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夷敏
采访者:方夷敏
被访者:姜文
《让子弹飞》12月16日就要上映了,姜文还在忙着做后期,调光,配色……他笑说:“假如再给我一个月,不,两个月,就更好了。”尽管如此,未完成的版本已经赢得了来自业界、媒体和影评人的一片叫好——中影集团董事长韩三平评价其“有看头,有说头,有想头”,院线负责人预言票房可达6亿元,媒体和影评人更是不吝夸赞之词。
但对于观众而言,大家最关心的话题是:这次我们能看得懂吗?
姜文显然已经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2005年《太阳照常升起》因为独特的叙述方式,遭遇“看不懂”的诟病,票房失利。他笑说,从那之后,投资人对他都只剩一个要求——要让人看得懂。
“拍得让人看得懂还不容易嘛!”所以,《让子弹飞》绝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姜文用它证明了自己也能自如地玩转各种商业娱乐元素。
但除了这一点外,姜文依然是姜文:恣意、自信、霸气外露。无论是他自己、他的电影,还是他对电影的看法,都没有如外界所猜测的那样、因为《太阳照常升起》的失利而变得低眉顺眼。他在《让子弹飞》中扮演的张牧之的一句台词“我就是要站着也能把钱给赚了”,被大家视为他对这部电影的注解。
姜文的变化,与其说是因为妥协,不如说是因为他变得更加圆通了。在接受南方都市报独家专访时,他聊新片的创作,也聊起此前的三部作品,有得有失,有破有立,有享受更有教训,从他的叙述中,大家或许能看到姜文的这种转变。
《让子弹飞》的商业和艺术
3年前戏,2小时高潮 让影片有才有貌,赏心悦目
南方都市报:经过几次看片,很多业内人士觉得《让子弹飞》的商业和娱乐结合得很好,看片时笑声不断,你一开始就想做商业喜剧的吗?
姜文:我们从没想过要做商业喜剧,我就想做部好片子,就像韩三平看了电影后总结的那样,“有看头,有想头,有说头”,说得好。我们就想拍一部好片,好片就包括这三点,要对得起观众,人家拿钱看电影,不能蒙人家,得花功夫和时间。
[NextPage]南都:我相信最初会有很多剧本给你选,为什么最后选了这个故事?因为它更适合你的自我表达,还是因为它很容易做成一个商业大片的剧本?
姜文:没有剧本,是小说。为什么?那是3年前的事了,我肯定(当时)是觉得有意思的。不能说是有商业大片这个前提,首先(只是想)要拍好,拍部让人有快感的片子,看的人多了才有商业这个结果。如果直接想的就是商业片,没拍出质量,不好吃,谁吃这饭呢?首先考虑的还是质量,销售是制片人马珂的事。
南都:听说剧本做了三十多个版本?做这么久、改这么多次,是要解决什么问题?
姜文:剧本一改再改,3年的前戏,2个小时的高潮,要做好,不愿有遗憾,不愿有各种懒惰的借口,也不愿意有别人剧本里常见的毛病,总之希望观众吃好、喝好、看好、乐好,回去不会觉得“我被骗去看什么电影了”……要让大家看得彻底舒服,听着舒服,看着舒服,回家也舒服。
南都:会为了让观众舒服,加进未必你想要的商业元素吗?
姜文:商业元素未必是坏事,看怎么用,要是有质量的、大家非常喜爱的。大家一聊商业和艺术的区别,就会说商业片好像比较糙,艺术片就一定怎样怎样。其实好片子可以不糙、有想法同时也有快感的,就像美女一样,有些美女有貌又有才,我们就想拍有才又有貌的片子。所以,我们是花了功夫要做一部赏心悦目的电影的,同时也保持了我对质量的一贯要求。
南都:大家有种猜测,《子弹》不是姜文想拍的片子,而是姜文想以此证明自己也能拍挣钱的片子,黄秋生就曾这么说过。
姜文:谁说我拍片不挣钱?《阳光灿烂的日子》(以下简称《阳光》)挣多少钱啊?!那时公司刚起步就有几千万进来了,不过两年就被花光了。钱体现在哪儿?敢赔钱,这就是有钱!我敢拍这个片,敢无所谓,像《太阳照常升起》(以下简称《太阳》)那样的,让大家看了又快感又有营养,像《让子弹飞》这样的。别人这么说很正常,我是摩羯座,对摩羯座想作出全面评价、正确评价,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我不怪他。我对我都有误解,别说黄秋生了。
南都:从演员组合来看,周润发、葛优还有你,三个演员看起来就特别有商业大片的感觉,你一开始这样组合演员,比如找发哥,会不会就有票房上的考虑?我听过一个段子,本来发哥这个角色不是找他,是想找张国立的,是吗?
姜文:不是,传错了,是葛优看剧本后说“我演这个(发哥的角色)得了”。他也提过意见,说咱们可以换着演,但我想省事,不和观众做太大挑战,把不必要的挑战留到《让子弹飞3》吧。
南都:我真正想问的是:导演这次在选演员时,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这种商业上的考虑,掐准这种脉搏——这些腕儿可能对后期的商业运作、票房带来一些助力,对吗?
姜文:其实我还真不是以此为第一目的。最早提出和周润发合作的是制片人,我说好哇,办呗。你要找这两人(发哥、葛优)得拿东西去办,那时还没剧本啊,我就写了两封信。发哥是聪明人,知道跟老姜拍戏有好戏,不是借名儿,他跟我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十几年没碰到过这么好的剧本。葛优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个性的、能发挥他特长(的导演),这些年他碰到过要么利用他剩余价值的、要么利用他粉丝的(导演),他不乐意,他一来跟我说“能给我扮上吗?”他的话是:“我是个会演戏的人,我是个能有创造性的人。”这种戏又能有人物,又能有个性,又能发挥他的强项,能让人笑声不断还能让人流泪,他当然很高兴演。演员希望碰到好角色,我也一样,角色一摆就很开心,一开心就找来一批也想开心的男女老少,很多人都是自己要求来的,比如陈坤,他说来,我说好!我欣赏他这种人。
南都:你给葛爷和发哥都写了一封信?写的什么?
姜文:没剧本,我要把他们抓住,不能让他们拍别的戏。(写信)还真管用呢,一开始我勾搭他俩时就是开心的态度,他俩还没看剧本,就看信,就说“这么好?”就决定加入了……信的内容归结起来就是8个字:威逼利诱,坑蒙拐骗。哈哈!
南都:张牧之有句台词说:“这回我们要站着把钱挣了。”这部电影里你有“弯腰”吗?
姜文:张牧之都站着,我们干嘛还要弯腰啊?
[NextPage]南都:说到底大家好奇的是,这次拍片你的身段放下了吗?
姜文:放下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放下了,早就放下了,把心态放得最低,以最轻松的方式做,舒舒服服地拍。如果我不放下,我不好意思拿这个来耍,后来我发现,其实无论你拍什么,大伙开心最重要,你别把人吓到就好了。
《太阳照常升起》的得和失
投资人找我时就只一个要求:要让观众看得懂
2005年姜文推出《太阳》,这部积攒了7年力量的爆发之作,在口碑和商业上都未能达到预期,票房惨遭滑铁卢,剧情被指晦涩难懂。很多人以为这部电影给了姜文一个很大的教训,让他重新思考如何与观众相处的问题。姜文总结了《太阳》的得和失,他认为失利的原因在于商业操作失误。正因如此,他这次找来了投资人马珂,希望能规避《太阳》时的失误。
南都:《太阳》时有种说法是“看不懂”,现在回过头你怎么看待这种说法?
姜文:其实这个不是观众的事,我相信观众没人会说看不懂,是写文章的人(说的)。
南都:媒体?
姜文:也许不是你们,是有人那么写,这样一写,发行不排那么多片,观众也就没机会看了。后来我才了解,网上看《太阳》看得很疯嘛,但当时它等于被人家给集体“谋杀”了。但我觉得无所谓啊,我愿意碰到各种各样的情况,我拍了部我喜欢的片子,我依然很高兴!《太阳》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片子,我很为它自豪,“啊,能拍成这样!”在2005年不可能拍出这样的东西。那时是“傻大胆”。
南都:但你还是介意“看不懂”这个说法的吧?否则《让子弹飞》发布会时不会专门强调“这次大家都能看懂”。
姜文:噢……我觉得其实挺可笑的,这事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比如原来我拍戏找钱,投资方对很多东西都要研究研究,现在所有制片方一来,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说“不要说别的,只要拍得让人看得懂的就行,就一个要求”。哎,这帮了我一个大忙了!以前起码有十个因素要跟你聊,包括选演员什么的,现在都不聊了,什么都不问,就一个要求“让观众能看得懂”,这就太好办了!所以那天我就是开个玩笑,因为投资方都在上面坐着嘛。你得替我感谢那些说看不懂的人,要不然还真成不了这大局,弄不到这一两个亿元的投资。投资人现在根本不管别的了,只管(观众)看不看得懂(笑)。我觉得挺逗的,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估计这回把片子拍得让观众看懂了,将来还麻烦了,有别的要求。有这可能(笑)。
南都:这次《让子弹飞》的故事确实是通俗易懂。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吧?
姜文:可以这样理解,我说过拍出来就是要大家看懂的,不让大家费劲。
南都:《太阳》上映前你讲过这么一个观点:电影跟观众有个“调情”的关系,《太阳》后你这种观点有变化吗?
姜文:没有啊,我们的片里每个人都风情万种。人和人之间应该有点礼貌,导演和观众之间也应该有点礼貌,别把自己当成观众的糟糠之妻,就想耍赖、撒娇、耍泼,这个不太讲究。借着电影向观众撒娇、耍赖,我做不到,我不喜欢那样。另外,那时荷尔蒙多啊,我攒了好几年才耍的。我也不会年年耍,年年耍就耍不来了,你看那些年年耍的,恐怕也没什么荷尔蒙了。也难为他,就是一壮小伙也没多少荷尔蒙啊。
南都:《太阳》上映前,你说过不能低估观众的智商,可《太阳》的结果,你是觉得你高估了观众的智商,还是观众低估了你的智商?
姜文:没有,我不敢。观众当然是聪明的,我觉得跟智商没关系,我仍然强调观众是聪明的,我不是拍观众马屁,因为我脑子里有个理念:第一,人是平等的,第二,没什么人比别人更聪明。我只是确实觉得《太阳》的行为是被人为垄断的,《太阳》这样的电影(停顿了一下),可能对中国观众来说有点陌生,但大家并不一定不喜欢,是你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现在中国片子的竞争很混乱,有些人可以有财力和办法把宣传搞好,(这样)电影院就放了。有些新导演的片子,本来是很好看的片子,可没机会通过院线,你觉得它是去了院线,但它去的是特别不靠谱的院线、不靠谱的厅,那怎么能公平呢?如果把每部片子都交给质量,而且宣传全都一样,你看会是什么结果。
[NextPage]南都:你对《太阳》很偏心。
姜文:我强调了我喜欢的是《太阳》,因为《太阳》很孤独,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那么孤独,我当然更疼爱她。在法国、纽约拍个《太阳》,没人说什么,在中国,大伙都奔着钱、输点钱就要死的份上,(在)2005年(拍出这样的片子)……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再过50年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它不是个一开始就要求你懂的片子,而是让你感动的东西。一个男人看老婆生出婴儿,他感动,但他懂吗?如果感动建立在懂的基础上,那就不是真感动。不信你再看看《太阳》,你未必懂,但你肯定感动。
南都:但当年《阳光》就没有这种问题啊,它的票房跟艺术都结合得挺好,在当年的电影市场环境下也很能卖,但到《太阳》时怎么就不行?包括你讲到的发行、院线可能不会排那么多,是不是因为市场环境变了?
姜文:不是电影环境的事,也不是观众的事,关键是:只要制片、发行一体,结果就会好。你仔细看看这几部发得好的(片),制片、发行从没换过,只要制片环节(或是)制片和发行有裂痕了,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矛盾。
南都:这些都是你总结的?
姜文:不是我总结的,马珂告诉我的,他说你甭管,咱们制片和发行是一体的。从结果看现在还是比较正常的。
南都:你之前没考虑过这些事?
姜文:以前没有,我不懂,我只拍片。《阳光》是我自己发行的,因为没有发行方,挺容易的。《鬼子来了》(以下简称《鬼子》)是没让发行嘛,《太阳》交给别人发行,所以出现了大量的“掉链子”。
《鬼子来了》的欣慰和教训
这样的作品对导演来说是值得欣慰的,但那七年也修理了我
《鬼子来了》是姜文在成功执导《阳光》后的第二部电影作品,这部把姜文的电影创作推到另一个高峰的电影没能在内地公映,也让姜文整整沉寂了7年。回顾起来,姜文仍然认为为这部作品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但长达7年的搁浅修理了年少得志的他。“我现在该改的错误也改了,之前是‘少年狂’。”如果没有这种“修理”,或许没有如今《让子弹飞》中他以前不好意思拿来“耍”的各种笑料。
南都:之前几部作品隔的时间都比较长,从《太阳》到《让子弹飞》中间也隔了4年,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拍一次?
姜文:《阳光》到《鬼子》大概隔了5年,《太阳》是2005年拍的,到现在4年,但《鬼子》到《太阳》之间就隔了7年。那是不让我拍了嘛,拿什么去审都说通不过,那怎么拍啊,商人也害怕啊。
南都:那段时间过得困难吗?
姜文:不困难,我演戏啊。我从来没困难过,你说哪方面有困难?
南都:不能表达,没有快感。
姜文:没有,《鬼子》那样的电影你应该要理智地来认识,你想把作品拍得那么震撼、那么有挑战性,就要做好准备——会碰到反弹,这种反弹其实也证明了这个片子拍到了一定的分量,要是连这个都不能享受,你根本别拍这样的电影。
南都:拍《太阳》和《阳光》时你都有自己填钱进去。[NextPage]
姜文:我有钱啊,我从小也不缺钱,而且我这种少年得志的人,一开始就挣大钱,我也不把钱当回事。当然这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那7年也修理了我。少年得志有它的好处,就是你把错误都在年轻时犯了,到老了还是一个体面人,你要是老年得志,挺老大的还一直犯错,挺不好意思的。差不多了,我现在该改的错误也改了,少年狂嘛,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就是出言不逊。《鬼子》确实是个……
南都:教训?
姜文:也不是教训,我不觉得是教训。它确实是刺痛很多人神经的一部作品,被刺痛的神经有反弹……要这么考虑这事。作品反正是留下了,演不演也都留下了,而且想看的人也看了,不想看的人给他看也没用,对于导演来说这是让人欣慰的事。这次为什么还想把当时的制片人董平也叫进来当制片人?就是想让他通过这次的合作把之前的损失给补贴了。《鬼子》时董平对我的支持很大,其实也不能说是对我的支持,是我们俩共同的愿望。
南都:所以才能做出那样的片子。
姜文:对,很欣慰,董平学艺术的,声乐,我想当时我俩能拍出《鬼子来了》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是我们俩共同努力的结果。有他这样一个支持者,我很幸福。
《阳光灿烂的日子》的破和立
重复很容易也很保险,但我愿给大家带来惊喜
在中国电影圈,姜文是个奇怪的存在:作为导演,17年来他只拍了4部电影,却毫无疑义地被视作中国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作为演员,他每年接拍的戏寥寥可数,演技却俨然被视为教材级,陈坤等年轻演员们都甘当绿叶只为了看他怎么演。自称“玩票导演”的他每推出一部作品,都让人充满好奇,喜欢或不喜欢他的人都想知道:姜文这次又要“玩”什么?年少得志的姜文并没有躺在《阳光》上吃老本,他之后的作品一直在“破”、在“立”,这也许正是他的作品令人期待的原因。
南都:你说《阳光》挺好的,艺术和票房都很成功,可能换成别人,觉得这个路子对了就会一直走下去,但你不是,后来的《鬼子》、《太阳》包括《让子弹飞》都很不一样。你一直在“破”,我很想知道这种破的动力从哪里来?照着对的路子走下去不是很安全吗?
姜文:艺术谁愿意老重复啊,那多没出息,反正我不喜欢重复,我愿意给大家带来惊喜。重复一件事容易,保险。从经商的角度来说,克隆我成功的产品没有什么不对,但从创作的角度上说,我作为一个导演……就像葛优,他也不满足嘛,观众也逐渐会烦;就像《007》,拍那么多续集,不断在变,不断带来惊喜。简单说就是,克隆挺丢脸的,观众也会审美疲劳。
南都:17年就拍了4部电影,你都干嘛去了?
姜文:我玩票嘛,还有,做演员。
南都:你也没有演很多戏啊。
姜文:那时比较懒。摩羯座嘛(笑)。
南都:摩羯座是工作狂吧。
姜文:工作狂我才拍4部,那干什么去了?在哪方面工作狂了?没在这方面。
南都:对啊,那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姜文:是啊,我也在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去了呢?我每天都给自己提很多问题,但回答不了。[NextPage]
南都:你最近会问自己什么问题?
姜文:无聊的问题,你想听么?(想)比如说:差不多了,挺好了,难道你真的需要搭进去那么多时间吗?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混录师,就交给他相信他,像别的导演那样我不出现不行么?我问了我自己,但没答案,(所以)第二天我还要坐在他旁边。
南都:前段时间有媒体采访过你,问你拍电影对你现阶段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你当时是不是跟他开玩笑,你说是为了生活。
姜文:啊,我是这么说的么……
南都:那你能再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
姜文:快感,生活需要有快感。
南都: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在片场的感觉?
姜文:我不喜欢,乱七八糟,挺烦的,但我必须经过拍片那个阶段。人就是这样,你想吃好喝好总得买点菜,想拍好片,我不过去是不行的,我也愿意躺在床上就把这片拍好了,实现不了嘛。说实话谁愿意受累啊,我不愿意。
南都:导演在片场不是都会觉得自己有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姜文:我用不着到那里证明这个。我觉得是这样的,你无中生有的东西,你逐渐地看着它实现,这个过程一定令人欣慰,这是吸引你可以去任何一个艰苦地方的原因。(并)不意味着那个地方艰苦,不意味着我就爱上了艰苦,所以我的脑子很清醒,我知道我要的是作品成型的那个过程,但风里来雨里去,你得去,没有这个,就没有看到成品的快感。
南都:现在你觉得导演对你来说是个职业了吗?
姜文:业余是什么呢?是有感而发,拍的东西还比较好。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职业,职业容易让人走向反面,本来奥林匹克精神就提倡业余,咱们现在的竞技非得弄成职业,很多运动员除了比赛项目什么都不会。导演也是,拍戏吃药,戏里都是药味,我不赞成,每个导演都应该有感而发,能跑就跑,能比赛就比赛,别把脚跑崴了,对观众、他自己、制片人都不好。
南都:这部戏是你拍这么多部戏以来玩得最High的一部吗?
姜文:你要是看我之前(电影)的那些制作特辑,前三部戏更开心。电影对我来说其实是个很大的乐趣,在乐趣的前提下还能有名有利,我觉得其实是一件挺不好意思的事,所以我应该倍加努力,报效社会,感谢上帝。
姜文的精打和细算
“信马由姜”组合配合得不错 时间、预算,什么都控制得很好
姜文给人的印象绝对和“精打细算”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圈内流传着各种关于他拍戏如何烧钱、吓走投资人的段子。这次,他却说他没有控制,却也没有超支。对此,他归功于自己和马珂的“信马由姜”组合。至于票房,他笑言并不担心,也不需要证明自己。他拍拍马珂说:“我的活儿交了一份超满意答卷,剩下的,交给你了。”
南都:你多次提到投资人马珂,你们俩这个“信马由姜”组合怎么分工的?合作得好吗?
姜文: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的专项在编剧、写剧本、导戏,他的强项在融资、发行。为什么非得一个人扛?你知道现在有种鞋叫UGG吗?这UGG,20年前我就在澳大利亚买过很多双,好像15澳元一双,后来被美国人一包装就UGG了,2000块钱一双,你说这个什么原因?首先这个东西确实好,美国人一包装,提高了价钱。我和制片人的合作,就是我保证质量,他能给变成UGG,就是这么一回事。[NextPage]
南都:这次有了这个组合之后,你拍片会觉得轻松了吧?
姜文:轻松了,想想都后怕,以前那么大的片像《鬼子》、《太阳》,就我跟工作人员在那比划,太累了,那会儿年轻。
南都:而且拍着拍着就没钱了。
姜文:对,没钱了,不是花没了就是投资的钱没到位。我觉得是上帝在磨练我,把我磨练好了可以拍《让子弹飞》了。
南都:你回头看这四部片,你的思路是什么呢?
姜文:我不回头了,我都忘了,《让子弹飞》也都快忘了……我人生有多少乐趣啊,不可能就掉在一个电影里。
南都:前面都是你的功课,所以这次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姜文:我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钱,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预算,我只管拍。
南都:有人说你是中国耗片率最高的导演,这次耗了多少胶片?创新纪录了吗?
姜文:6000万(尺),不算多,正常。
南都:你拍片特别烧钱据说是对细节抠得特别细,追求完美。
姜文:我俩配合得不错,不该拍的不拍,不该去的不去。这次控制得不错,精打细算。
南都:你以前没有精打细算的概念吗?
姜文:我觉得导演永远不应该(有这个概念),但必须有个会精打细算的制片人来合作。
南都:前提得你能接受吧。
姜文:(笑)他不说让我不听的话。他工艺美院(毕业)的,做了十几年生意,有经验。我想我应该收的时候他还会说:“没事,你再拍。”我说(预算)是不是快超了,他说“没事”,最后发现真没超。不知道他怎么控制的。
南都:那你拍完了回想,会觉得有受他的控制吗?
姜文:一定有在控制,但我没看出来,结果是控制得很好,时间、预算,什么都很好,这么多演员的调配,说谁来谁来,说谁走谁走,一点不耽误事儿,没有好的制片队伍做不了。
南都:《让子弹飞》刚做了院线的看片,很快就要上映了。你心情怎样?
姜文:有点像闺女出嫁,交由院线手里了,有点不舍得。但总得出嫁呗,闺女长大了、长熟了,而且我的活也交了一份超满意答卷,剩下的交给你了。弄成什么样,我就在旁观,我可以配合,比如说现在接受采访。
南都:对票房想得多吗?《太阳》票房并不理想,你说心里话,对这次的票房有担心吗?
姜文:不担心。我是个什么片都敢拍的人,我17年拍了4部片,他们谁敢啊?叫好叫座的电影我也拍过,《阳光》就是全国第一,我们第一次自己发行片子就得了全国票房冠军。但你得允许我作为一个玩票导演耍耍别的方向,现在别的方向也耍完了,就耍起制片人来(大笑)。说起制片人,别看他这么年轻,他从还没剧本的时候就进来了,以命相许了,总得给人家一点回报吧。[NextPage]
南都:《让子弹飞》做了几次试片,媒体跟影评人的反应都挺好的,但观众还没看到,你是希望他们一致叫好还是有不同的观点?
姜文:我个人愿望当然希望观众跟你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你们也是观众的一部分,我也是。我想这可能也是观众的愿望,观众期待这样的影片,但毕竟没到这个时间。我相信什么事都有它自己的面貌。
南都:你会担心观众不接受吗?
姜文:我不担心,什么样我都能接受。
南都:会替投资人担心吗?
姜文:哈哈,我觉得他命挺好的,你看这马珂长得一佛相,命多好!而且他很稳重,他不着急,他说:老姜,说一千倒一万是没用的,要有手段!他在发行方面有手段有办法。
南都:问一个大家都会问的问题,你怎么看这次贺岁档的竞争?
姜文:很好啦,我觉得还太少,应该是12部片同时上,巴黎好像是不是每天上4部片?大概是这个数。片子多了,就没有所谓的档期,每天都是档,观众才有多种选择,也不至于被欺骗,见多识广就知道什么是好片子。咱们这里还是看得少,所以3部片子还不够,我希望明年有12部片子竞争,那才过瘾。
(实习编辑:明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