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11日,一场大火烧了云门舞集的排舞房,全部道具毁之一炬,唯《九歌》的面具安然无恙。林怀民在2008年2月13日的火灾说明会上,举着云中君的面具说:“有一天,我们一定要云中君的飘带继续在舞台上飘扬。 ”
昨日,林怀民出现在东方艺术中心,为云门舞集3月14至16日进行的《九歌》巡演站台。现场透过视频回放排练场被烧的新闻时,林怀民动情落泪,低头用纸巾擦拭。
对于这部首演于1993年、灵感来自屈原《九歌》的作品,外界的“叫好声”与“看不懂”的质疑声并存,林怀民并不介怀,他希望一千个观众有一千种解读,同时表示他心中最严苛的不是《纽约时报》的评论,而是普通大众的交口,“是他们造就了我”。
解读“《九歌》没有对错”
《九歌》诞生距今已有20年,是成立40年的云门舞集的分水岭。林怀民说,就是靠这部作品,云门舞集才蜚声国际,站上世界的舞台。
林怀民一直对古代的祭典有着极大兴趣。舞剧中除了湘夫人思公子、少司命和美人眉来眼去、河伯与女游九河等亘古以来的人类故事,还有身着现代西装的男子穿梭于舞台各个角落……对传统的创新自然是好,但是对传统的触碰也容易成为引发口水的雷区,林怀民说:“云门来大陆演的每一出舞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云门一年要排6个,为了减低负荷量,很多剧都不再演了。这部剧可以不去欧美演,但是一定要登上大陆的舞台。我们不知道湘夫人长什么样子,这是个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西方维纳斯是什么样子。从文艺复兴过来,维纳斯有很多版本,这些神话经过一代一代人诠释发挥,很有趣的。我常说,新的东西做坏了不要紧,旧的东西无损,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全世界有不同版本,我曾经看过哈姆雷特开着跑车上台……其实传统没有那么伟大,它是一刀两刃,完全看你怎么看待。我年轻的时候对传统文化一窍不通,到了美国才发现自己的传统文化底子这么差,于是开始学习。《九歌》有很多想象,它没有对和错,是让我们摸和感觉。我只是从屈原做跳板,因为我没办法解释屈原,没办法呈现屈原。大家也不要来理解舞剧,我相信屈原老先生坐在台下也看不懂,我希望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解读。舞蹈终结于今天穿时装的人,为什么时装和古装不能同时出现?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在谈《甄嬛传》。”
重排“这一代云中君有恐高症”
林怀民说,《九歌》是云门舞集最极致和复杂的作品,它有角色,以舞美为重,这些元素在后来的舞剧里都慢慢淡了。
云门成立40年,演员换了一代又一代,林怀民回忆:“第一代舞者当年有饿着肚子来跳舞的,逃家出来的,因为社会上还没有这个行业。如今他们最大的63岁,最小的也有58岁,都还奋战在舞蹈行业,而且成绩骄人。《九歌》的演员换了又换,从原来弄好了就上,到现在的精益求精。舞剧跟画作不一样,画家画完了,作品就在墙上,我们则需要让作品不断复活。这很难,要花大把时间,而且我看到旧的会觉得千疮百孔,也许它应该更好。另外,20年前的感觉不在了,就跟看张爱玲的《惘然记》一样,可能是再也回不去了。这回的《九歌》,我们不但修正打光,而且做了一定改动,舞者的步伐基本没变,但我怎么都觉得跟做假古董似的。看到年轻的舞者,我们一开始是叹气摇头的,毕竟这个舞有20年历史。不过,我觉得现在的版本比以前好,尤其是云中君这个角色。年轻演员用了一年,才学会怎样站到人的肩膀上,更让我抓狂的是,这一代的云中君有恐高症!”
林怀民笑了笑,《九歌》对年轻演员而言实在不易,“戴上面具后,演员对环境不适应,就像瞎子一样,尤其是台上的光照过来的时候,走三步,位置在哪里,演员只能靠感觉,一开始他几乎站不住。年轻的一代会做出伟大的事,他们做得非常好”。
重生“我承受的是人情不是压力”
在1997年、2000年、2007年三度公演后,林怀民决定将《九歌》封箱,“因为这个舞人多,排练复杂,舞美复杂”。没想到在2008年2月11日这天,云门舞集八里排练场被一场大火烧毁,唯《九歌》中云中君和湘夫人的面具幸存。“当时这两个面具是放在铁箱子里保存的,大火中箱子炸开了,但是面具却奇迹般的没事。留下的是这些有灵性让人尊敬的面具,让我们意识到《九歌》必须重演。”昨日,这两件“九死一生”的面具也与媒体“见面”。
大火之后,林怀民说,收到来自社会各界5000笔共计3.7亿多台币的捐款。在他心目中,云门舞集的“股东”有5000个。这一切也得益于《九歌》,因为《九歌》不但得到了媒体的高度评价,而且是在普通观众心中被认可的作品,“我是60年代长大的人,云门也是在那时成立,那时的年轻人有能力改变社会环境。最初云门是给乡亲和同学演出,成为当初唯一的全职舞团,说明大家对这行的坚信,云门这40年所获得的全部都是社会用掌声完成,社会有正能量,云门有饭吃,云门要在精神上做大家开心的东西,云门一直扮演和社会齐步走的角色。这些年,赞助过我的企业家从没有要求我陪饭,也许是我长得不够好。我现在承受的是人情不是压力。云门失火,我们没有发动募捐,两天大概有5000笔捐款源源不断进来,他们要云门盖房子,他们没给我们压力,但我们心里想着5000个精神股东,每个帮助你的脸没有索取只有期待。当我不想做的时候,那些脸坚持让我们做下去。我是半路出身,有了云门才开始编舞的,当你要为没有进过剧院的普通人演出,你只能拿最好的东西。我告诉你们,你不能低估基层审美,我们去纽约巴黎也到农村乡镇演,如果想让观众在雨里也陪着你,必须拿出好东西。我心中最严苛的不是《纽约时报》,是普通大众,是他们造就了我”。
(编辑:闫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