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英国着名女小说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尤其是上个世纪80年代英国同名电影在中国的热映,片中自强独立的孤女简·爱和庄园主罗切斯特的曲折爱情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亿万中国观众的心,影片中那一段段精美的对白,那回肠荡气的电影主旋律,都成为我们对那个时代抹不去的美好回忆。而近年来,《简·爱》的故事无独有偶地再三搬上了中国的文艺舞台。2012年,上海芭蕾舞团在小说《简·爱》付梓165年后,首次将它从书本搬到了芭蕾舞台,从文字话语转化成无声的肢体倾诉,并于今年8月回到了小说《简·爱》的故乡英国演出,成为中西方文化交融的又一重要成果。在第九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舞蹈诗评奖中,芭蕾舞剧《简·爱》荣获作品金奖。
当大幕开启,衣着朴素的简·爱提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出那座冷漠阴暗的孤儿院,她的肩头却拖曳着她的好友——已经病逝的海伦幽灵般的身影,好像简·爱的生命中还套着另一个孤女的灵魂……而舞台的另一方,一个气质高贵、披头散发的女人注视着庄园新来的女教师,她在狂乱中猜忌、愤怒、挣扎;灰暗与写意的舞台背景,一株荒原上的高大橡树刺破天空,瞬间,19世纪英国乡村庄园的阴霾氛围扑面而来,一个悬疑的、虚幻的舞蹈世界就此展开……
《简·爱》的故事早已烂熟于心,出人意料的是我们完全没有看到舞剧对原着情节的复制式表现。虽然舞剧的故事叙述遵循了原着的时序,但随着剧情的推进,一段段独舞、双人舞、三人舞、四人舞、群舞的交替,发觉这部芭蕾舞剧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我们对同名小说、电影的伦理解读和美学积淀,也超越了我们对它的审美期待。原着中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主线,在这部剧中完全被“疯女人”贝莎——罗切斯特的妻子形象分解了。编导站在了一个超越且独特的视角,重新挖掘和强化了“疯女人”贝莎在这个故事中的意义和作用。也的确,如果没有贝莎的存在,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原本不过是一个十分平庸的主仆恋故事,恰是因为贝莎和她疯狂的存在,才把生命中最大的考验和难题推到了简·爱的面前,正是简·爱对这份考验的勇敢抉择,才使得简·爱的形象拥有了强大的人格魅力和道义上的胜利。只是原着中的贝莎或多或少被隐藏在故事画面的一角甚至背后,偶尔的现身也是点到为止,没做多少渲染。可必须说,在舞剧中,“疯女人”贝莎是一个极为丰满的舞台形象,甚至在舞蹈语言的表现上比简·爱略胜一筹。也许正因为她“癫狂”的特殊性,使得舞蹈起来的贝莎独有一种视觉的冲击力、穿透力,加之编导赋予贝莎更多的现代芭蕾语汇,赤脚而舞的贝莎在毫无约束的肢体语言中自由奔放,尽显灵魂的扭曲和癫狂,加之上海芭蕾舞团优秀演员范晓枫准确而精彩的演绎,使得这个形象生动感人,过目难忘;相比之下,舞台上的简·爱在古典芭蕾语言的叙述表现中,偏重于优雅而轻盈的气质,这准确地活化出了简·爱清纯、善良、沉稳的个性侧面,同时与贝莎的疯癫、强势、痛苦恰好形成了强烈的审美对比,构成了一种扣人心弦的视觉张力。从始至终,这部舞剧贯穿和交织着这两个女人的情感线索,这使得“爱情”这个主题在这部剧中充满了深沉和艰辛的意味。
置身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罗切斯特的性格和感情,也因此变得多面和复杂起来。贝莎是他曾经的情,简·爱是他当下的爱,一个是他命定的配偶,一个是他渴慕的伴侣,舞剧很充分地表现了罗切斯特对这两个女人不同的情感。当他与简·爱奇遇、初识、相知、相恋、别离、重逢时,温暖的肢体接触显出他是谦谦君子,虽傲慢却总是流露出内心的脆弱和对温情的依恋;而与妻子贝莎见面时则是相互的撕扯、激烈的冲撞,贝莎像梦魇一样如影随形,他只有无奈地背负起这个沉重的生活之轭。贵族小姐布兰奇只在舞会一场中简短出现,她与罗切斯特张扬、自信、高贵的舞厅舞,除了外在的华丽,看不到他们灵魂的光景和接触。
舞剧《简·爱》中,群舞占比不多。几段上身赤裸的男子群舞,他们既是几个主人公激烈情绪的外化,也是两处熊熊烈火的体现。女子群舞只在舞会一场出现,古典芭蕾舞剧中唯美的女子群舞在这个剧中荡然无存,时空都留给了人物形象的刻画和塑造。在舞剧《简·爱》中,简·爱儿时的好朋友海伦和牧师圣约翰兄妹被演绎得凝练而有力。海伦的幽灵在一开场扶着简·爱的肩头出现,后来又在简·爱艰难抉择时现身,寥寥数笔,海伦在简·爱精神世界中的重要作用便不言而喻;圣约翰三兄妹与简·爱的一场四人舞很有一种英式气质,严谨和精致的队形变化,练达而略显拘谨的动作设计,从中看到圣约翰的理智和两个妹妹的友善。如果说海伦的意象使得简·爱果决地离开罗切斯特,而圣约翰的追求则坚定了简·爱对罗切斯特的爱情,从逃离到回归,爱情才终于圆满。
舞剧《简·爱》的尾声是全剧理念的升华:爱恨情仇皆已过去,简·爱、罗切斯特、贝莎三人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向观众挥手告别,缓缓远去……这不禁让人想起电影中简·爱对罗切斯特说的一句话: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站在上帝面前。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