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改革开放以来最活跃的群体之一,这批中国当代作家已进入中老年,如果以从前“功成名就”来衡量他们目前的状态也不算夸张,但他们似乎都并不满意自己的现状。
韩少功:写作要随缘
我是去年10月中旬回到海南的,这些年我的生活很有规律,冬天在海南,夏天在湖南,每天晚上我都会出去散散步。这段时间会一直在海南。年终岁尾,单位有些杂事要忙,所以近来没写什么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上半年的写作就像是游击战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写写短篇小说、随笔什么的。类似于《山南水北》这样的文本,是否还写要看机缘,要是完全的重复,再写也意义不大。今年,大的写作计划谈不上,新长篇也已经有一些准备,只是现在还没有把精力集中起来。写作是要看状态的,不能仅仅是计划。有时万事俱备,就差那么一点,还是觉得不充分不成熟。除了写作和文联的事情,其他的活动我参与的并不多,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今年春节过后,我会受香港浸会大学的邀请去那里做一段时间的驻校作家,这样一来内地的很多琐事就隔断了,大概会去3个月吧,能够比较安静地集中精力地读书写作。去年我还读了卡勒德·胡塞尼的《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两本书,还不错,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陈村:复习自己的旧作
整个2007年,我跑出去的机会挺多的,年底又出去了一趟。
这段时间我没写什么新东西,在家里看自己早期的一些小说。有一家出版社要出版我的小说,篇目都是我自己选的。一本是我以前的一个长篇,叫做《从前》,另一本则是我以前的中短篇小说结集。除了个别篇目没有结集出版过,大多都曾收入到我的其他集子里。在编这两本书之前,我几乎从不看自己以前的作品,这次集中看了一些,感觉就是写得不好。啊呀,那时候我写的东西,很多都快20年了。我已经10年没有写小说了,所以这里收入的小说,最新的也是十年前的。很奇怪,2007年我重出了14年前的《小说老子》,加上手头在编的这两本书,等于我出了三本旧作。新的一年,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创作的计划。我发现自己的写作能力越来越差,以前我要是想今晚写完一篇文章,就一定会写完,现在不行了。我自己常常买书,也总有朋友送给我一些书。最近在读英国人彼得·布鲁克的《敞开的门:谈表演和戏剧》,这尽管不是畅销书,但选题很不错。
阎连科:以前的作品大部分是“垃圾”
我最近刚刚出版了“文集”,其中基本上收入了我的全部作品,是准“全集”的概念。“文集”收入的作品在内容上没有什么大的改动,我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以前的作品,觉得大部分是“垃圾”。可是还是有些读者很关心我前期的创作,认为我前期的小说更好看。所以我认为不太好的那些作品,出版社既然愿意出,也就等于彻底清理一次我的作品,书出来放在那里也比较好保存吧。之所以我没有改动这些旧作,第一是时间问题,再一个,我觉得我做不到像沈从文先生那样一次次修改《边城》。过去的作品,就还是让它保持原状吧。我正在写的这个长篇,估计过完春节差不多就完稿了。是去年4月开始动笔的,10月写完第一稿,现在再改一稿。这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太好,其实这几年每年都会犯病。我的生活其实非常有规律,每天上午八点坐下来开始写,写到十点半,差不多能写两千多字。但就是这样的效率我也坚持不了十天以上,到时候就会筋疲力尽,浑身不舒服。
格非:万事俱备只欠时间
完成了《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我的长篇小说三部曲的第三部还没有动笔。这主要是时间的原因,因为很多答应人家的约稿要写,还有一些自己想写而没写的东西。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大家都一样,老觉得要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但是会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干扰。我得把手头的好几件工作先做一个了结,这大概要几个月的时间,希望今年的三四月份能进入写作状态,要有一个比较放松比较从容的状态去创作,不能一心两用。2007年第五期的《收获》上发了我的一个中篇《蒙娜丽莎的微笑》,这是去年我写的比较重要的作品。前一段时间老是在外面跑,参加国外国内的一些会议,所以这段时间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哪儿也不去,尽快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恢复写作的主动。最近读的书都跟我研究的课题专业有关,前不久在读《左传》,还读《史记》,既然想做中国小说叙事的研究,自然要从这些古籍开始啦。阅读的过程中,我又觉得《史记》的叙事很有意思,就想能否做一个专门的对《史记》叙事的研究。这种想法不断冒出来的状态很可怕,想法很多,但无法一一兑现。
叶兆言:希望自己不要写得太急太快
我的下一部长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那将是一部现代版的《奥塞罗》,写一个忧郁症患者的故事。其实已经动笔,写了一些,开了个头又停下来了。今年会继续写,基本构想不会变。之所以停下来,跟思路酝酿和资料积累是否到位无关,主要因为我2007年刚出了长篇《后羿》,马上就投入新长篇的写作是有心理障碍的,我希望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希望保持一种创作的节奏,于是就先让自己冷一冷。眼下我在写一本关于江苏的地域文化的随笔集,适当改变一下自己的写法,写了小说之后再写写非虚构式的文化随笔集。这个随笔集的文章是写完了之后一次性出版,不是陆续发表的,估计我今年上半年会写完,篇幅也不长,大约10万字,现在已经写完四分之三了。书中是否放入图片,我倒无所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房龙的作品,这本书也可以算是我向房龙的一种致敬吧。我希望自己不要写得太急,出书也不要太快,别让读者觉得我是“粗制滥造”。
毕飞宇:怎样才能在温情的同时不滥施同情?
这段时间一直在写新长篇,差不多完成百分之七十了,都是去年写的。按照我的计划,大概要在今年3月写完,篇幅控制在十七八万字以内。这个长篇是在我写完《平原》之后开始酝酿的,主要写一群城市里的盲人按摩师,写写他们的生活,时代背景则是现在进行时。创作过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我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校,跟残疾人就有往来。从事写作后,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要去按摩,整天和那些盲人朋友在一起,和他们一块去马路边吃大排档,也会到他们的房间坐坐。我对他们的生活非常了解,却从未想过要写写他们,因为我自己有道德压力,担心写不好对不起他们。
直到有一天,有个盲人朋友问我:“你写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写写我们的生活啊?”我说:“我怕写出来引起你们的不高兴。”他们说:“我们为什么不高兴呢?”我说:“我要写盲人,不可能把你们当成特殊的人去写,进而投入特别多的温情。在我眼里,你们和正常人是平等的,你们内心的光明和黑暗,我会毫不留情地写出来。如果我这样写你们不反对,我就可以试试。”他们反问我:“为什么写残疾人的时候,作者就要从作品中跳出来给以残疾人更多的爱呢?”他们的这种认识特别鼓舞我。这关系到一个基本问题——如何面对尊重。一直以来,我总在想,是不是一个作家在作品中“滥施同情”就意味着对对方的尊重?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以现实的眼光盯着他们,就是最大的尊重。
(编辑:全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