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毫无悬念地颁奖了,说它毫无悬念,是因为选出的作家肯定是我们不知道的。
2000年以后就常常这样了。所谓诺贝尔文学奖,不过是年年找出一个码字的,给他一大笔钱,给他一个大堆名。作家还是那个作家,作品还是那些作品,多了钱和名,也多不出什么新花样。文学还是从前的文学,顶破了天,也就是一个世界级的“超女快男”。今年刚一颁奖,就有记者打电话问我对获奖者的看法。媒体这些年对该奖的兴趣越来越大,我想终极原因无非是它给的银子多,所以每年还值得一说。
今年的获奖者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怪我孤陋寡闻?怪只能怪英国的宣传部没有做好宣传工作。这些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大多都爆了冷门,今年也不例外。据说这次获奖的是一个英国老奶奶,名字叫多丽丝·莱辛。据说她有部著名的作品,叫《金色笔记》,写于1962年。据说她已经88岁了。我猜想,称她为“英国的冰心”大概不会有错。那么,这样一个作家获奖,究竟说明了什么?
说明文学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死亡,说明诺贝尔文学奖表达的不过是对过去文学的缅怀与追悼,说明它正在成为一个世界级的文学葬礼。因为只有在这一天,全世界的媒体和公众会关心一下文学,确切地说,是关心一下今年发给文学的奖金。
不用读多丽丝·莱辛的作品就可断定,她最优秀的作品至少写于20年前。为何这笔迟来的奖金落在了莱辛头上呢?难道评委们故意这样做,知道她在有生之年难以享用完这笔奖金?也许这样更容易平衡点,让一些真正的热门作家们,还有个盼头。但无论怎么说,200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励的一定是1980年代以前的文学,绝不是今天的文学。这么来解释诺贝尔文学奖是对过去文学世界的缅怀,也是能够说得通的。据说莱辛是历年获奖作家中年龄最大的,这也很有象征意义,表明我们的诺贝尔文学奖正在走向它的暮年。它需要这样一个作家,来为自己的处境作一个阐释。
莱辛获奖,英国人民应该高兴。这个老牌的帝国主义国家,它的作家有多久没有获得过此奖了?它可是西方文学观的发祥地呵。这回好了,能给一蹶不振的英国文学一些新刺激。不过也难说,把奖颁给了莱辛,说不定反而让一些当红的英国作家泄气。
其实大家早已心知肚明,这些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玩的不过是一出平衡的政治游戏,与真正的文学理想已越来越没有关系了。它对种族、国籍、性别、洲别、意识形态的关注,早已超过了对文学文本的关注。它要的是“排坐坐,吃果果”,它要的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皆大欢喜。瑞典这个不大的国家,这一套中庸的把戏,倒是玩得比中国还好。
近年来的获奖作家中,只有2004年的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在获奖后说了一些真话。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获得这一大奖,用她本人的话说,在得知获得这一如此崇高的奖项后,她感觉到的“不是高兴,而是绝望。”耶利内克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本人能获得诺贝尔奖。”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作家的谦虚,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绝望”一词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耶利内克究竟是对什么绝望?肯定不是对自己的绝望,而是对正在发生的一个文学秩序的绝望,对曾经崇高的诺贝尔文学奖的绝望。连获奖作家都绝望了,我不知道,那些看客该持怎样的态度?
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中国总是能热闹一阵,也有很多人把它看作文学不死的明证。似乎只要它颁一次奖,就证明了文学又多活一年。然而诺贝尔文学奖,对中国当代文学不再构成什么新的刺激,这一点已是肯定的。也就是说,这些刚诞生的获奖作家,已经很难再给今天的中国文学输送什么新鲜血液了。能够给中国文学以血液的经典作家,在上世纪末的20多年内都已全部被介绍进了中国。我们客观地说,整个世界范围内文学能够诞生经典作家的时代都已经过去,这个大潮流,就是再有10个诺贝尔文学奖也难以挽回。所以诺贝尔文学奖也就演变成一出关于文学的猜迷游戏与政治派对。
虽然中国文学无法再从西方吸收什么营养了,但中国还有一个庞大的资源库,很少受到中国作家的重视,那就是中国的古代文学。中国文学是有自己的传统的,几千年来的中国文学史已表明,每逢中国文学出现衰败之势,文学就会从“复古”中去寻找新的激情。从孔子开始,到唐朝的陈子昂、韩愈,宋代的欧阳修,明朝的李梦阳,清代的方苞、姚鼐等等倡导的都是复古运动,而每一次复古都会给当时的文学场带来一些新气象。可以说,“文学复古运动”早已成为中国文学自发更新与再生的一种方式。就我观察,新世纪以来,当代文学的一种重要倾向就是“复古”,一股强劲的复古潮流在中国文学场中涌动。这也是所有写作指向中,最有生机的一股力量。我们能否可以将之命名为“中国文学复古运动”,还需假以时日,但它会壮大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主流,我是毫不怀疑的。这也是诺贝尔文学奖不大能激起作家们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肯定又能让文学热闹一阵。我倒是希望,我们的媒体与作家能少关注一点与我们毫无瓜葛的诺贝尔文学奖,多揣摩揣摩我们老祖宗自己的文学史与文学观,说不定这样,我们的文学还能有一些生机。
祝贺这位英国的文学老祖母贺奖!同时我也期望中国能有一个轰轰烈烈的“文学复古运动”,把中国的当代文学带出“诺贝尔文学奖情结”与西方文学观的这个死胡同。(文/叶匡政)
(编辑:马燕)