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

　　采访者：魏頔

　　被访者：吴宇森

　　《太平轮》开机时，导演吴宇森想要拍摄一部“完美”的电影。拍摄了一辈子兄弟情后，吴宇森说，他想讲述三个女人在战争中的故事，在宏大的历史中，有着深刻的爱情。

　　电影《太平轮》拍摄中几度周折，2009年启动之初，由于吴宇森导演的身体原因一度搁置，到2013年再次启动，整个拍摄过程并不顺利，各种辛苦不足与外人道。吴宇森在采访中说到，电影中原本计划在台湾拍摄的戏份，由于天气原因，有半个月无法开机，全组在焦急中整体迁移，最终到京郊影棚内完成拍摄。

　　《太平轮》的人物关系，重在讲述动荡时局下漂泊的个体，这些个体在时代的裂缝处更如草芥。每一个人都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爱人、家国、甚至生命。《太平轮(上)》之所以被诟病，也多半因为这一部分的信息量实在有限，让感同身受的感应体会落空。

　　经过了《太平轮》的折戟，《太平轮-彼岸》时，徐克参与到影片的制作当中。吴宇森说：“徐克这个朋友很够意思，在我需要的时候他就经常出来给我很多帮助。太平轮沉没了，我本来需要25个镜头，因为制作贵逼着我要减少，徐克他帮我找到一批人，就可以让我维持原来的想法。”

　　谁料想，最后时刻帮助吴宇森从泥潭中走出的，还是久违的，兄弟情。

　　《太平轮》没有像影评人写的那么不好

　　记者：我记得您当时谈到对《太平轮》的创作时说，这一生要做一部让自己觉得完美的电影。您现在觉得《太平轮》接近您心中完美电影的样子了吗？

　　吴宇森：完美的电影是很难达到的，只要能够达到80%或者90%都已经是非常完美了。但我可以说，这个戏是接近于完美吧，尤其是在第二集的时候，我相信观众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感受观感，他们会觉得这个戏有蛮多蛮好的信息会给观众不同的感受。

　　记者：在上一部放映的时候，您当时有关注到这个影片在市场上的反映吗？

　　吴宇森：我没有注意到，因为每个电影都有它不同的影评或者是观众的感受。我觉得我们这个戏在宣传方面、发行方面可能有点仓促了，所以没能让观众知道多一点这个戏的各个方面。其实有一些评论，我后来碰到一些朋友也好，或者不是电影圈的人也好，他们从别的渠道看过这个电影，他们说这个电影很好看，没有像那些影评人写的那么不好。那些影评当然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观点，但是我是不会受那些影响的。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电影好的地方，甚至是它弱的地方我也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个戏并不至于像那些人讲的那样子。

　　记者：当然。在整个对《太平轮》的访问中，我们也问到其他的演员，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会被分上下两部。那么拆成上下两部的时候，您当时对这个决定是怎样的意见？

　　吴宇森：其实这个是分上下集，是开拍之前就已经有这个决定，但是我自己心目中，我觉得一个电影如果能够允许三个小时或者是三个半小时，这样的长度来放(是最好的)。像以往60、70年代那种经典电影都是三个小时，三个半小时这样，豪无问题。因为你作为一个史实，尤其是爱情史实的话，就应该更有一种一气呵成的感觉。但是因为我们戏拍的越来越长，三个故事都有它动人的地方，如果拍得不够仔细，或者硬要把它剪短的话，结果会什么都达不到。那与其这样的话，不如把它分为两集，让这个故事细节方面能够表达多一些。后来加上市场的问题，对很多院线投资方来讲，三个小时的确是有困难。所以他们说要么就剪成两个小时，但是剪成两个小时的话，你很多东西都要浪费的。所以就还是分两集吧。

　　记者：所以您其实是希望它能够用三四个小时放。但是考虑到市场的现实情况，也同意将它分为上下两部。

　　吴宇森：那是没有办法，因为在香港也是有这个情况，香港我以前拍一个戏叫《喋血街头》，本来是三个小时的电影，后来被逼着剪成两个小时。这个环境就是那样子。但是我们这个戏分两集也不是太坏的一件事情，因为第一集讲战争动荡的年代部分，然后才衍生出下集《太平轮彼岸》的上太平轮的故事，也解答了那些人为什么要上那艘船。所以两集的故事都不会受影响，它是有一个牵连在。

　　没想到徐克到了今天 还有那么旺盛的创作活力

　　记者：在已经决定重新剪辑的时候，当时您自己和徐克有怎样的交流吗？

　　吴宇森：他也没有在帮着剪辑，他是有提供很多意见。但是我们剪辑第二集的时候，因为戏本身也会有些难缠，在第二集里面，没有过多介绍过去的情节或者他们的故事，都没有关系，因为那些观众会跟着那份情感继续看下去。但是因为有太多人没有看过第一集，那怎么让没有看过第一集的观众进来看，都不会受那个情节的妨碍，他们仍然会看得懂，也会追上那个剧情和演员的感情。所以这个其实是有一种技巧来剪辑，把前面的故事延续下来，或者是把前面的故事介绍出来，让新的观众看的时候都没有障碍。那徐克提供了一些很好的方法，让看过第一集或者没有看过第一集的观众，都会毫无障碍的理解。

　　记者：那是一个怎样的环境，比如您和徐克约在一个地方吃饭，然后聊起《太平轮》下部的剪辑，是这样吗？

　　吴宇森：徐克这个朋友很够意思，在我需要的时候他就经常出来给我很多帮助。不光是这样，他还有介绍一些很好的电脑特效团队给我。因为他对这个电脑特效他是比较熟识，哪一家公司擅长于做水的，哪一家公司擅长做火的，哪家公司擅长做背景的，他都很熟识。因为我们灾难场面，太平轮沉没了，我本来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很多的镜头。但是因为起先我们想找外国人来做的时候，那个成本非常地高，我本来需要25个镜头，就逼着我要减少减少，把它用更简便的方式去拍。结果后来他帮我找到一批人，就可以让我维持原来的想法，用不是那么贵的价钱，做出来的工作是非常好的，能把我想要的镜头都能拍出来。所以做成那场戏，那个震撼力，(要感谢)他帮我找到恰当的人才。

　　记者：那您有看徐克导演拍的《智取威虎山》吗？

　　吴宇森：有看。

　　记者：您观感如何？

　　吴宇森：我很兴奋，看那个电影的时候，没有想到徐克到了今天，到了这个年龄，他的电影还是跟以往一样，保持非常旺盛的创作活力。那种活力，那个风趣幽默，还有他的匪夷所思的想象力，保持的还那么好，尤其最后那个飞机，我就在心里面想，他怎么能够做到！所以我很高兴他保持一个电影的水准，又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

　　我拍电影也是这样，我拍《太平轮》也是希望自己能够进入另外一个不一样的感情世界。之前我拍的都是男性之间的情谊，这次除了想拍爱情之外，我想拍几个坚强的女性。其实原来的剧本是以女性为主的电影，章子怡、宋惠乔，还有长泽雅美，表现不同的女性坚强的一面。所以说也是希望到另外一种境界。

　　我怕90后很难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电影

　　记者：刚刚跟金城武聊的时候，他说他看到最终的成片竟然还看哭了，导演看自己作品的时候，已经看了100多遍了吧，您看成片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

　　吴宇森：我自己看自己的成片，都会被感动的哭，我是蛮容易哭的。有的时候哭不是为了剧情，我看到别人的表演我也会哭的。比如说我们拍沉船的特技或者战争场面，我会想到当时的工作人员有谁受过伤，有谁因为做这个镜头，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的辛劳，他们的贡献，才能够做出这样的镜头，我想到这些我也会感动的哭的。另一方面也有一个感激，被他们那种投入工作的情绪，做出来东西还那么好，这个也会让我非常感动。

　　记者：最近电影市场非常火，每天有三亿票房、四亿票房，卖的电影除了的《捉妖记》，还有非常低成本的喜剧片。您真的觉得电影市场的观众口味在发生改变吗？

　　吴宇森：这一年多来，尤其是年轻观众看电影的口味有蛮大转变的。我非常理解，他们都喜欢看喜剧，有一些电影能够让他们开开心心，或者过一段好的时光，这也是一个好事。但是我觉得这个并不是一个良性的发展，因为电影应该是比较多元化的发展才是对的。我觉得应该让年轻观众，或者介绍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有另外一些电影也是很好看的。人除了娱乐之外，还是有一份感情，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空虚。我们也一些事情老是说要追向好莱坞或者跟好莱坞学习，有一样东西我们觉得应该可以更好的学习，就是他们的电影事业都是多元化的发展，每一种电影都有他们基本的观众群，比如说有看商业片的观众，动作戏有看动作戏固定的观众，看文艺性、艺术性强的电影也有一批观众，大家同时可以看到不同元素的电影。但是，那些观众都可以支持跟维持整个电影的事业，也让不同才华的年轻导演、编剧都有机会去创作。那我们这边，一旦喜剧受欢迎的话，大家一窝蜂都要去做喜剧，那其它电影就比较忽略了，也让观众忽略了，我怕90后观众很难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电影。但是我并不悲观，因为每一个人都有感情的，娱乐之外也是要有一种感情来调剂一下，我很相信大多数的年轻人，我感觉到我们的电影会越来越多元化，只要是好电影，都会有人去看。

　　章子怡对自己要求非常好 她会主动要求再来一遍

　　记者：刚刚在发布会上章子怡有讲过说，在片场拍戏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想重拍一条。王千源也讲说和章子怡拍戏，章子怡有时候会说：我想重拍一条，导演。在现场演员对自己的表现不够满意，要求再来一遍，这样的事情多么？

　　吴宇森：其他演员都有，当然章子怡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稍微演出有一点不满意或者是不够的话，她会主动要求再来一遍。那我是很自由的，我通常都是很尊重演员，给他们非常大的创作机会，我甚至可以让演员修改对白。因为我希望拍戏的时候，不管哪一个演员，他能把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或者是感受，融入在这个人物里面。如果他的改动能够让那一段戏更丰富的话，更有不一样感觉的话，我就会让他去做。当然大前提不会太离谱，或者不会影响整个戏的主线发展，我都可以给演员很大的创作机会。

　　其他的演员也是，像金城武，宋慧乔都有这个情况。所以说我心目中，他们提出来的只有好，没有坏。对这个戏只有加分。其实我在好莱坞也是这样，我当时去好莱坞的时候，因为好莱坞是很严格的，什么都要根据预算来做。他们公司不管是多大明星，是不希望这个演员改任何一个对白或者是增加什么戏，就是按照这个剧本去做。因为增加任何一样东西，会增加时间，比如你要增加对白，会增加我们之间讨论的时间，或者是会增加拍戏的天数，会超出预算，超出预算是不允许的。但是我一去到现场拍戏的时候，如果演员有意见，我说你可不可以尝试一个方法，用你的方法来做，或者你可以修改剧本。哇，他们都很惊讶，导演，我可以这样做吗？我说你可以这样做，因为你是自由的。所以美国演员跟我合作很开心。我并不是不懂他们的语言，我很懂，只是让他们有一个创作自由。尤其在美国拍戏，你拍一个英雄，你不能让他在荧幕上流眼泪，我说可以，我说你想哭就哭吧。我真的可以吗？你哭吧。所以我是这样跟演员沟通。

　　记者：这样的话怎么跟电影公司交代呢？是您去应对电影公司吗？

　　吴宇森：我不需要跟影片公司交代，你说在美国的时候对吧？

　　记者：对。

　　吴宇森：没有，这个要等他们看完片子以后他们才知道。但是他们对我很尊重，只要我拍戏不超过预算，他们就不会问任何事情。

　　记者：那拍《太平轮》有超预算吗？

　　吴宇森：《太平轮》我们超了蛮多预算。因为所有大场面，很多情况是花了很多时间，很多人力物力去做的。尤其那些电脑特效场面，不是那么容易拍的。再加上我们碰到的都是不好的气候，去台湾拍的时候，每天不是下雨就是大雾，完全拍不到，要把整个场景搬回来北京拍。反正拍第二集的戏，花费都是蛮大的。虽然是这样子，投资方还是很支持这个电影，那么我们出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重拍《追捕》 我可以通过电影纪念高仓健

　　记者：有新闻讲说，您有计划要翻拍《追捕》？

　　吴宇森：因为前一阵我很喜爱的演员高仓健去世的时候，我是非常难过，在他还在生的时候，有好多年我们想找一个机会合作，就一直都等不到一个好的剧本。那他走了以后我希望拍一个电影来纪念他。刚好寰亚公司的老板打电话给我，他们想邀请我重拍一个《追捕》，我就非常高兴了，我终于可以拍一个，想有个电影来纪念他。另外这个戏吸引我的话，一方面可以让我重回我以前的风格，另外这个戏可以做成一个很紧张、悬疑，但是同时又有浪漫爱情故事的一面。加上这个戏我们重拍，是根据原着小说来重拍，并不是根据电影。所以在情节上会有大部分的不一样，我们会给更新的一面，或者更深入的感情方面的戏。

　　记者：角色的选择已经开始了吗？

　　吴宇森：演员还没有确定，因为要找一个接近高仓健这样气质的演员比较难。当然是别的演员也可以演出这个戏，不一定要找一个像高仓健的，也没有这个可能。

　　记者：再问最后一题，您现在身体还好么，私下里都会做些什么？会去电影院看最近上的电影吗？

　　吴宇森：我身体很好，谢谢大家关心。最近比较忙，我很少机会可以到电影院去看电影。因为人多的地方反而有点不方便，通常等这个电影演的差不多了，观众没那么多的时候我才去看，或者是买DVD来看。因为有太多的影迷很热情，一看到我就来找我拍照片什么的，我怕引起现场的不安，很少到电影院去。但是我很关心，都经常看报道，看到一些戏卖钱了，受欢迎了，我都非常开心。另外其它最多是看看书，看看老电影，写写剧本，也没有太特别的什么。

　　（编辑：纪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