏仿,评论,和博学的东拉西扯,被标榜正统的评论界非议是“晦涩的脑力游戏”。《穆塔西姆》的主要情节,以波斯叙事诗 《群鸟大会》 为模板,如同群鸟飞过真理的大门,小说里“被寻找的人和寻找的人是同一个人”。作者的意图特别明白,他希望写作能让他发现自我的本质。


  与此同时,诺拉不甘心做心碎的文艺女青年,她决心从博尔赫斯和吉龙铎的影响里独立出来,甩掉“诗人的女伴”这个名号。就在博尔赫斯发表第一部短篇小说集 《恶棍列传》 时,诺拉写出长篇 《45天和30名海员》,从此,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文学沙龙里多了一位活跃的女作家。时任智利驻阿根廷大使馆文化领事的聂鲁达,从西班牙远道而来的洛尔迦,这些在20世纪初的文坛叱咤风云的男人,都曾是诺拉的仰慕者。有那么一段时间,诺拉、聂鲁达和洛尔迦的桃色传闻传遍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文艺圈。


  当然传到了博尔赫斯耳朵里,他妒忌得发狂。对诺拉的执念是他迈不过去的坎,几年不写诗的他试着写起英文诗,字字泣血:“我可以献给你我的孤独,我的黑暗,还有我心灵的饥渴;而我现在想用不确定、危险和失败来贿赂你。”可是这改变不了事实,她不爱他,他连当备胎的机会都没有。


  这段单向付出的苦恋拖了十来年才划上象征性的句号。那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诺拉一大家子决定搬家,而且卖掉老宅。那座大房子是博尔赫斯的爱情发生地,他和诺拉在那里频繁约会过,有一次他们见面,坐在通往地窖的台阶上,她告诉他,她把地窖当作“一个永久不变的安全之地”。凝结着他刻骨铭心回忆的场所要易主了,这触发博尔赫斯写出他最著名的短篇小说 《阿莱夫》。小说的潜台词是他对诺拉失败的爱情。男主角爱人去世的时间是1929年2月,那是诺拉从奥斯陆归来的时候,她明确地要求解除和博尔赫斯的婚约。男主角每年去拜访死去爱人住过的房子,可是有一天,房子被拆了。回忆将成废墟,这时,他知道了一种叫“阿莱夫”的魔法球,可以让人看到整个宇宙的瞬间景象。而这个魔法球不在别处,就在通往地窖的台阶上。


  他用了30年,完成对父亲的许诺


  爱诺拉,是博尔赫斯不死不灭的欲望,他在 《恶棍列传》 的献言里写:我把我仅存的内核献给她,献给一颗不受时间和喜怒哀乐干扰的内心。即便当时的诺拉,已经是吉龙铎的配偶。他只能抓住对心上人的回忆。在1935年发表的 《永恒史》 里,他把“永恒”定义成愿望的一个类型。他写他的午夜漫步,走在一条粗陋的街道上,突然觉得那条有着他爱情记忆的街道处在时间之外。感性的经历推翻了时间的理性,哪怕万物成灰,还有爱不朽,与爱有关的记忆让死灭的世界从废墟里涅槃。


  蔓延复杂的结构无止境地产生新的故事,无穷无尽地修补“失落”。小说里跳动着博尔赫斯受伤的心,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人”在想象挽回幸福的各种可能性。


  1936年,博尔赫斯发表了 《四月行军》,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用小说和时间交手。《四月行军》 的结构是倒叙且交错的,开始于火车站的一次对话,然后在3个版本的讲述里引出9个故事。9个故事展开一个时间的迷宫,包含发生在不同时刻事件的各种可能。在这里,时间逆转,或者在多维空间里扩展开来,于一处失去的东西,可以在另一处重逢。蔓延复杂的结构无止境地产生新的故事,无穷无尽地修补“失落”。这篇小说里跳动着博尔赫斯受伤的心,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人”在想象挽回幸福的各种可能性。


  1929年以后,博尔赫斯的很多写作尝试是失败的,他太痛苦了,困在思念中,当局者迷。1940年,他写了《通天塔图书馆》,把宇宙设定成一座图书馆,人类被困在巨大的几何形大厦里,试图找出生命的目的,但一切是徒劳的,生命只是一场事先张扬的设计。写这个故事时,博尔赫斯沉浸在幻灭中,人生和写作的方向都不太明了。当时他已经写了10年小说,总被非议没能写出像样的情节,被认为是个不成器的小说家。


  到1941年4月,《四月行军》 又出现了,这次是在 《赫伯特·奎恩作品分析》 里。《奎恩》 看上去是博尔赫斯擅长的戏仿小说,假托为刚去世的爱尔兰作家奎恩写讣告式回忆录。这位不存在的作家总共四部作品。一部侦探小说 《迷宫之神》,叙述者暗示除了侦探找到的答案,案件还有另一种可能。《四月行军》 把时间处理成迷宫。两幕戏剧 《秘密的镜子》,第二幕质疑了第一幕的真实性。短篇小说集《宣言》,每一篇“作者让读者觉得是他们自己创造了情节”。


  评论界仍然认为 《奎恩》 是顶着小说名义的任性脑力游戏,其实这时的博尔赫斯对小说情节的探索,已经走到突破的临界点。写过各种戏仿故事后,他被侦探小说吸引了,认为侦探小说中潜藏着现实主义小说丧失的能力。他决定把 《奎恩》中 《迷宫之神》 的侦探故事和 《四月行军》 的时间迷宫融合在一起,这个实验结果就是 《小径分岔的花园》。《花园》 的背景设在一战期间的英国,德国间谍被英国侦探追捕,前者决定杀死一个叫阿尔伯特的人,以此传递法国阿尔伯特小镇将被英军轰炸的消息。侦探和间谍同时来到阿尔伯特家,在那座周围有着分岔小径的花园别墅里,时间线交错成迷宫,三个人物在不同的时间维度上互换角色。我们拨开侦探小说的表面,看到一个哲学故事,再读下去,又藏着一篇论述时间观念的随笔。


  他希望书面文字能够照亮生活,写作既是生活的来源也是生活的终结;他还想重新获得一个女人的爱,她能带他去实现自我的天堂。


  后来被奉为“先锋圣经”的 《小径分岔的花园》 在初发表时是失败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评论界老生常谈地议论这是一部“带着异域色彩的颓废之作”,盘旋在“侦探小说和做作深奥的博学”之间。博尔赫斯雄心万丈,而《花园》 终究错失1942年的阿根廷国家文学奖。这是写作给他带来的最激烈的一次刺痛,他感到自己被孤独地遗弃在黑暗中,太苦涩了。


  两年后,他把 《花园》 以来的6个短篇收成合集 《虚构集》,这个书名明白地传递了他长久以来的意图———小说是一种人工的构造体,独立于现实之外。因为 《虚构集》,阿根廷作家协会决定特设一个“伟大荣誉奖”颁发给博尔赫斯,以弥补 《花园》 受到的偏见和误判。颁奖仪式在1945年7月举行,连带一个盛大的晚宴,名利的流光溢彩让博尔赫斯高兴起来,他感到幻想文学将不是边缘化的文体:“想象的世界之流永不停息地流过我们的世界。”


  1940年-1942年也是博尔赫斯人生的转折点。1940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小时候就和父亲结成奇异又默契的联盟,反抗他那贵族母亲“光宗耀祖”的雄心。他会走上文学这条路,也是追随父亲的步子,尽管后者一辈子只写了几首诗,和一部烂尾的小说 《酋长》。父亲死后,博尔赫斯经历了一生中最黯淡的日子,在消沉中,他迷上 《神曲》,但丁代替了他不再拥有的父亲。


  博尔赫斯相信 《神曲》 是但丁真实的经历,反复精读 《神曲》 重燃他的希望:写作与经历相遇,而精神之爱实现救赎,他也会找到他的“比阿特丽丝”。在1940年前后,他把感情投向诺拉的妹妹海蒂,当然这份感情的本质是文学实践,并不是男女之情。博尔赫斯憧憬像但丁那样写作,他想写出一部自传式的神话,于是决定修正之前那部不成功的自传小说 《通往穆塔西姆之路》。他的目标是“涵盖我之前所有的作品,对我目前为止所有书的总结和解释。它将以小说开始,以神话结束。”但这部计划的长篇几经修改,延宕了近30年,正式出现时,成了半自传短篇小说 《国会》。


  《国会》 和他父亲的 《酋长》 之间,有着深刻的相似性———一个强大的首领站在文明和野蛮之间,年轻人的爱情促使首领做出一个决定,而这决定悲剧性地改变了故事的结局。博尔赫斯的父亲临死前,曾希望儿子能代替他重写 《酋长》。《国会》 可以看作博尔赫斯用30年的时光完成对父亲的许诺。在父亲的故事里,酋长不能容忍女儿越界的爱情,恋人的激情被象征成河流决堤。博尔赫斯和他父亲一样,以河流隐喻爱情,但他修复了父亲描绘的破碎田园诗,改写了 《酋长》 的结局。他以父亲原作的结构,铺展出但丁式的神话,从地狱到炼狱再到天堂。当他为这个故事定稿时,已经是1970年,他突破万千险阻,又一次发出自我救赎的呼喊和细语:他希望书面文字能够照亮生活,写作既是生活的来源也是生活的终结;他还想重新获得一个女人的爱,她能带他去实现自我的天堂。


  (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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