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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级大赛停8年 古典舞怎么了

2013-08-15 08:59:50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今天,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大赛将在青海省西宁市拉开帷幕,46个进入半决赛的作品展开激烈角逐。

  这是古典舞赛事停赛8年后,古典舞精英们再次在这一中国舞蹈最高奖项的舞台上聚首。

  8年蛰伏,其间,舞蹈人有困惑,有挣扎,也有坚持。

  连续3届缺席

  影响力小无人愿承办

  正值暑期的北京舞蹈学院,教学楼内空荡安静,可四层走廊的一间教室里却隐隐传来古曲鸣奏。古典舞系老师王盛峰正在指导学生排练他编创的参赛作品《空山思故》。

  看着陶醉起舞的“陶渊明”,王盛峰不免想到8年前的自己。那时候,22岁的他以舞者身份第一次参加“荷花奖”古典舞比赛,他和搭档表演的《那片血色山冈》摘得作品银奖和编导金奖。正是那次大赛,让他萌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试试把自己的想法用舞蹈展现出来呢。”第二年他便开始尝试做编导。8年来,王盛峰编创了《酒狂》、《水墨孤鹤》等多个作品,还曾摘得“桃李杯”金奖。可是,给了他最初启发和动力,也更重视舞蹈编创的“荷花奖”仍然是他最想挑战的舞台。

  为王盛峰打开一片天地的“荷花奖”是国家级舞蹈赛事,自1998年设立以来每两年举办一次。不过,其中的古典舞比赛在2005年之后连续缺席三届。“古典舞比赛,没人愿意承办。”中国舞蹈家协会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冯双白很无奈地说,由于没有财政投入,“荷花奖”各项艺术门类比赛通常由各地方政府出资承办。民族民间舞、现代舞剧比赛,热闹好看人气旺,不少地方抢着来请。 “古典舞的题材不如现当代舞,距离当代生活有一定距离,不容易和观众产生共鸣,看的人少。”冯双白很理解承办方的难处,看的人少,知名度、影响力就小,品牌和市场回报也少,不划算。

  在王盛峰等青年编导心中犹如“创作强心剂”的比赛一连缺席了8年3届,难免让古典舞的创作陷入了负循环:少人看—少人创作—难以组织比赛—更少人创作—更少人看。这从8年内的“五星级”作品数量,就能看出端倪。

  深入研究古典舞多年的北京舞蹈学院中国古典舞系专业理论教研室主任金浩,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几个作品名字提起又放下。最终他认为,8年来自己心目中堪称五星级的作品,只有2006年赵小刚编创的《爱莲说》,相较于曾诞生了《秦俑魂》(陈维亚编创)、《梁山伯与祝英台》(张建民编创)、《扇舞丹青》(佟睿睿编创)、《书韵》(江靖弋编创)等五星级作品的上一个8年,显然少了些。

  8年来,科班出身的舞蹈人才却在持续增多。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有超过300所院校设有舞蹈专业,30多所高校具有舞蹈硕士教育资格,还有约5所高校科研单位有舞蹈学的博士点,这是十多年前无法想象的。“专业人士基数大,参赛热情也很高,但毕竟刚刚恢复比赛。”冯双白对今年的比赛并未流露出太多乐观,“对创作的刺激作用还要再等两三届比赛才能看出来。”

  市场缩水7成 专业创作吃力不讨好

  入围“荷花奖”半决赛的作品名单中,一个在各类比赛中非常少见的名字—吉林市歌舞团,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今年活儿太少了,总得干点儿啥,就来参赛了。”吉歌一位业务干部如此解释参赛的原因。

  从上世纪90年代起,吉歌就是央视春晚和各大电视台春晚舞台的歌舞表演专业户。荧屏之外,吉歌每年几十场甚至近百场庆典、节日、会议等“堂会”类型的歌舞晚会,也让团里赚了个盆满钵溢。“庆典类、节日类的演出,客户图个喜庆热闹,那些需要安安静静欣赏的雅致作品并不受欢迎。”这位业务干部说,雅致的作品适合在剧场里演,可创作这样的作品费钱费工夫,自然不是团里的发展重点。“我们已经十多年没在剧场里演原创作品了,比赛就更不用说了。”

  放眼市场,走进剧场的舞蹈演出的确呈现大幅下降的态势。仅以北京市演出行业协会对北京演出市场的统计,舞蹈类演出(包含民族舞、芭蕾、古典舞、现当代舞以及国外舞蹈等)场次,已从2009年的1640场降至2012年的461场,缩水7成还多。2013年上半年,各类舞蹈的商业演出一共也只有147场,情况未见好转。

  花大心思创作原创作品往剧场里“搬”的院团们,日子并不好过。提起2011年创作大型古典舞剧《女娲》时抠门儿省钱的经历,北京歌剧舞剧院经理赵丽华记忆犹新。“2002年,我们创作《晴天恨海圆明园》时,舞美道具足足装了15车,但《女娲》这次我要求一大一小两个车必须全装下,演员人数的上限也是一辆大客车能装下。”出去演出,她不得不首先考虑成本,北京演出行业协会的统计显示,2012年歌舞类演出平均票价为226元。照此计算,创作和制作成本600多万元的《女娲》,如果在1500个座位的大型剧场演出,即便场场上座率100%,也得演上20场才能收回成本。而这部作品诞生至今,全本演出只有约30场。“市场需求不大。”赵丽华说,如果不是有相关部门的扶持,恐怕现在还没收回成本。

  “把院团推向市场行吗?行。可是我国的文化市场刚刚起步,如果现在就一头扎进去,很容易出问题。”上海歌舞团有限公司负责人陈飞华说,文化不是一般的产品,它承载着民族人文精神。“把原创做好,把文化做好,然后再去找市场才是正常的步骤。”陈飞华说,遗憾的是市场倒逼院团的现实存在,就连上海歌舞团也无法幸免。尽管该团坚持每年创作5到10个小作品,每两到三年出品一部高质量舞剧,但他承认,团里现在选演员的第一标准已不是技术、表演功力以及肢体的文化感,而是身高、长相和身材了。

  一些年轻人也试图不靠院团,而是自己创作走市场,但处境同样艰难。今年5月,青年编导赵小刚和张云峰创办的闲舞人舞蹈工作室,在天桥剧场推出他们的作品《肥唐瘦宋》。这是近年来,古典舞领域唯一完全靠个人力量推出的大型作品。“编创、演员演出、造型设计、服装、化妆,全都是圈内朋友帮忙,大家谁也没要钱。可光是租剧场、印画册也花了20多万元。”赵小刚说,这种帮忙式的创作虽然省钱,但也有很大弊病。“有朋友看完《肥唐瘦宋》后说,感觉整个作品一段一段的,缺整体性。”赵小刚深知,这位朋友的感觉是对的。由于80%主创人员来自历届桃李杯舞蹈比赛的参与者,这些在圈内小有名气的年轻人,忙于搞培训、玩儿跨界,时间都排得很满,大家的档期很难凑到一起。“直到首演前一天晚上的彩排,所有人才都到齐了,合了一遍。”赵小刚说,甚至他在排练一段双人舞时,男女两个演员是分别排练的。他要求演员想象出对方的眼神,牢记对方在每个时间点上应该有的动作,这样才能保证合练时,两个人能跳到一起去。10月,《肥唐瘦宋》将受邀前往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可现在赵小刚最头疼的是,他已没有力量再调动这么多朋友,只能重新找一批舞者来完成演出。

  舞种程式限制 创作突破并非易事

  7月30日,国家大剧院推出由6台作品组成的“中国舞蹈十二天”系列舞蹈演出。然而,在这个“中国”主题的系列演出中,绝大多数是现当代舞,只有半台算是中国古典舞作品。这半台,还是以往经典古典舞作品的集锦,而非新作。“我们的本意是为中国青年编导提供一个展示作品的舞台,可古典舞作品非常少,选来选去,还是现当代的多。”大剧院工作人员说,原本以为现代舞难选,没想到古典舞作品不仅少,而且作品本身似乎也与观众有距离感。这恐怕与这个舞种自身的特点有关系。

  有人说,创作古典舞就像让当代人创作古诗,要想在既定规则中做好很难。著名舞蹈评论家肖苏华介绍,古典舞的美感体现在舞动的过程、韵律和气息上,欲左先右、欲开先合、闪转腾挪,这是古典舞的基本外形特征。古典舞的四大分支:身韵古典舞、汉唐古典舞、敦煌古典舞、昆舞古典舞又都有各自的程式,比如,从戏曲发展而来的身韵古典舞,就有戏曲味道浓厚的山膀、提襟、顺风旗等程式化动作;汉唐舞则有斜倚泰山等“失重”造型的特定舞姿。“你要用汉唐舞去表现当代人的生活,恐怕不太可能。”肖苏华说,由于程式化的限制,很多古典舞作品很难与当代观众的生活相勾连,才产生了距离感。

  穿古装、演古人,用古曲配古诗,似乎成了古典舞创作离不开的素材,“悲悲惨惨凄凄切切”,这是陈维亚等著名舞蹈界人士对8年前荷花奖古典舞决赛作品的评价。当年,《深闺》、《女儿泪》、《别亦》、《问君何时归》等20余个决赛作品中,四分之三不是“深宫怨妇”就是“孤女哀愁”。陈维亚因此拍案而起,“如果我不是一名评委和舞蹈专业工作者,而是一名普通的观众,我绝对不会用享受这种悲悲切切艺术的方式来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时隔8年,进入“荷花奖”古典舞半决赛的作品题材已丰富很多,《武生》、《戏丑》、《画中仙》、《满江红》、《百年情书》等都展现出编导拓展古典舞表现力的努力,而他们的创新要想赢得评委的选票也并非易事。

  “要说创新动作,年轻编导人人头脑中都不缺新动作,一走进教室就能看到各种新动作花样翻飞,好像"话唠"一样没完没了。可作品编创完,编导们常常得请别人来给作品起名字。”金浩感叹,年轻人还是没有抓住古典舞审美的核心,只有抓住核心才能让观众忘掉程式,领略古典舞意蕴。他拿心目中的五星级作品《爱莲说》为例,这支独舞摆脱了对具体形象的模拟,进入了写意的境界,表达出真善美的意境。舞者将古典舞的基本动作“小五花”舞得出神入化,无论静止在舞台上,还是腾空跃起,都呈现出怒放欢舞的形态。“虚实相生、含蕴不尽。让人感到真有一朵莲花,开在人们心里。”金浩说,《爱莲说》展现出高洁雅静的品格,抒发了文人的审美情怀,这不正是观众认可的中国文化精髓吗?

  “电影在中国的发展历史有一百多年,话剧也有一百多年,戏剧戏曲则更长,可舞蹈的历史只有新中国成立后的这几十年。”肖苏华说,他不认为古典舞没有市场,只是相比其他艺术形式,舞蹈还没有形成庞大的固定观众群,这更需要舞蹈人的努力和坚持,急不得。

  专访

  “我们多做一点,就会离观众近一点”——访著名舞蹈编导佟睿睿

  这句话是著名古典舞编导佟睿睿,在剧场里第一次面对普通观众普及古典舞后发出的感叹。

  2012年3月1日至3日,佟睿睿编创、郑州歌舞剧院出品的大型古典舞剧《水月洛神》登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演出开始前一个月,为了让更多观众理解这部作品,同时,也为了促进票房销售,国家大剧院请该剧的主创团队为大剧院会员做一期讲座,题目就定为“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感悟《水月洛神》的舞蹈艺术世界”。在接受这个邀请的时候,佟睿睿曾有一丝担心,怕来听讲的都是圈内人士,怕这次交流又变成了小范围聚会。

  当她走进大剧院新闻发布厅时,迎接她和作曲、舞美、演员的却是200位热情观众。不仅椅子都坐满了,过道上还站了很多人。这些听众当中,没有舞蹈学院的学生,都是非常普通的市民,很多人甚至家里也没有学舞蹈的孩子,但他们充满渴望的眼神,让佟睿睿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佟睿睿就从文学名篇《洛神赋》讲起,将她如何用舞蹈展现一代才子曹植性情深处的自由与浪漫,讲几段双人舞中蕴含的无限情愫。配合讲座,曹植和甄宓的扮演者汪子涵、唐诗逸现场表演了两段舞蹈。当讲座结束时,热情的观众还围拢上来问这问那。“我们听到的舞蹈讲座很少。”那天,很多观众这么说。

  “原来,观众是这么渴望了解舞蹈。谁说我们的观众少?”佟睿睿醍醐灌顶,深深感觉到,舞蹈与观众有距离是因为两者之间太缺少沟通。于是,佟睿睿开始了接近观众的尝试。每一场演出,她都嘱咐郑州歌舞剧院的工作人员向观众发放意见调查表,但她要求不发笔。“我相信,看完后真正有话要说的观众,才会掏出笔,甚至借一支笔来填写这张表格。”伴随着一场一场演出,1000多张意见表返回到剧院里。“你们的荷花灯是明火,在台下闻着很刺鼻。”一位观众的意见,让主创团队将所有荷花灯都换成了电灯。还有不少观众对灯光、服装等也提出了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佟睿睿还要求每次演出谢幕时,每一位主要演员出列鞠躬致敬时,字幕屏上都显示出这位演员的名字和主要艺术经历。

  “舞蹈是无声的艺术,演员本来在台上就不说话,走到台下了还不开口说话,岂不更没人了解?”佟睿睿说,由于中国古代的舞蹈并没有传承下来,也没有动态影像资料,现在所谓的“古典舞”其实是新中国成立后学术界研究壁画等文献才发展起来的新舞种,只有几十年的历史。这么年轻的舞蹈,没有形成固定观众群并不奇怪。但若就此放弃争取观众的主动权,就错了。“现代舞曾经也十分小众,可这些年,现代舞舞者做了那么多努力,甚至走进商场、走上大街宣传自己的作品。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习学习呢?”她甚至觉得,香港舞蹈团每年把做舞蹈普及的场次列入团长考核指标的做法值得借鉴。

  如今,《水月洛神》已经演出100多场,甚至在新疆演出也是场场轰动,观众理解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佟睿睿感慨,古典舞看似离当代人很远,其实很近。而这距离,需要古典舞人主动去拉近。

  (实习编辑:谭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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