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网络综合记者
被访者:马丁·斯科塞斯
论电影:不要把电影粗暴分纪录片与剧情片
记者:没有几个导演可以像你一样游刃有余的游走于剧情片与纪录片之间,除了你之外也就有乔纳森-戴米(《沉默的羔羊》《费城故事》)和斯派克-李(《为所应为》《局内人》)了吧。我很好奇是什么吸引你始终在剧情片与纪录片之间摇摆呢?
马丁:对于纪录片来说,投资回报率方面肯定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它更像一场赌博。但难道纪录片就不算电影了?我不喜欢把电影划分为纪录片或者剧情片的概念,归根结底它们都是电影啊。纪录片激起我的一切想法,让我感受到一种不受叙事所禁锢的自由,我所指的叙事是那种传统的叙事手法啊,就是那种一直以来我使用的方式,毕竟我没拍过实验电影或其他什么种类的片子。
所以对我来说,这个禁锢可以在纪录片中消失。它让我明白自己可以处于一个不同的创作频道上。当然处处都有挑战,可能有时纪录片挑战反而更大。但既然有了更大的自由,那么我可以在这一领域尝试更多不同的风格。比如找到《争鸣50年》这样的故事我就很惊讶,我这次也不想做传统意义上的纪录片,我希望它更像一个新闻报道、高质量的专题片那种东西。我想大家也一定期待电影中能有更新鲜的元素吧。
谈城市:纽约变化让我无所适从
记者提问:马丁,纽约总是在变化中,现在很多人觉得纽约变成了富人的天堂,而一些独立艺术家、流浪艺人却在慢慢消失,你是怎么看的呢?
马丁:这就是我们搬去洛杉矶的原因呀!去洛杉矶之后,我才做了《穷街陋巷》《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等几部片子,后来拍完了《喜剧之王》后我才回到了纽约,因为当时在好莱坞有不少事情发生,它导致我没法像六七十年代那样用我曾经的方式拍片了,这种困难延续到了90年代我拍完《好家伙》之后……
不过怎么说呢,不管这个城市怎么变,其实我心理上根本没有离开过纽约。我去洛杉矶的时候曾经尝试过学习开车啦、留长发啦,我还去“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工作过一阵子(马丁是1970年的着名纪录片《Woodstock》的剪辑师——编者注),我还穿牛仔裤啊,学牛仔的做派啊什么的,我只是试图去学着做一个好莱坞导演的样子,但本质上来说,两边区别不大。而且我对生活的看法、三观基本都没变过,那些“纽约的因素”一直在那里。就像《出租车司机》主要是在纽约街头拍的,《愤怒的公牛》主要是在洛杉矶拍的,但是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我觉得当2001年那个如此黑暗的一天到来时,也就是13年前的今天(讲话日期是2014年9月11日),纽约就已经发生了巨变。虽然在那几年之后大家试图把城市变好,但这变化也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它让我无所适从,其中有些根本不是适合纽约的改变。这可能是全美国或者是全世界都变了的原因吧。纽约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城市:新的高楼大厦,不认识的街道。以后一定会有一个承载着完全不同文化的纽约出现了,而它绝对和我生活的那个纽约不再一样。
聊文学:戈达尔、特吕弗无不是好写手
记者:有人指出《争鸣50年》开头的纽约看上去很眼熟,这个片段取自于?
马丁:《西区故事》啊,因为它太棒了,构图和视角都无可挑剔。
记者:那影片的结尾呢?
马丁:那个是特吕弗的《华氏415度》。其实我用这个电影的想法是后期制作时才有的。原因是原着那本书对我影响太大了(原着是美国作家雷-布莱德伯里的同名科幻小说)。它的概念也让我深深着迷,它道出了文学的美丽与迷人。
对我来说,文学的丧失、纸质书的消失一定是毁灭性的。而这本书对我来说就是那个无法忘却的永恒记忆,它见证了我对于文学丧失的恐惧。关于这个结尾我们还聊过一些不同的版本,因为毕竟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这本书,一些年轻的观众估计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特吕弗那部没被广泛接受的电影,这里插一句:我个人认为《华氏415度》的电影版也很棒。但虽然知名度低,但如果结局是“人们都存在于一本书中”确实是一种更其妙的感觉,这也会引发人们的恐惧:如果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可怎么办啊!这就是我使用这个结尾的目的。
记者:我记得你在以前的采访中说过,你60年代时就已经开始看《纽约书评》了?
马丁:对,我记得那是“纽约报纸从业者90天大罢工”的时候。当时有家不知是烟草店还是杂志店的地方,就在华盛顿广场学院大楼的外面——现在纽约大学艺术与科学学院所在地,那家店当时卖了不少很棒的杂志。我那时候大概是21岁出头的样子,1963年。而我当时周围的人可没有读书的习惯,所以读书完全是我自己培养的兴趣,那些知识也完全不令人生畏。自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很多想法都变了。我会去追一些作者和一些文章。可是70年代我去洛杉矶拍电影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再看了,落下了不少。
记者:那有纽约客爱读的书吗?
马丁:没有,那时候变化太快,无论是文学上、政治上……再加上越战,我的背景其实相对来说是保守的。《纽约书评》涉及了很多当时这些话题的内容。虽说很多其他的出版物也参与到这场变革中,但是没有一家能像《纽约书评》呈现的文章那样能起到“变革者”的作用,这使这本刊物今天看来依然具有颠覆性。
记者:Dave提出过把文章故事用视觉方式呈现出来的高难度过程,你的团队使用了不少文献资料和访谈。其实美国知识分子的生活是很少被记录的。你能谈谈把这部电影用视觉方式呈现的过程吗?
马丁:我们做一个这样的电影听上去就感觉怪怪的了。其实最大的困难是:当我们着手将文学视像化时,我们才发现作者的遣词造句是如此非凡,以至于我们不确定到底该怎么办,我们只能投入进去,试着把这两种概念联系起来,特别针对年轻的观众来说。
(实习编辑:葛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